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夫人麵色陰沉。

雖然很想前去相助桑弟與縈塵,但她與蘇老在這裏彼此對峙,一時間,卻是無法脫身。

她雖有與蘇老一戰之心,但蘇老有“八侍”護佑,這八個秘侍,俱是他苦心培養之侍叢,本身實力了得,又在常年的訓練中,與他形影不離,如臂使指。

若是正常時刻,她挑戰蘇老,蘇老自恃身份,或會與她單打獨鬥,但是此時此刻,蘇老的主要目的卻是不想讓她壞事,於是與“八侍”一同阻住她來。月夫人雖然已是晉階大宗師之境,但同時挑戰蘇老與“八侍”,這等必敗之事,她自是不會去做。

隻是,她也看出,縱然縈塵已變得那般古怪,桑弟魔神之力完全放開,他們兩人要想戰勝白起,仍是一件近乎不可能的事。

白起的實力,實在是強得過頭……

山頭上,那蒼翠色的枝條亦是“看”著空中戰成一團,難分彼此的三人。

忽地,它咯咯咯地笑著。

原來如此,他不是洪濛……他根本就不是洪濛。

那個少年,雖然強占了洪濛的幽冥天元之氣,但洪濛生前的各種殺招與手段,卻從頭到尾就不曾施出。

雖然也有可能是洪濛失了識魄,將畢生所學全都遺忘,但一名武者,在危急之中,就算隻是憑著本能亦可以發揮出自己曾經苦心修煉出來的最強招式,隻因,一個人的殺招與絕學,必定經過了他日常生活中千百遍的苦修與錘煉,就算腦子裏不去想它,需要用到的時候,身體也會自自然然的動起來。

而這少年身上,卻完全看不出洪濛當年所學的影子。

他根本不是洪濛。

他隻是搶了洪濛的幽冥天元之氣。

隻看他,來來去去,無非就是紅蟾玄功等一些夏家秘藏武學,以及能夠消融敵方氣勁,以“無極”化解“有極”的神奇招數,和一種暗合道家“禦六氣之辨”,可勁可玄的奇特功法。它自不知,後麵這兩種,一個喚作“天地一指”,一個喚作“禦氣逍遙法”,但它卻是看出,這兩種武學與洪濛的幽冥天元之氣並不合拍,實際上用得極少。

這兩種武學都有其神奇之處,但顯然都是以道家之理論發展而出,或許符合那少年自身特點,但根本發揮不出洪濛霸道而充滿陰戾的魔神之力。

話又說回來,如果這兩種武學,都是那少年自己創出,那他的天分,就實在是過於驚人,假以時日,就算不用洪濛的魔神之力,或都有可能憑他自身之天分而修到驚人地步。

隻可惜,上天不會再給他這樣的機會。

看著高處的夏縈塵,蒼翠色的枝條咯咯咯地笑著。

差不多……輪到“她”出場了……

……

天空中光影閃動,夏縈塵與劉桑雙戰白起。

她蛇尾一掃,點中劉桑腳尖,劉桑借力而起,衝向白起。

而她身子一閃,便要從側邊襲去。

就是在這個時候,異變忽起,在她身後,強大的玄氣直襲而來。

雖然被人偷襲,夏縈塵卻是既不驚,亦不怒。

驀一回身,雷劍一擋。

一團蒼翠色的光團轟在雷劍上。

光團既圓且亮,有若明月。

蒼翠色的明月,閃亮而又美麗。

那人驟然旋身,翠色的“月”劃出道道光芒,擊向夏縈塵。

夏縈塵雷劍連擋,那冷如冰川的容顏,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

翠月擊在雷劍上,發出鏘鏘鏘鏘的脆響,卻全都被夏縈塵擋了下來。

夏縈塵蛇尾一甩,擊在那人身上,那人拋飛,在天空中翻飛出曼妙的倩影。

夏縈塵卻沒有絲毫的停滯,身子一閃,雷劍劃出精光,帶著她的身子,勢不可擋地直襲而去。

此刻的她,連自己是誰都已無法記得。

雖然剛才與那黑衫的少年並肩作戰,但她其實亦不記得他是誰,隻是隱隱約約間,知道他不會傷害自己,知道自己不能傷害他。

而現在,這個人竟然敢偷襲她?

