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奴卻是額生冷汗,仍然立在那裏?

她在做什麽?薩蠻悲環身子一轉,追擊夏縈塵的背影。

夏縈塵已是衝到金奴麵前。

司徒飛鵲的符咒亦已攻到,風中藏符,有若萬千兵刃聚成一團,碰碰撞撞,清脆悅耳,隻要被風卷入,再厲害的高手都會被絞成碎肉。

風,卷向了夏縈塵。

卻在途中驀的一扭,吹偏了方向。

出了什麽事?司徒飛鵲色變?

“奪”、“奪”兩聲。

夏縈塵手中的兩根樹枝,一根刺入金奴的身體,一根刺入她手中的木棍。

恰在這時,薩蠻悲環亦已衝到她身後,一刀劈下。

夏縈塵動也未動,她卻劈了個空。

夏縈塵慢慢回頭,看了她一眼。

薩蠻悲環竟是心驚跳開。

司徒飛鵲眯起了眼,忽地明白了是怎麽回事。

在金奴腳下,竟有一張燃燒的紙符。

咒符?

那個時候,夏縈塵受到魂魂偷襲,硬挨金奴一擊時,不但借力急閃,居然還在金奴腳下悄悄扔了一張咒符?

司徒飛鵲由色變至動容,在那種處境下,這個女人,居然還能想到做這樣的事?確實,那個時候,她與薩蠻悲環的注意力全在夏縈塵身上,隻以為能夠將夏縈塵直接殺死,怎麽也不會想到夏縈塵居然已經在設法埋下反擊的機會,但到底是什麽樣的人,才能夠在那樣的絕境中,連這麽微小的一絲機會也不錯過?

顯然,就是這張咒符,困住了金奴,同時顛倒了五行,錯亂了方位,讓她和薩蠻悲環的追擊全都落空。

但是沒有用的!司徒飛鵲的臉龐溢著冷笑。

金奴不是如此簡單就能被殺死的人!

司徒飛鵲雙手結圓,想要趁著金奴的複活反擊追殺夏縈塵,臉色卻又再次一變。

因為,金奴竟然定在那裏,動也不動。

夏縈塵手中的兩根枝條,同時貫穿了金奴和她手中的木棍。

但是司徒飛鵲深知,單靠這樣是不可能殺死金奴的。

然而,此時此刻,金奴卻隻是呆呆地頓在那裏,低下頭來,看著刺入她心口的樹枝。明明隻是一根樹枝,卻覆著炎炎的火焰。

茫茫然地抬起頭來,她看向夏縈塵。

“這是我第三次殺你,”夏縈塵冷冷地道,“如果你還能再活一次,我認輸!”

金奴扭過頭,絕望地看向同樣被夏縈塵刺中的木棍。刺入她體內的樹枝覆著炎炎的火焰,刺中木棍的那一根,覆著的卻是青氣,又有微風圍著枝條旋轉。

金奴怒吼一聲,倒了下去。

夏縈塵抽回雙枝,枝上不斷地滴著鮮血。

司徒飛鵲立在遠處,冷然道:“你是在什麽時候看穿她的‘金木替’?”

“第二次殺她的時候,”夏縈塵淡淡地道,“第一次殺她時,我以為自己得了手,觀察不夠細心,再加上當時隻斬了她,沒有斷去她手中的木棍,自不會想到她的木棍裏暗藏玄機。第二次我連她的木棍一同斬斷時,特意觀察了一下,她手中的棍子,外頭包了樹皮,看起來是‘木棍’,內中卻全是粘土,根本就是一根‘土棍’。那時候我便想著,明明是‘土’,她為什麽要將它偽裝成‘木’?”

盯著司徒飛鵲,她緩緩地道:“你們所用的秘術,在外界看來確實是不可思議,但說到底,仍是無法脫出陰陽家五行相生相克之道。她的身體與青銅融合,乃是‘金’性,她的棍子看著似木,其實是‘土’,她所用的,乃是五行生克中‘金土相生’之原理,我雖無法在這麽短的時間裏,徹底弄清她術法中的奧秘,但卻可以肯定,‘金土相生’必定是她複活的基礎。”

司徒飛鵲道:“所以,你用炎武雙修的青鳥燧天法去克她的‘金’,用風武雙修的上霄飛廉法去克她的‘土’?”

