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蒙淡然笑道:“現在的人間,比你們更強的人與妖還有多少?”

葛滅與噩普薩各自沉默,葛滅乃是人間知名劍派的掌門,早已到達地仙之境,噩普薩亦是上古著名魔頭,經過無數劫難才活到現在。自三千年前絕天地通後,能夠修到他們這種境界的人與妖已是少之又少,然而他們各出全力,互相聯手,洪蒙卻連手都不還,就將他們耍得團團轉。

秦兵推出十來架弩車,強弩勁射,破空朝洪蒙飛來。洪蒙一聲斷喝,強弩又反射回去,射在弩車上,莫名地炸了開來。葛滅持劍朝洪蒙縱去,洪蒙卻化作金光,瞬移到噩普薩麵前。

噩普薩雙手合拳,熊一般朝洪蒙砸去,它的個頭本就已變得極大,這一砸之威,勝於泰山壓頂。洪蒙的身影一閃即逝,噩普薩的雙拳砸在地上,勁氣狂卷,整個大地震了一震,遠處城牆崩塌碎裂。

洪蒙卻已移到它的身後,單手按在噩普薩後背處,冷冷地道:“太慢了。”

紅光一閃,噩普薩腹部轟出血洞,朝地麵噴出驚人血瀑。它搖搖晃晃地朝前走了幾步,轟的一聲倒在地上,慘死當場。

葛滅頓在那裏,心底生寒,不敢上前。

洪蒙雙手負後,禦著清風往葛滅飄去。金烏已躍出山嶺,灑下流移的晨光,他那瀟灑的少年臉龐帶著冷笑,仿若玩弄耗子的貓。

就為了一時貪念,不但害了一眾弟子,連自己也落得如此地步,葛滅咬了咬牙,下定決心,忽將寶劍往自己右腳一切,竟將整隻右腿卸了下來。劍鋒被鮮血噴得殷紅,而他就以血劍畫咒,在虛空中畫出蝌蚪般的上古字符,以及太陰、太陽、少陰、少陽四象圖案。

罡風層中,一道閃電破空而下,接在青鋒劍上,天地相交,狂風大作。四象圖案不斷流轉,又有四位天神幻影從天而降,化作葛滅體內。

洪蒙臉色一變,認出葛滅所用竟是傳說中太一東皇遺留下來的損兌分威擒龍咒,此咒是以自身元神為引,求得遠古天神下凡降妖伏魔的神秘術法,洪蒙當年就是被此咒困在禹鼎之內。他本以為過了三千多年,此咒再已無人能會,不想竟還有人能夠用出。

洪蒙閃電般掠向葛滅,一掌拍在葛滅身上,葛滅慘哼一聲,竟然憑著最後一口氣,硬生生施完術法。四象圖案罩上洪蒙,洪蒙怒吼一聲,肌膚間溢出血影,想要將元神從被葛滅當作爐鼎的少年體內遁走,然而這擒龍咒威力極大,竟將他的元神強行壓製下來。

少年捧著腦袋跌跌撞撞,朝天一聲大叫,跌倒在地,昏迷不醒。

葛滅以劍撐地,不斷喘氣。他體內心脈已斷,自知難以再活下去,又見殘存秦兵膽戰心驚地往這邊接近,生怕他們殺了倒地的少年。由於事發倉促,洪蒙的元神隻是被封印在這少年的身體裏,而不是被封印於禹鼎這種千年不壞的上古神器。少年一死,魔神洪蒙的元神立時就會被解開封印,再一次奪舍複出。

眼見秦兵逼近,葛滅顫抖抖地抓起地上的少年身體,驀地一劍劈去,空間撕出裂縫。他急念咒語,用盡最後氣力將他一扔,少年的身體化作金光飛入空間裂縫,消失不見。

以金光封體之術送走少年,令他流亡於六道輪回之外的灰界,數百年內無法再回人間,葛滅慘笑一聲,身體爆裂,血肉紛灑,一道雷霆直擊而下,連他的元神也擊個粉碎——萬劫不複,這就是他強行施用擒龍咒的代價!

金烏終於移上中天,整個楚郢仿若被鮮血洗過一般,盡是血色的紅……

……

***

九百年後——

和洲,凝雲城。

和洲,先秦前本為吳越之地,六百年前,神州大陸發生極大變故,神州竟被分裂為八洲,神州之外的蠻荒與島嶼盡皆陸沉。更令人不解的是,這八洲竟是與上古之時禹貢所載之九州大體相同。

禹貢九州,本是雍州、冀州、兗州、梁州、楚州、揚州、青州、徐州、豫州,如今,其他七州皆已分作七塊,分別命名為東雍、絕冀、中兗、陽梁、楚洲、揚洲、豫洲,唯禹貢九州中的青州與徐州依舊連在一起,喚作和洲。

神州破碎之前,乃是大秦之天下,始皇帝以不死不壞之身,焚書坑儒,毀法滅道,再加上那一場驚天動地、導致神州分裂的大災難,海水倒灌,陸沉無數,令得天下生靈十中難存一二。