白發如瀑,蛇尾若魚,目中厲芒閃動,殺氣森森。

雷劍帶動她的身體,刺出嗖嗖的顫音,毫不留情地刺向拋落在地的敵人。

利劍向前,狂風倒卷。

她那美麗的深衣,在狂風中呼呼地卷蕩。

劍尖點在了偷襲者青春而富有彈力的胸前……

……

同一時間……

青影秋鬱香在山野間沒命地跑著。

無論如何,都要救下她。

絕不能讓那個人殺了她……要不然就完蛋了。

慘白色的烈日掛在中天,天地間一片寧靜,沒有鳥獸,沒有蟲鳴。

已經遲了嗎?

一塊石頭將她絆倒,她撲倒在地,不停地喘著氣。

是不是已經太遲了?

她……是不是已經殺了她?

明明想要做些什麽,為什麽卻是到這個時候,才想了起來?

骨肉相誅,親人相殘!

不能讓她死……不能讓她死在……她的劍下……

……

寶劍的劍尖點在青春而勻稱的胸前,甚至已將襦衣刺破一個小小的口,卻又急速頓在那裏。

夏縈塵驟然一震,看著那似是熟識的麵容,緊接著雙目中的靈光猛然消失,她失聲道:“召舞?”

當她心中震動的時候,目中靈光散去,當她喊出妹妹的名字時,便連雪白如瀑的“靈發”也已不見。

唯有蛇尾還在。

“靈眼”與“靈發”散去,整個人也一下子清醒了許多。

眼前這個偷襲她的少女,竟然會是被曾奶奶抓去的妹妹?

這是她絕對不能去傷害,也絕對不會去傷害的人。

而自己竟然差點殺了她?

夏縈塵心中湧起難以形容的害怕。

害怕的感覺一起,便連裙下的蛇尾也消失不見。

美*女雙手一舉,天寶靈月朝她直轟而下。

夏縈塵急急飄開。

天寶靈月砸在地上,竟砸出深深的大坑。

夏縈塵心中暗驚,因為她深知妹妹本身的實力,差不多隻在宗師級的入門境界,這還是靠了妹妹的師祖雙月華明珠送給她的天寶靈月,以及夫君所創的禦氣逍遙法,畢竟,隻有十幾歲的妹妹,按照正常的修行速度,很難一下子突破到宗師境界。

然而此刻,天寶靈月裏所蘊藏的蒼翠色的氣勁,竟與夫君化身成“暗魔”時所用的魔神之力一般,渾沌無序,卻極是驚人。

天寶靈月呼呼呼地轉動,夏縈塵隻能不斷的縱躍閃避。

“召舞,住手!!!”她大聲叱道。

美*女高舉天寶靈月,卻是緊咬牙關,硬生生停在那裏。

她嬌軀發顫,俏臉蒼白,天寶靈月裏的蒼翠色光芒閃動著瘋狂的氣息,她的額上盡是冷汗:“姐……姐姐……”

夏縈塵鬆了口氣,妹妹顯然還保留著一定程度的理智,隻是她的天寶靈月被人做了手腳,讓她無法控製自己。然而,該如何化解這種局麵?一時間她竟是無措。

“姐、姐姐,”夏召舞突然哭了出來,“我、我好像……我好像殺了姐夫……”

她這一哭,心神鬆動,天寶靈月仿佛在掙紮一般,翠色光暈閃得更加強烈。

夏縈塵冷冷地道:“冷靜一點,你姐夫沒事。”

話剛說話,遠處傳來轟的一響,夏縈塵眼角掃去,見那黑衫的少年擋不住白起的劍氣,狠狠地撞在地上。

她心想……暫時沒事。

夏縈塵的聲音清清冷冷,幾同斥責,反而讓美*女安心了許多。

然而遠處,那蒼翠色的枝條卻悄悄搖曳著。

“姐姐小心!!!”夏召舞終是控製不住,天寶靈月再次砸去。

夏縈塵身子一閃,蛇尾又一次出現,一卷一甩,將妹妹甩在地上,喝道:“天寶靈月是你的,控製住它!”

夏召舞叫道:“我……我盡力……”

倒在地上,咬牙死撐,硬是控製住天寶靈月。

那蒼翠色的枝條在暗處冷哼一聲,夏縈塵剛才“靈眼”、“靈發”、“蛇尾”盡出,本該是七情六欲盡被壓製,結果卻仍然能夠及時收手,沒有一劍殺掉她的妹妹,讓它大是意外。而天寶靈月裏所蘊藏的玉靈天元之氣也已經減弱,讓它無法再進一步控製夏召舞。

暗中冷笑,從被它串著的屍體上抽出,蒼翠色的枝條,蛇一般向夏召舞悄悄潛去。

忽的,一隻血手抓住了它。

它心中一驚,枝條一扭,竟是無法擺脫。

抓住它的,竟然是墨家老巨子曆重。

他竟然還沒有死?!