夏縈塵道:“不錯。”

司徒飛鵲冷冷地道:“看來她這‘金木替’,也不過如此。”

夏縈塵道:“不過如此的,並非她的‘金木替’。”她清清冷冷地道:“如此玄奧的術法,連我都嚇了一跳。隻可惜,她的術法雖然玄奧,但本身實力不夠,以至於連著被我殺了三次。”

司徒飛鵲沉吟一陣,道:“不錯,被人殺了一次,就已經太多了,更何況還有第二次、第三次。”

夏縈塵環視一圈,冷笑道:“你們兩人與她聯手,尚且無法保護好她,現在隻剩你們兩個,你們又能做什麽?”

薩蠻悲環心底一慌,竟是不由得退了一步。

司徒飛鵲卻是同樣冷笑:“不管你裝得如何鎮定,都無法掩蓋你已經受傷的事實,沒有人能夠硬挨金奴一擊而不受傷,就算是你也不例外。”

夏縈塵以樹枝為劍,雙枝斜指:“那你就試試,看我傷得到底有多重。”

薩蠻悲環躍回司徒飛鵲身邊,低聲道:“師姐……”

司徒飛鵲冷哼一聲:“不用怕她,她隻是在裝腔作勢,金奴不但力大,砸出那一棍時,更是發動了‘言靈’,你真的覺得,她有可能受了那樣一擊,卻一點事都沒有?”

薩蠻悲環安下心來,確實,金奴原本就力大無窮,當時更是以咒術催動她自身體內五行,勁氣倍增,絕不可能有誰能夠硬生生承受那樣一擊,而不受傷。

司徒飛鵲冷冷地道:“不過,也不敢肯定她到底傷得有多重,不管怎樣,就算她受了傷,但是我們也少了金奴,戰力比剛才弱了許多,魂魂的偷襲已經失手,就算再來一次,她也已經有所防備。”

薩蠻悲環低聲道:“我們該怎麽做?”

司徒飛鵲道:“交給我便是。”一步一步的,往夏縈塵走去。

夏縈塵驀地眯起了眼。

她確實受了傷,而且比司徒飛鵲所想的還要重。

但是此時此刻,她根本沒有時間關心自己的傷勢,隻因為,一直在遠處使用“符咒”的司徒飛鵲,居然刻意向她接近。

薩蠻悲環動容:“飛韻師姐,你難道要用……”

“嗯!!!”司徒飛鵲緩緩張手,玉靈混黃之氣在她手中快速集結,無數字符在內中翻飛,周圍天昏地暗,光線扭曲。

遠處,魂魂雙手圈在眼前,往三人看去,忽見風雲變色,萬象扭曲,一隻巨大眼睛緩緩張開,將那三人全都卷了進去,不由失聲道:“恬怊罪氣,魔精滅爽……大廟縛魔訣?”

當那隻巨大眼睛出現的時候,夏縈塵便已知道不妥,她背上火翅一振,想要飛起。

但是一種強大的吸力,卻將她吸了進去。

驀一抬頭,周圍昏昏暗暗,她看見司徒飛鵲立在前方,蒼翠色的靈氣在她手中不斷閃現,如旋風一般,向外擴張,那無數的字符,在她們身邊不停的轉動。

夏縈塵身子一閃,朝司徒飛鵲飛掠而去。

她不知道司徒飛鵲正在施展的,到底是什麽術法,但她卻知道,絕不能讓司徒飛鵲將它完成。

方自衝到半途,一條鎖鏈從虛無中伸出,刹那間纏在了她的腰上。

夏縈塵心中一驚,她不知道這條鎖鏈從何而來,也根本無法躲閃。

回過神來,她發現自己竟然置身於一座神殿之中。

兩邊是搖曳的火燭,身後是一座頭戴王冠的八臂神像。

夏縈塵當然不怕“神”,這個世界的神靈,原本就是人類所造出。

但是,為什麽會從修眉林落到這樣一個地方?

