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奴嬌輕歎一聲:“隻要明日,妾身當著他們的麵撞牆死去,可卿便要守孝三年,要嫁人也是三年後的事。而伊蓍勃勃他們逼死主母,不知要受多少指責,自也就不敢再逼迫可卿。彥家前來逼婚,卻鬧出人命,他們也隻能暫時作罷,縱然再有想法,也隻能等可卿守完孝再說,而可卿借他們逼死母親為由,誓死不入彥家,誰也無法說她。”

胡翠兒道:“但是這樣子,封姨你……”

封奴嬌手挽腰際,驟然下拜。

胡翠兒趕緊將她扶起。

封奴嬌道:“隻是,可卿是個善良的孩子,明日遭遇喪母之痛,也不知會做出什麽傻事,還請姑娘無論如何,幫我看著她來。我們母女身邊,已無可信之人,妾身隻有依賴姑娘。在她守孝期間,亦請姑娘無論如何,將她帶離慈壇,她若留在這裏,日後不知會有多少重擔壓在她的身上。那孩子天生柔弱仁慈,深知她一走,慈壇更無未來,或會不忍心舍慈壇於不顧,還請姑娘一定要勸她離去。”

胡翠兒道:“我會的!可、可是……”

封奴嬌黯然道:“若有其它辦法,妾身也不願意走到這一步,妾身走後,可卿……就拜托賢侄女照顧了。”

……

胡翠兒回到住處。

可卿的母親將她叫去,竟然是為了交待後事,胡翠兒心中雖然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卻也拿不出其它辦法。

正如封奴嬌所說,將喜事變成喪事,幾乎是阻止可卿嫁入彥家的唯一辦法。隻是這樣子,可卿卻要沒有娘,這怎麽可以?

一定還有辦法,一定還有其它辦法。

胡翠兒取出水盆,裝滿水,對水吟唱。

星光無由而現,照在水中。

這是她祖父傳給她的星占之術,那個時候,她就是用星占術占出夏召舞會在野外洗浴,然後騙劉桑去偷窺的。

水中幻象生出。

她探頭看去,隻見幻境中,一個身上白布包紮的青年,在滿是霧氣的晨光中走著。

這個是……屈汩羅?

她心想,用星占術去占可卿,居然占出屈汩羅來,看來可卿和屈汩羅的命運果然還是聯係在一起的。

她掐指一算,忖道:“按這時辰方位,明天一早,屈汩羅也會接近慈壇,不過他好像受了傷?”

雖然算出屈汩羅正往慈壇趕來,但胡翠兒的星占術遠不及她的祖父,無法算清其中因果。

屈汩羅來了又能怎樣?照這個樣子,屈汩羅還未進入慈壇,可卿的母親就會死掉的,如果可卿的母親不死,那就是可卿被彥家帶走,不管怎樣,都沒有好下場。

“怎麽辦?怎麽辦?”她抓著秀發,不斷地跳著腳。

身後忽地傳來一陣輕笑:“你這是在做什麽?”

胡翠兒嚇了一跳,快速轉身,卻見窗戶輕輕關上,一個少年雙手抱胸,靠窗而站,好笑地看著她。

“桑公子!”狐尾娘一下子撲了過去,撲在少年懷中。

劉桑笑道:“看你急成這樣,出了什麽事?”

狐尾娘道:“桑公子,你是怎麽進來的?外頭到處都有人看著。”

劉桑道:“確實有些麻煩,好幾次都差點被人發現。不過那些人主要是怕裏頭的人溜出去,都是朝裏頭看著。”將她拉到床邊:“到底出了什麽事?”

胡翠兒趕緊將整個事情說出。

劉桑聽到她被彥雪宜掐脖子後,心中亦是火大,再聽到封奴嬌的主意,更是心驚。

胡翠兒拉著他:“桑公子,怎麽辦?這樣下去,封姨會死的。”

劉桑沉吟一陣,道:“唯一的辦法,就隻有在彥家的人到這裏之前,再次將可卿帶走。可卿一走,她的母親就沒必要尋死,或者說,也就死不得了,因為她一死,已經離開的可卿聽到死訊,無論如何都會趕回來,她的死反而是害了她的孩子。”

胡翠兒憂慮地道:“但那些惡人看得這麽緊,到處都有人守著,怎樣才能把可卿帶出去?”