明明已經刺穿了他的腹部和胸膛,又被白起斬掉了下半身,沒有想到這老頭竟然如此頑強,這樣都還未死?蒼翠色的枝條大怒,玉靈天元之氣一卷,便要絞死這老家夥。

天空中卻有一道驚雷劈下,劈在曆重垂死的身體上,曆重一手抓著枝條,一手拿著天規劍。

蒼翠色的枝條大驚,快速一扭,想要抽回地底,老人卻將它抓的死緊。翠色的氣流從枝上抽離,流向了天規劍,它憤怒,它掙紮,然而這明明血將流盡,離死不遠的老人,最後的這點力氣卻是大得驚人。

翠色氣流不斷流向天規劍,玉枝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埋在土裏的半截從土中脫出,如蚯蚓一般在地上蠕動扭曲,斷處竟淌出血水。

直至其所有的氣流都流向天規劍,老人一聲低吼,體內雷光一閃,整個人爆裂開來,散成滿地的鮮血與碎肉,那根枝條亦是軟在那裏,一動不動。

另一處的峰頭,卻有一棵玉樹。

枝的顏色本是有若水滴般的蒼翠,此刻卻一下子黯淡了許多,就像是褪色的玉石。它發出一聲憤怒的嬌吼,根部一抽,抽出一根淌血的斷枝。

在它旁邊,有一個老婦,老婦道:“出了什麽事?”

玉樹亂舞,聲音是那般的憤怒與怨毒:“那死老頭,封掉了我半個元神。”它的注意力全在夏縈塵身上,怎麽也沒有想到墨家老巨子竟然裝死,等待這最後的機會。她以前的肉身原本就已經毀去,別無選擇,隻能藏在這棵“瑤樹”裏,結果現在連元神都被破壞,若不是它最後關頭,采用斷尾之策,怕是整個元神都要被封印進去。

然而,割裂掉半個元神,對它來說,損失的絕不隻是那一半玉靈天元之氣,更讓它的元神虛弱至極點,差點就魂飛魄散。

“該死,該死……”它怨毒地吼著。

老婦往身後看了一眼,見極遠處有一道劍光飛來,她道:“旗嬰出來了。”

玉樹頹廢地道:“不要讓她到這裏。”

老婦道:“嗯……我已有安排。”轉回首,看向遠處的夏家姐妹,道:“還是我去吧!”

身子一縱,破空而去。

夏縈塵也注意到了墨家老巨子身體的爆碎,和那條斷去的、淌血的枝條。

她知道,老巨子在生命中的最後一刻,用“擒龍咒”封住了什麽東西。

被他封印掉的是什麽?

夏召舞卻是躺在地上,喘著氣,感覺好過了許多,輕鬆了許多:“姐……”

夏縈塵掠到她的身邊,低聲道:“你怎麽樣?”

夏召舞道:“我、我……”忽的眼睛大瞪:“曾、曾奶奶……”

夏縈塵驀一回頭,於是便看到了“紫鳳”夏凝。

夏凝身穿紫袍,破空而來,緊跟著便是靈氣爆散,一座大廟從天而降。

大廟縛魔訣?!

夏縈塵大驚,想要把妹妹救出,大廟卻已直鎮而下,將她們鎮在裏頭,一座八臂大神,八隻手中伸出八根鐵索,刹那間鎖住夏召舞的手腳,把她拽到空中,“大”字形般吊在那裏。夏召舞失聲道:“姐姐……”

夏縈塵身子一閃,想要衝上去救她。

麵前卻是勁氣亂卷,一道道精光朝她刺來,她持著雷劍,五色勁氣施出,劍氣繚繞,卻無法擋住對方的驚人氣勁,嬌軀拋飛,撞上廟壁,噴出一口鮮血。

拭去嘴角的血絲,艱難地立起,一個滿是皺紋的老太婆,就這般擋在她的前方。

大廟縛魔訣,本是裏宗之秘傳,夏縈塵曾親眼見司徒飛鵲用過,深知一旦困在這裏,外麵的人無法進來,而除非施術者死去又或消去術法,她也無法出去。

看著紫鳳,她冷冷地問:“你……到底要做什麽?”