再一看去,纏在她胸口上的鎖鏈的另一頭,正是抓在八臂神像的其中一隻手上。

另有七根鎖鏈,從神像的另外七臂飛出。

她閃,她避。

七根鎖鏈刹那間鎖住了她的四肢,繞住了她的頸部,纏住了她的腰和腹。

閃不開,避不開。

遠處,司徒飛鵲立在那裏,冷冷地道:“殺了她!”

薩蠻悲環身子一縱,縱著火光,持著火刃,朝已被縛在那裏,無法動彈的夏縈塵疾衝而去。

……

同一時間,極遠處的山嶺。

一個有若枯藤般的老婦,雙手叩成圓形,一前一後,架在眼前,往修眉林看去。

修眉林中,風雲湧動,扭曲的幻象中,一座神殿似實非實、似虛非虛地坐落在那裏,它的正麵,仿佛是張巨大的鬼臉,它的背麵,插著兩麵招展的大旗。

“飛鵲用出了‘大廟縛魔訣’,”老婦像是在與人說話,又像是在自言自語,“就算她已經修成了玉靈混黃之氣,要想召出大廟,縛魔縛靈,也仍無法避免壽命的損耗,明知道壽命會縮短,她仍要用出‘大廟縛魔訣’,可見她對媧皇劍,是誌在必得。”

又道:“恬怊罪氣,魔精滅爽!大廟一出,縈塵再怎麽厲害,都不可能躲得過那八條縛靈索,這大廟縛魔訣,當年可是為封印那些魔神而用,既連魔神、妖靈都可以束縛,區區凡人,又能夠做得了什麽?”

她蒼老地歎息一聲:“縈塵啊縈塵,看來這一次,你是注定要死在那裏了……”

……

夏縈塵被八條鎖鏈縛住,吊在八臂神像前。

不管她如何掙紮,始終是無法掙脫,縱然五氣合一,將五色氣勁貫入雙手,依舊是無法將鎖鏈弄斷。

薩蠻悲環帶著獰笑,朝夏縈塵飛掠而上,她討厭漂亮的女人,尤其是漂亮到夏縈塵這般程度,更是讓她惡心。

飛掠中,舌頭下意識地舔了舔嘴角,仿佛自己已經在喝著這個女人流出的、滾熱的血。這個女人已經死定了,當飛鵲師姐用出“大廟縛魔訣”的時候,她就已經注定,再也不會有未來,不但肉身要死在這裏,縱連她的靈魂,也將永永遠遠被大廟所束縛,縱連魂飛魄散都做不到。

她看到了夏縈塵的掙紮,看到了夏縈塵的絕望。

即便是如此從容優雅的女人,在知道自己無法擺脫死亡的這一刻,同樣也會變得這般的醜陋。

她心中愜意地想著。

火光一閃,她衝到夏縈塵身前,刃光直取夏縈塵胸脯。

她要將這個自以為美麗的女人的心髒挖出,她想要讓所有人知道,即便有一個絕美的外殼,她的心髒,也並不比別人漂亮多少。

刃光一閃。

血花飛濺。

那豔麗的血。

……

山嶺上,老婦依舊在往修眉林的方向遠瞭。

一個女子空空靈靈的聲音,從地底響起:“她死了沒有?”

老婦歎氣:“誰知道呢?就算是我,也無法看到‘大廟’裏的情形。”

地底的女子聲音繼續響起:“大廟還在?”

老婦道:“大廟還在!”

“大廟既然還在,那就表示司徒飛鵲還活著。”

“嗯,”老婦道,“大廟是飛鵲召出來的,它既然還在,那就表示飛鵲也還在那裏。”

“看來死的是你的曾孫女兒。”

老婦繼續歎氣:“誰知道呢?”

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

就這般過了半個時辰。

地底的女子聲音道:“怎麽樣了?”

老婦道:“誰知道呢?”

那女子聲音訝道:“大廟還在?”

“嗯,”老婦道,“大廟還在。”

“大廟既然還在,那就表示司徒飛鵲還活著。”

“這話你剛才已經說過了。”

地底的女子聲音傳來:“大廟既然還在,那就表示……你的曾孫女兒也還活著!”