雖然經過了六百年的生養,但大秦之前的各類書藉與記載都已流失,而那場導致神州碎裂的天災起因為何,更是無人知曉,有人說是始皇帝的暴虐終於惹得天神大怒,以驚人神力擊殺不死之帝王,正是那可怕的力量擊碎了神州,亦有人說,已是求得長生之術,滅盡東胡、羌國、匈奴、樓蘭諸國,一統神州,又霸四海的始皇帝,野心更甚,竟欲以不可知的神秘術法打開通天之路,正是那術法的失敗,導致了神州大陸的災難,而不死不滅之始皇帝則因此天災而被埋在了地底深處,終有一天將再次出現。

傳說紛芸,是真是假,卻已是無人知曉。

凝雲城,乃是倚山而建。

此時,在凝雲城高處最中央的仙音台上,立著一個身穿桃紅衣,頭挽飛仙髻的美麗女子。她肌膚勝雪,娥眉似月,神情間帶著空山靈雨般的清冷與恬靜,手中倒持一支晶瑩雪白的仙家寶劍。

仙音台下,聚著許多人影,又有十來名俊朗青年聚在一起,或是神情狼狽,或是身上帶傷,不一而足。

仙音台東側的靈芝華蓋下,坐著一個身穿錦袍的老者,正是凝雲城之主、流明侯夏岐。流明侯乃是孔雀王夏象後裔,自其祖父始,便被分封於此。

在流明侯身邊,又坐著一位中年男子,麵目陰冷,看著台上,冷冷地道:“隻要有人能在台上勝過令媛,便能娶令媛為妻。岐公可莫要言而無信!”

此人乃是白鳳國大將軍敖漢。

兩百多年前,夏象曆經重重磨難,一統和洲,因有白色鳳凰鳴於羽山,故以鳥為圖騰,國號白鳳,又自稱上古帝王少昊之後,因孔雀是百鳥之王,故自稱孔雀王。

白鳳國雖是夏家的天下,但曆經兩百多年,自也不免權臣當道。敖漢之父乃是當朝宰相,其妹又為王後,權勢正熏,就連流明侯夏岐也不敢輕易將他得罪。

在敖漢身邊,還立著一位青年,乃是敖漢之子敖德,敖德雙手縮於袖中,同樣也在看著台上的女子,目光中閃現著豔羨和貪戀。

流明侯雖有侯爺之名,但在朝中無權無勢,心知敖漢父子早有吞並凝雲城之心,卻又無力與敖家相抗。敖家多次向他提親,要讓他將長女夏縈塵聘給敖德,然而縈塵對敖德卻是全無好感。

眼見敖漢有逼婚之意,流明侯夏岐不好拒絕,卻又深知女兒性子倔強,若是強逼她嫁給不喜歡的人,隻怕她會以死相抗,正自猶豫難決,縈塵卻主動提出這場比武招親,隻要有人能將她打下仙音台,她便嫁於那人。

聽到這個消息,各處不少青年紛紛趕來,希望能夠將這位和洲最知名的絕色美女娶回家中,並借此攀上王族,比武開始後,這些有為青年接連上台,然而日不移影,夏縈塵便已將十多人打了下去。

看到上台的這些青年無一人是女兒的一合之將,流明侯放下心來。他深知女兒的玉女玄經已修到九轉玄華的境界,絕非一般人可以比得。隻是,當他往一旁看去時,見敖漢麵無表情,敖德卻也是不急不燥,像是勝券在握的樣子,讓他的信心多少有些動搖。

“以前也見過這位敖公子的本事,雖說其祖父為他請了幾位名師助他修習,但以他的修為,無論如何,應該也比不上縈塵才是,不知他為何有如此自信?”流明侯心中忖道。

縈塵年紀雖輕,但已是和洲年青一輩中數一數二的好手,流明侯對自己女兒的實力自然頗為放心。

此時,那些還沒有上台的有為青年,已自知不是夏縈塵的對手,不敢上去出醜。流明侯等了一會,卻沒有見到敖德上台,於是錯愕地朝敖德看上一眼,心想他莫非就這樣放棄不成?

大將軍敖漢看出流明侯的想法,淡淡地道:“岐公莫要心急,再等片刻,亦是無妨。”

流明侯無奈,隻好就這樣等著。

日頭漸漸移過中天,夏縈塵立在仙音台上,額上漸漸溢出香汗。

敖德一聲長笑,飄到台上,施施然道:“讓郡主久等了,罪過罪過。”

夏縈塵略略地咬了下唇,也不多話,手腕一振,劍身爆出無數花雨,卷了過去。

敖德身子一飄,閃開劍雨,**笑道:“郡主不用擔心,等你嫁給我後,我定會日日對你溫柔體貼,讓郡主一刻也舍不得離開在下。”

夏縈塵杏目一瞪,劍花連閃,敖德卻隻是繞著她遊走。

刺了幾劍,夏縈塵便已是嬌喘難止。

流明侯看出女兒不太對勁,卻無法弄清是怎麽回事,不由開始擔心起來。而大將軍敖漢,則依舊坐在那裏,嘴角溢著淡淡的嘲弄和冷笑。

敖德在台上笑道:“看來郡主也有心要嫁給在下,要不怎會如此溫柔?”