劉桑從懷中取出一物,攤了開來。

胡翠兒道:“這個是……”

劉桑道:“整個慈壇的地圖。”他笑道:“既然要潛進來,當然要做一些準備,這地圖是偷來的。”

看著地圖上標注的幾座山峰,與圓得讓人驚訝的慈壇,他道:“這個地方,似乎比我想象中的還要有趣,或者說,有趣得多。其實不止是慈壇,還有彥家的紫金幻塵舞、裘家的天人丈夫舞,也都很有趣。對了,我還打聽到另外一件很有趣的事。”

胡翠兒好奇地道:“什麽事?”

劉桑道:“慈壇裘家、昆吾彥家……你知不知道文玗是什麽家?文玗軒轅家,也就是說,月姐姐的真名叫軒轅月,嘿嘿!”

胡翠兒道:“你以前不知道?”

劉桑道:“沒問過她,她也沒說。”月姐姐的身體都是他的了,叫什麽名字,好像也沒那麽重要。

胡翠兒道:“軒轅不是人族三皇中,黃帝的姓氏麽?”

劉桑道:“不是,黃帝其實姓姬,因為住在軒轅之丘,所以號‘軒轅’。軒轅、裘、彥三家跟黃帝好像都有一些淵源,裘家是黃帝座下大臣叔均之後,叔均就是後世農家所拜的‘田祖’,彥家則是黃帝身邊宰相風後的後人,軒轅氏最早本是姓姬,大約是軒轅丘姬氏一族的分支,時長日久,改以軒轅為姓。不過這之間,還有一些奇怪的地方,先秦之前的雍州並沒有什麽‘三大聖地’,但這三大聖地卻也並非在神州崩裂後出現,而是在大秦的三百年間盛起的。始皇帝在位的三百年間,其思想大體接近於墨家的理論,隻敬山川,不敬鬼神,各地神廟毀了不知多少,為什麽會容許雍州上出現這種有裝神弄鬼之嫌的‘三大聖地’,也是一件奇事。不過這個暫時也不用管它,始皇帝做的奇事多了去了,不差這一件。”

胡翠兒對什麽黃帝、叔均、風後自也沒那麽關心,隻是道:“桑公子,我們現在怎麽辦?周圍防備這麽緊,我們怎麽把可卿帶出去。”

劉桑道:“明日黎明,天亮之前,那些人監視了一個晚上,必定會心疲力乏,到那個時候,我們把可卿悄悄帶出來,我們用聲東擊西之計。”他指著地圖:“我會讓千千穿上可卿的衣裳,我帶著她往這個方向逃,他們防備太嚴,要想不讓人發現比較難,但是沒有關係,我原本就打算讓人發現。等所有人都去追我們,你們卻藏在這裏,沿著這條小路往外溜,鸞兒和小凰,還有圓圓會在外頭接應你們。”

胡翠兒道:“千千是誰?”

劉桑道:“陰陽家一個喜歡喵喵叫的女孩子。”

胡翠兒崇拜地道:“桑公子好厲害,又勾引到了一個。”狐女的思維跟人類女孩是不一樣的,自己喜歡的人還有別人喜歡,那就表明自己眼光厲害。

劉桑道:“咳……這個不算。”他沒打算勾引千千。

他又不是公貓。

繼續道:“不過把可卿帶出去後,送往哪裏也是一個問題,我們還要去陽梁洲,沒辦法一直帶著她來,月姐姐是文玗樹的人,也不好接收她。”

胡翠兒恨聲道:“我把她帶到東邊去,把她交給屈汩羅。”

劉桑錯愕道:“屈兄?”