“嗯,”老婦道,“‘大廟縛靈訣’乃是以壽命為代價的惡招,大廟存在的時間越長,飛鵲的壽命就會流逝得越快,雖然隻是過去了半個時辰,但這半個時辰裏,飛鵲的壽命,起碼少了近二十年。縈塵若是已經死了,飛鵲必定會馬上將它解除。”

“所以,司徒飛鵲沒死,夏縈塵也沒死,”女子聲音咯咯地笑著,“那死的會是誰呢?”

“既然她們兩個人都沒死,死的當然是薩蠻悲環。”老婦歎氣,“‘大廟縛靈訣’隻能縛靈,不能殺人,飛鵲要殺縈塵,隻能讓薩蠻悲環替她動手,薩蠻悲環對飛鵲忠心得很,絕不會背叛飛鵲,但是縈塵卻沒死。縈塵既然沒死,那死的就隻能是薩蠻悲環。”

女子的笑聲,益發的興奮:“但是夏縈塵已經被縛靈訣縛住了,連九大魔神都難以掙脫的縛靈索,她區區一個凡人,既然已經被縛在那裏,怎麽可能反過來殺了薩蠻悲環?”

老婦道:“這不就是我們想要的嗎?縛靈訣縛的住魔神,縛得住妖靈,更縛得住凡人的三魂七魄,卻唯獨縛不住神靈。”她道:“因為從最早最早的時候,你就是這麽設計的。”

“嗯,”地底的女子聲音陰陰的道,“我用縛靈訣,幫那個人縛住最後一個魔神,本以為大功告成,那個人卻在最後關頭,趁我虛弱無力的時候,反過來對付我。”

老婦歎氣:“那是因為……你才是最後一個魔神。”

“不錯,”那女人瘋狂地笑著,“我才是最後一個魔神,哈哈,我才是最後一個……哈哈……”

語氣一轉,冷冷地道:“夏縈塵雖然殺了薩蠻悲環,卻還是沒有掙脫縛靈索,否則這個時候,司徒飛鵲已經是個死人了。”

“嗯,”老婦道,“其實我還是覺得,對縈塵來說,現在就讓她變成媧皇,還是早了點。”

那女子陰陰的道:“秦始皇現在被困在鬼神六治裏,但是秦俑已經複活,趙高也不再藏頭露尾,照這形勢,秦始皇隨時都有可能出現,夏縈塵若不能在明日變成‘媧皇’,那就隻能等到下一個端午。你覺得,我們還有那個機會?”

老婦急咳一陣,道:“不管怎樣,我都沒有那個機會了。”

地底的女子聲音有若冷哼,道:“夏縈塵的第四魂必定已經蘇醒了一部分,否則,在那種情況下絕對無法殺死薩蠻悲環,但媧皇肯定還沒有完全蘇醒,否則司徒飛鵲已經變成死人了。”

她冷冷地道:“你猜,她最先蘇醒的……是哪一部分?”

……

尾巴。

司徒飛鵲定在那裏,難以置信地看著依舊被八條縛靈索捆在那裏的夏縈塵。

在夏縈塵的腳下,薩蠻悲環已被攔腰斬斷,倒在滿地的血泊中。

一條蛇尾,從夏縈塵裙下伸出,這並不是真正的蛇尾,而是由神秘氣流具現而成,雖然近乎透明,卻又讓人無法忽視的神秘存在,你看到了它,它卻又仿佛從來就沒有出現過。

就是這條突然出現的蛇尾,殺死了薩蠻悲環。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莫非她是妖?

但就算是妖,按理說,既已被縛靈索縛住,應該也無法再動手殺人。

司徒飛鵲吃驚地看著掛在神像前的絕美女子。

那女子也在看著她,雙眸透著陰陰冷冷的光芒。

那無情的,陰冷的目光,仿佛正在看著的,隻是一個死人。

司徒飛鵲額生冷汗。

“大廟”持續的時間越長,她的壽命損耗得便越快。

這般下去,就算夏縈塵不動手,她也會死在這裏。

自己召喚出“大廟”,讓薩蠻悲環動手殺死夏縈塵,她本以為,這絕對是萬無一失。

即便是做夢,她也無法想象,明明已經被縛靈索縛在那裏的夏縈塵,怎麽可能反過來殺死薩蠻悲環?

……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