炫雨梅花道:“先說大宮主,你們難道不覺得,他身上秘密頗多,且天分過人?他年紀雖輕,但論起對咒術之了解,已是超越宮主所有人,扶桑教前任教主當年在狐丘銀丘所設之極惡咒陣,折磨銀丘狐族數十年,卻被他一人破去。蟾宮從絕冀洲飛來蟾宮的那一個月,他帶著眾弟子整理宮中書籍,補上了不知多少空缺,就好像生而知之一般。如今,他又掌握道家符術之秘,符咒結合,古今未有,說他一句天縱才華,絕不為過。”

四月使略一沉吟,盡皆點頭。

“至於縈塵妹子,”炫雨梅花道,“你們覺得,她的本事如何?”

暖珠菲菲輕歎一聲:“三位宮主還在揚洲之時,公主先行回來,亦曾來蟾宮一坐,以我看來,公主武道之進步,幾可算是神速,單是看她現在成就,實難以想象她晉階宗師之境,不過是一年兩年。”

炫雨梅花道:“不錯,世間最年輕的宗師,已是令得人人欽佩,但卻無多少人知道,世人仍然小看了她。”目光緩緩掃視一圈,道:“一年之內,她必將晉階大宗師。”

四月使心中懼是一震,難以置信地看著炫雨梅花,若非知道炫雨梅花絕非妄言之人,此時此刻,她們必定會覺得她是在開玩笑。

若在以前,三十歲前的宗師便已是難以想象,但近年來,隨著夏縈塵、屈汩羅、倪金俠等一批年青高手相繼出現,二十多歲的宗師,已不再是奇跡。隻是,二十多歲的宗師雖已被人慢慢接受,但二十多歲的大宗師,卻仍然讓人不敢想象。

而炫雨梅花居然斷言,一年之內,夏縈塵必將突破至大宗師之境,二十歲出頭的大宗師,這真的可能有人能夠做到麽?

暖珠菲菲喃喃道:“花主莫非是在逗趣兒?”

炫雨梅花淡淡道:“你們若覺得是,那便是了。”

霏月飄飄道:“花主怎能說得這般肯定?我雖不知‘大宗師’到底是怎樣一種境界,卻也知道,即便是月夫人、雄塗霸、又或是墨門巨子各大洲上有限幾位已是無限接近大宗師之境界的高手,亦不敢肯定他們何時能夠突破,或許一年,或許十年,沒有到那一刻,他們也不知道結果如何,也許突然間有所領悟,一日功成,也許礙於某種心結,明明像是隔著一層薄紙,卻是終生無望。花主卻是如此斷言,這個……有些不合情理。”

炫雨梅花道:“其實所謂‘宗師’與‘大宗師’之劃分,才是最為不合情理,大秦之前,強者不可勝數,何人這般劃分過?更早之前,大神通者更是數不勝數,又何曾有什麽宗師又或大宗師?自上古以來,武道曾出現過兩次斷絕,現在的武道,才發展了六百年不到,遠未到凡人之極限。”

霏月飄飄道:“但公主學的,豈非也是今人的武學?”

炫雨梅花淡淡道:“她現在正在修煉的,乃是兩次武道中斷之前的上古武學。”

霏月飄飄驚訝地道:“那武學是……”

炫雨梅花道:“忘、情、天!”

四月使對望一眼,卻都不曾聽過這套功法。

炫雨梅花道:“縈塵妹子已得到‘忘情天’,突破至大宗師,幾乎是必然之事,你們若是讓她離開蟾宮,將會是你們最大的損失。”

四月使見她說得這般凝重而認真,俱是又喜又憂。一名大宗師,對任何門派,都是不可多得的強大支撐與機遇,當年扶桑教之所以能夠在絕冀洲快速發展,壓得星門與蟾宮喘不過氣來,很大程度上便是由於“東聖”尤幽虛的存在,尤幽虛身為七位大宗師之一,在絕冀洲上近乎無敵,連帶著其座下十二弟子,亦紛紛突破至宗師境界,大齊之所以能夠立國,“火皇”薑狂南的作用自不用說。

反過來,道家好不容易有複興之象,卻被虛無道人帶著混天盟一下子滅了三宗,剩下幾宗也不得不讓出基業,試想,若是當年虛無道人沒有叛出道家,而是全力帶領道家複興,以虛無道人隱隱為天下第一高手的地位,加上逐漸振起的道家七宗,道家之興隆幾可想見,何至於落到這般地步?