胡翠兒把剛才用星占術占到屈汩羅往慈壇趕來的事說出,又道:“我把可卿扔給他就走,我就不信他真的就敢不管可卿。”

劉桑一想……也好。

以屈汩羅的為人,絕不可能真的放著可卿不管,他要真不喜歡可卿,也就不會打上昆吾山,更不會帶傷趕到這裏。

唉,屈兄啊屈兄,可卿是個好女孩……不是,是個好男孩,你就把她收了吧。

胡翠兒道:“隻是,可卿這一走,就沒有辦法拿到炎劍了。”

劉桑道:“無妨,等那些人發現可卿逃走,慈壇內又怎麽都找不到她,自會擴大搜捕範圍,慈壇內也會變得鬆懈,到那時,我再潛進來拿炎劍。”

胡翠兒道:“但是,沒有可卿,怎麽拿炎劍?”

劉桑取出炭筆,先將地圖上慈壇邊緣那完整的圓劃出,又在慈壇外邊,圈出八座山峰,再畫來畫去。

胡翠兒訝道:“這個是……八卦陣?”

劉桑淡淡地道:“八卦之說,最早出於伏羲,亦即‘伏羲八卦’,黃帝身邊的大臣風後,傳說中亦以八卦見長,曾布下八卦兵陣,令蚩尤損兵拆將,蚩尤破不了風後的八卦之陣,不得不請來風伯、雨師兩大祝師,黃帝為了對付風伯和雨師,又請來了天女魃和應龍,這些都是《山海經》及一些傳奇誌怪裏有記載的。”他目光閃動:“如果我的判斷沒有錯的話,要入火魃洞,未必需要可卿,有憂憂就可以了。”

胡翠兒不解地看著他。能夠進入火魃洞的,不是隻有裘家的男子麽?憂憂不但不是裘家的人,而且是個女孩子,為什麽有她就可以了?而且那孩子不是在和洲麽?

劉桑道:“不管怎樣,都要先保證可卿和他母親的平安,至於炎劍的事,交給我就是。”

胡翠兒摟著他:“嗯,我知道了。”嘻嘻地道:“桑公子,反正還早……”

劉桑嘿笑一聲,將她推倒在**,胡天胡地的,度過了大半晚……

不知不覺,到了寅時。

劉桑與胡翠兒穿好衣服,潛了出去。

胡翠兒悄悄地道:“桑公子,你說的那個叫千千的妹子,怎麽還沒到?”

劉桑頭疼:“我本是跟她說好的,如果我半夜還沒回去,就讓她溜進來找我,恐怕她是睡過頭了。”

胡翠兒道:“會不會周圍戒備太嚴,她溜不進來?”

劉桑低聲道:“應該是不會,她修的是陰陽家裏宗的‘貓舞’,雖然還沒有修出貓舞中能夠用來透視的‘貓眼’,但‘貓舞’原本就是用來潛行的秘術,他們攔不住她。”當初在四耀穀,修出“貓眼”的變態女孩魂魂,配上用於暗殺的“地脈飛金”,可是差點要了他的命。那個時候,還未與媧皇合體的娘子,也差點中了魂魂的飛刀。

他取出一堆黃豆,撒在地上,暗念咒言,黃豆化作一個個小人,往前潛去。

仗著這些小人做探子,他們往可卿所住的屋子溜去。

在即將接近的時候,因為一座箭塔上有術士時時監視,沒有辦法再過去。劉桑不得不想辦法,一點一點地溜上箭塔,從箭孔突然滑入,將塔上的那名術士與另外兩名武者快速擊倒,卻不讓他們發出警告。

然後,他們翻牆而過,溜到窗邊,胡翠兒輕輕地敲了敲窗子。過了一會,屋內傳來裘可卿輕柔的聲音:“誰?”

胡翠兒壓低聲音:“可卿,是我。”

然後便是悉悉萃萃的聲音,窗子很快就打了開來,劉桑與胡翠兒溜了進去。

裘可卿已是穿好衣裳,見劉桑也在這裏,有些驚訝。

胡翠兒道:“可卿,跟我走。”

裘可卿猶豫道:“我要是走了,娘親她……”

胡翠兒急道:“就是為了替你母親考慮,你才非走不可。”將封奴嬌想要以死,令她無法嫁入彥家的事說出。

沒有想到會聽到這種消息,裘可卿以手掩口,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胡翠兒小聲道:“你要是留在這裏,你母親非死不可,隻有你走了,你母親才能平平安安地活著。可卿,你一定要走。”

裘可卿已是意識到,胡翠兒並不是在騙她。隻因昨晚睡前,娘親對她說了許多話,現在回想起來,真有臨終遺言之意。確實,要阻止彥家,唯一的辦法就是讓這場婚事無法再進行下去,慈壇的主母被彥家逼死,就算彥家再怎麽霸道,也隻能先行退卻,而可卿亦可名正言順的守孝,誰也無法逼她。

但是她又怎能讓母親為她而死?