夏縈塵、夏召舞姐妹兩人被困入大廟。

劉桑卻已是沒有空去管她們,他正與白起戰成一團。

此刻,他已完全放開了第四魂,雖然在這種狀態下,他曾有殺死“東聖”的記錄,但那個時候,他自己也是身受重傷,而白起卻是在完好無損的情況下,重創了比“東聖”更加強大的“火皇”。

他身上黑氣騰騰,那冰冷的戾氣漫天席地,森森入骨,他轟出的每一拳都凶狠而強勁。然而,剛才他與現出“靈眼”、“靈發”、“蛇尾”的夏縈塵聯手,依舊無法戰勝白起,此刻夏縈塵離去,他更是獨木難支。

公羊農、竺種田等一批墨者也終於解決了山腰處的秦兵秦將,趕到山頭,見老巨子慘死,盡是悲慟,齊齊衝向白起。

白起身子一旋,刹那間殺了三人,回身一斬,金劍與劉桑的黑色勁氣撞在一起,爆出一波*的精光。

劉桑怒吼一聲,黑色勁氣如海一般湧去。

白起身子一騰,劍光閃動,殺招再出,轟的一聲,強大的氣壓竟將劉桑打入土中,緊接著劍勢一旋,再殺兩名墨俠。

怒吼又起,劉桑裹著黑氣,直衝而上。

就在這時,天上那閃耀的光芒更加的強烈,地底下傳來轟然一響,緊接著便是轟隆隆的異鳴,南邊,一座山頭驟然塌陷,北邊,地麵撕出道道裂口。

撕裂羽山的那條半丈寬的深淵,內中雷雲湧動,又有嘩啦啦的巨響傳來。

……

那嘩啦啦的巨響,是從地底湧出的流沙河。

流沙河一下子淹沒了貫通東西兩個方麵的地底隧道。

東邊的遠處,土石崩裂,一個鹿首、馬身、麟腳的異獸破土而出,方自飛高一些,身上的鐵鏈便呼拉拉的響,將它拽倒在地。

異獸栽在地麵,不停地喘著氣,在它身後不遠,便是被雷雲淹沒,又有流沙湧起的深淵。

在它身上,有兩個女孩,一個女孩跳到高處,看向遠處山頭,忽地叫道:“爹爹?”稚嫩的聲音又驚又喜,劍光一閃,禦著劍氣朝那山頭飛去。

另一個女孩急叫道:“小嬰!!!”

這兩個女孩自然便是小嬰和鬼圓圓,而她們所乘的異獸,便是及時將她們送出地底隧道的貔貅。

小嬰看到爹爹,朝爹爹疾飛而去,鬼圓圓喚之不及。

然而,飛到半途的小嬰卻一聲驚叫,栽了下去。

出了什麽事?鬼圓圓心中一驚。

卻見,從暗處轉出九人,那九人各持一戟一盾,每個人的戟和盾顏色都不相同,分別是黑、白、赤、橙、黃、綠、青、藍、紫。

這九人,乃是裏宗的“九戟掾吏”,他們所用的,正是專門用來控製星門“旗嬰”的秘咒,“旗嬰”本是星門造出來的“聖”,雖然對於陰陽家來說,這個“聖”屬於失敗品,但為防萬一,他們仍是在她體內暗中種下禁製。

鬼圓圓更驚,她深知小嬰的本事,結果卻連小嬰,也被那九人一擊即倒?

遠遠近近,山川或是塌陷,或是撕出裂口。

貔貅喘著氣:“這、這裏已經保不住了,你趕緊離開。”

鬼圓圓叫道:“我怎麽走?”看這樣子,不管是往哪裏逃都逃不掉吧?

貔貅道:“飛!!!”

鬼圓圓道:“飛?”

貔貅道:“你是龍女,你能行的。”

鬼圓圓道:“怎麽飛?”

貔貅道:“跳起來……飛!!!”

鬼圓圓站在貔貅背上,深吸一口氣。

一定要做到。

一定要飛。

我是龍女……我能行的。

雙腿一蹬,從貔貅背上躍出,張開雙臂,迎接天空的擁抱。

這一刻,清風拂麵,她是那般的清爽,那般的自由。

然後便是“叭”的一聲……大地擁抱了她。

她趴在地上,鼻青臉腫。

貔貅長長地歎了口氣。

鬼圓圓:“55555……我真的是龍女嗎?”

你莫不是耍我???

……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