夏縈塵原本就是世所罕見之天才,就算未突破至大宗師,對蟾宮來說也已是一大助力,若她真的能夠修至大宗師之境,帶領蟾宮,複興陰陽家,實是不在話下。

但是她現在卻要跟著大宮主離開蟾宮。

銀月玄玄低聲道:“若是大宮主執意離開蟾宮,有沒有可能請得公主,接任宮主之位,主掌蟾宮?”

炫雨梅花麵無表情地道:“幾無可能。縈塵妹子雖已得到‘忘情天’,但在她前往揚洲之前,我也絕不敢斷言她如此快便能突破。然而她這次回來,卻似是已放下心中一切負擔,全情投入,而她之所以能放下心結,似與大宮主有關,大宮主若是不肯留在蟾宮,她必定也會離開。”

四月使俱是無奈,劉桑精通古今未有之“符咒”,夏縈塵很可能會成為世間最年輕的大宗師,眼看蟾宮興盛在即,他們卻要在這個時候離去。

含珠夢夢低聲道:“大宮主為何非要離開蟾宮?”

其他三月使亦是不解。炫雨梅花卻道:“如此簡單的事,你們為何還看不出來?凝雲城已經決定投入爭霸和洲之大業,蟾宮隻是江湖門派,大宮主自然不希望將你們牽扯進來。更何況,從另一方麵來看,大宮主原本就非陰陽家的人,對蟾宮並無多少感情,縈塵妹子亦是如此,蟾宮需要他們,但他們卻未必需要蟾宮,他們憑什麽要放下他們自己的事,致力於蟾宮之未來?”

四月使彼此對望,俱有憂色。

霏月飄飄道:“花主覺得,我們當如何做?”

“想要人報之以桃,自己便先投之以李,”炫雨梅花淡淡道,“以大宮主之才華,終不可能一輩子藉藉無名,而縈塵妹子若真的突破至大宗師,以她為中心,亦不知會掀起多少腥風血雨。你們若隻是想帶著蟾宮眾弟子平平安安的過完餘生,最好現在就跟他們脫離關係,若想振興蟾宮,跟著他們,既有凶險,又是機遇。”

緊接著冷笑道:“其實這種事,你們早就應該多想想,當年蟾宮被迫四處隱藏,保持低調,實是因為在陰陽家三宗裏,蟾宮最為弱小,但蟾宮越是躲藏,越是弱小,越是弱小,便越隻能東躲西藏。但是現在,金烏穀與星門盡滅,本該是蟾宮開始振興的最好機會,你們卻是躲藏慣了,依舊怕這怕那。既想振興蟾宮,又想安穩度日,世間哪有這般多的好事?該如何做,你們自己商量便是。”

話一說完,便飄了出去。

劉桑與夏縈塵,帶著小嬰乘著小船,到了海邊。

他們一同走在海灘上,月亮已從海天一線間升起,海水發出亙古不滅的回響。

夏縈塵道:“夫君真的打算離開蟾宮?”

劉桑道:“是,也不是。”

夏縈塵道:“怎麽說?”

劉桑道:“今後要做的事,大體上已經決定下來了,我既然是蟾宮宮主,又有憂憂在那推波助瀾,蟾宮想要不牽涉其中,基本上已不太可能。但我卻不希望利用自己蟾宮大宮主的身份,逼著蟾宮跟我走,所以我想給她們選擇的機會。而反過來想,我其實原本也就不欠她們什麽,在絕冀洲時,若不是有我暗中幫助她們,蟾宮早就已經被滅了,所謂禮尚往來,我既已幫過她們,她們又能幫我什麽?”