台下其他人也都看出夏縈塵分明未盡全力,不由議論紛紛,以為她真的想嫁到敖家,故意手下留情,一時間,有人無奈,有人憤怒。

這些人卻不知道,此時此刻,夏縈塵心中亦是叫苦。

夏縈塵之所以提出這場比武招親,主因便是對自己的修為極有信心,然而現在,不知為何,她的體內突然經脈阻滯,全身酥軟無力,剛才急著搶攻,就是想快速結束戰鬥,然而敖德卻像是早知道她的處境,一昧遊走,而她卻漸漸虛弱,現在更是一點力氣也沒有。

“難道是中了毒?”夏縈塵心中忖道,“可我這幾日辟穀服氣,除了百花園中采來的花露,並未吃過其它東西,而這些花露,也是小昭替我取來……”

想到這裏,夏縈塵心中忽地一動,想起她的貼身侍女小昭清晨取來花露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當時她隻顧著練功打坐,也沒有去想太多,現在想來,小昭恐怕早已被敖家收買。

她以內視之法視察體內經脈,發現有淤黑之氣在體內亂竄,果然是中毒的征兆。夏縈塵咬了咬牙,忽地一劍刺在自己左肩,鮮血流出。台下眾人看到她拔劍自傷,齊聲驚呼,敖德雖然不知道她要做什麽,卻惟恐夜長夢多,趕緊年去,意欲趁夏縈塵體內毒性未退,將她擊倒。

夏縈塵看著撲來的青年,忽地一聲冷笑,劍光一閃,劃出炎炎烈日。

敖漢在台下猛然站起,失聲道:“性命日月功?”

竟是以犧牲自身壽命為代價,強行施用純陽之氣的性命日月功。

烈日轟在敖德身上,敖德噴出鮮血,往台下飛去。敖漢臉色一變,飛掠過去,將敖德接住,詳察後,發現敖德雖然肋骨盡斷,幸好還能保住性命,這才放下心來。

此時,台上的夏縈塵亦是臉色蒼白,冷汗直流。性命日月功對自身損耗極大,隻是她寧願死去,也不願被迫嫁給敖德這樣的卑鄙之徒,因而不惜消耗壽命,也要將他擊下台去。

淡淡地看了夏縈塵一眼,敖德朝流明侯冷笑道:“令媛果然好本事,這一場是我的德兒輸了,日後絕不敢再向侯爺提婚。”

流明侯夏岐訕訕地道:“這丫頭性子不好,脾氣又倔,恐怕是一輩子嫁不出去了。”

敖漢冷哼一聲,想要就此告辭,就在這時,周圍突然傳來一聲驚呼。兩人愕然看去,卻見天空突然飛來一個身影,一下子就把夏縈塵給撞了下去。

流明侯愕在那裏,定晴看去,卻見撞飛他女兒的,卻是一個不知從何而來的少年。少年茫茫然然地站起,左看右看,喃喃道:“出了什麽……事!”

身子一軟,倒在台上不省人事。

周圍一下子變得安靜起來,拋飛在地的夏縈塵亦是撐著劍,在一名侍女的攙扶下站了起來,看著台上的少年發怔。

流明侯幹咳一聲,正想說些什麽,卻聽大將軍敖漢一聲長笑:“恭喜岐公,有道是蕭史乘龍,弄玉引鳳,有此佳婿天外飛來,岐公不用再擔心令媛嫁不出去了。”

流明侯怔道:“這個不能作數……”

敖德冷然道:“既是比武招親,將令媛打下台的便是令媛的夫婿,難道不是這個道理?莫非岐公言而無信,想要反悔不成?”

敖漢心知自己的兒子在眾目睽睽之下輸給夏縈塵,日後就算康複,也無臉再去追求此女,倒不如攪一趟渾水,逼此女嫁給一個來曆不明的家夥。流明侯自然也猜到敖漢的歹毒用心,偏偏又找不出說辭,而周圍人也是議論紛紛,讓他不知如何是好。

敖漢見流明侯猶豫不決,心中冷笑,想著若是他不肯承認這場婚事,那就更好,這場比武招親的鬧劇自然作廢,等我奏上一表,讓我那當上王後的妹妹出麵,到那時,隻怕你不想把你的寶貝女兒嫁給我兒子也是不成。

流明侯原本就沒有多少主見,隻得扭頭看向女兒。夏縈塵淡淡地看了台上昏迷的少年一眼,朝身邊侍女道:“還不將郡附馬抬入宮中?”

流明侯急道:“女兒……”

“爹,不用說了,”夏縈塵緩緩轉身,道,“這個人,就是女兒的夫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