夏縈塵道:“夫君變得勢利了。”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劉桑道,“既然已經決定要做大事,可以用到的力量,自然都要用到,因為一旦失敗,動輒就是國破家亡的下場,這不是一個人兩個人的前途,而是關係到一家、一族、一國的生存與死亡,自然要從全盤來考慮。”

夏縈塵點了點頭。

劉桑道:“這麽遲了,娘子怎突然跑到蟾宮來找我?莫非有什麽急事?”

夏縈塵道:“也沒有什麽急事。”

劉桑笑道:“原來娘子想我了。”

夏縈塵道:“你這人什麽都好,就是臉皮太厚。”

兩人打情罵俏一般,邊說邊走。小嬰奇怪地看著他們,爹爹和娘親損來損去的,好像是在吵架,卻又吵得很開心的樣子,這是怎麽回事?這個世界真的很奇怪,吵架也能吵得很開心,還有那一次,爹爹把那個有尾巴的女人脫光光的,在她身上狠狠揍她,她好像也很開心。

這個世界實在是太奇怪了。

不知不覺,行到一處山腰,夏縈塵略一沉吟,道:“你跟我來。”往山上縱去。

劉桑牽著小嬰,跟在她的身後。

他們掠至山頭,夜風清冷,周圍一片安靜。

夏縈塵立在那裏,轉過身來,道:“昨日夫君告訴我,你就是‘暗魔’。”

劉桑道:“不錯。”

夏縈塵道:“既然如此,那就讓我看看,夫君身為‘暗魔’的本事。”

劉桑訝道:“娘子要跟我比試一番?”

“嗯,”夏縈塵淡淡的道,“不試上一試,如何知道夫君是否在說謊?”

劉桑道:“我怕傷到娘子。”

夏縈塵哂道:“夫君的口氣倒是不小。”又道:“夫君可還記得,你我曾經有過約定,若是夫君能夠勝我,我便聽從夫君吩咐,任由夫君做一件事?”

劉桑道:“這個也算?”

夏縈塵道:“自然算得。”

“好!”劉桑將小嬰帶到一旁,將她抱到樹枝上,讓她在這看著,自己回到夏縈塵對麵,慢慢的激活體內的第四魂。陰冷黑暗的氣息無由而來,似有若無的黑氣籠罩著他的身子。

夏縈塵驚訝地看著他,明明是同一個人,但是眼前的劉桑,卻像是完全變了一般,冰冷如刀,殺意凜然。

她輕歎一聲:“難怪召舞無法將你認出,此刻你未戴麵具,我都覺得你像換了個人一般。”

劉桑道:“娘子既已知道我的厲害,那就趕緊認輸,任由為夫處置吧。”

夏縈塵道:“夫君雖然氣勢大漲,但若僅止於此,想要欺負為妻,卻還差得太遠。”雷劍驀一出鞘,赤、橙、白、青、藍五色氣流無由而現,繞著她,一圈又一圈的旋轉。

劉桑驚訝道:“這個是……”

夏縈塵緩緩道:“夫君可還記得我昨日與你說過的‘忘情天’?我雖還未修成忘情天,卻已修完太玄冰晶、九天應元、上霄飛廉、青鳥燧天、九淵混黃五法,這五法雖被人為的割裂開來,其實卻是相輔相成,一為五,五為一。”

看著夏縈塵的護身五氣,劉桑亦是暗自驚訝,娘子原本就是天縱才華,他對她的實力,原本就已往高處估計,沒想到開始修煉“忘情天”的娘子,其進步竟還超出他的想象。

夏縈塵道:“夫君小心了。”身子一縱,劍光一閃,刹那間劈向劉桑。

娘子,你這是謀殺親夫啊!沒有想到娘子說動手就動手,眼看著那五氣回旋的劍氣,勢不可當地劈開,劉桑大喝一聲,一拳擊出。

萬物一指也,天地一馬。

拳劍想交,本可以消融萬物的“無極”,竟無法消解掉夏縈塵的劍氣,反被那強大的劍氣催逼而來。劉桑大感不妙,不得不進一步放開第四魂,催動魔神之力,亂拳轟出,氣勁一波又一波的爆開。

夏縈塵卻是劍光一閃,漫天都是劍影,劉桑吃驚的發現,此刻的她,絕不僅僅隻是將太玄冰晶、九天應元、上霄飛廉、青鳥燧天、九洲混黃五種勁氣融成一體,五行合一,同時更將它們所暗藏的絕招彼此貫通,或縱或躍,或騰或飛,神奇而不可捉摸。

他現在終於明白,嶽母為何就算拋夫棄女,也想要得到“忘情天”,一般來說,修至宗師境界者,功法可以快速切換,但切換得再怎麽快速,也終究有個先後的問題,而娘子施出的這五套功法,絕不隻是切換,根本就是一個人同時施展五套功法,讓人擋不勝擋,防不勝防,而這五套功法所自帶的絕招,相生相克,有若行雲流水,斬之不斷。

若不是他的魔神之力,本身也足夠強大,隻怕連夏縈塵的一招都無法擋下。

單論勁氣,修完五種功法的夏縈塵,其勁氣絕對可以比得彰龍大聖,但招式之功妙,更在彰龍七聖中任何一人之上。

夏縈塵卻也暗自驚訝,在修完這五套功法之後,她才知道,這五種氣勁可互想融合,彼此相生,雖然她修至宗師境界其實未久,但這五種氣勁修成之後,卻生生不息,讓她的精氣成倍數的增加。

然而,即使如此,劉桑那黑色的氣團卻像是堅不可摧,洶湧如海,滾滾不絕,其渾厚竟還在她的五色氣勁之上。

忽地,她將身一縱,縱上夜空,身後紅光一展。

劉桑驚訝地發現,娘子的身後,竟然展開了一雙火焰般的翅膀。

夏縈塵火翅一拍,震出點點火星,有若火鳳凰一般,迅捷的破空而下。

此正是青鳥燧天法之“青鳥展翅”。

剛才還看到娘子飛到天上,刹那間,娘子便已衝到麵前,速度之快,有若瞬移。

雷劍更是帶出高速旋轉的冰刃,刃上又有雷光閃動,結合了“千刃曇花”與“雷神普化”兩大殺招的強大劍光,華麗無匹的破入他的黑色勁氣。

劉桑大吃一驚,向後快速地兩個空翻。

夏縈塵劍光一閃,一道黃練如長鞭一般劈下。

劉桑下意識的一避,黃練從他身邊劈過,將空間劈出焦黑的裂縫,又劈在地上,劈出一條深痕。

娘子你真的是在謀殺親夫啊!劉桑淚目。

夏縈塵劍光一收,五色勁氣神秘地收回她體內。她淡淡的道:“夫君的勁氣雖然強勁,但招數上,卻嫌變化不足。以夫君的‘禦氣逍遙法’,玄武雙修,又通咒法,本不知可以用出多少奇妙絕招,但夫君卻是法強而術弱。”

劉桑心想,娘子眼力果然了得。事實上,正是由於他的魔神之力過於強勢,對於一般高手,單是靠著勁氣便能輾壓,對招式和術法沒有更高要求,自創出“禦氣逍遙法”後,也就沒有進一步創新和發展的動力,但是現在,他的“天地一指”破不掉夏縈塵的五色勁氣,玄武雙修的“禦氣逍遙法”雖然可勁可玄,但娘子絕招的複雜和多變遠勝於他,又是集五行於一體,雖然他的勁氣依舊更加強大,但在娘子各種絕招層出不窮的攻擊下,他除了挨打還是挨打。

當然,另一方麵,也是因為他的幽冥天元之氣,要配合強大的殺意,心要猖狂如龍,身要獰惡如虎,但他對夏縈塵卻無法生出殺意,無形之中,氣勢便削弱了許多。

“夫君若是技止於此,”夏縈塵寶劍斜指,有若午夜蘭花,“看來今晚是別想對為妻做些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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