“我跟你們走!”裘可卿終是下定決心。

劉桑道:“找一件你的衣服給我。”取出一張符紙,一堆黃豆,放在地上,黃豆幻化成了一個酷似裘可卿的“少女”,當然,雖是“撒豆成兵”,但畢竟不是真人,隻是體型相似,若真的靠近的話,一看就知道有問題。但是千千那丫頭沒有按計劃來到,劉桑也隻好將就將就。

給假人穿好衣裳,劉桑將計劃說出,兩個“少女”點了點頭,一同鑽到床下,為防萬一,胡翠兒更用幻術,將她們同時藏起,就算有人真的彎腰看向床底,一下子也難以看到她們。

劉桑卻又溜了出去,先用黑巾蒙住臉,再繞到另一端,重新潛入。

他拐過一個彎,右側忽的傳來一聲厲喝:“什麽人?”

仿佛現在才知道這裏藏了人,他加快身形,暗處竄出數人,想要將他截住,卻全都截了個空,而他就這般點著牆頭,在黑暗中帶出一道弧線,竟直接破窗而入。那些人趕緊追入屋中,隻看到他抱著一個少女,竟從另一麵穿了出去,屋內卻已空無一人。那些人大吃一驚,竟然有人膽敢潛入慈壇,就這般擄走可卿小姐?紛紛示警,沒過幾下,到處燈火通明。武者盡出,持火執杖,紛紛向那蒙麵人追去,又緊急調派人手,進行包抄,勿要讓那人無法將可卿小姐帶走。

那些人卻未想到,真正的裘可卿,卻是趁著所有人都被劉桑引去的當口,跟著胡翠兒,按照劉桑計劃好的路線,往反方向溜去。

劉桑背著假的可卿,翻牆過簷,帶著那些人不停地繞。四麵八方,雖然人越來越多,但他原本就擁有宗師級的實力,又因超強的境界,一下子達至接近大宗師的水準,那些人想要將他包圍堵住,談何容易?

從一個小巷子穿了過去,兩側突然各自竄出一人,一個持刀,一個持劍,持刀者就地一滾,斬他雙腿,持劍者劍光一閃,刺他脅下。他們出手謹慎,都怕傷到被這人背在背上的“裘可卿”,劉桑卻搶先出腳,右腿一抬,反將斬他雙腿的大刀一腳踩在地上,另一腳快速踢出,將持刀者踢飛。

他連出兩腳,身法卻絲毫不住影響,持劍者本以為他至少會滯上一滯,等發現自己判斷出錯,再刺下去,多半會誤傷到可卿小姐,不得不強行收劍,還沒等他變招,眼前一花,蒙麵人早已疾穿而過,竄上屋簷。

前方,慈壇裘家之下三大家將中的伊蓍勃勃,卻已領著一批高手撲來。劉桑還未與他們撞上,伊蓍勃勃左右兩邊武者互相交錯,呼呼而至,伊蓍勃勃自己卻帶著兩名術士,搖來晃去。劉桑心知不妥,雙腿一個用勁,隨著嘩嘩嘩的聲響,腳下瓦片盡碎,他直接落了下去。

方自落下,頭頂電光一閃,卻是擊了個空。

伊蓍勃勃亦是暗吃一驚,這人反應如此極快,方一看到他身邊武者惑人的身法和兩翼鉗製之勢,馬上便猜到他的後招,搶先避開,這到底是什麽人?驚訝之中,那人已箭一般從另一邊穿出。

若是讓這人帶走可卿,一來,也不知這人到底是誰,他們身為家臣,小姐自己出走也就算了,在他們的重重保護中被人劫走,說出去自是讓人恥笑,二來,彥家明日前來要人,他們又如何是好?

趕緊帶人疾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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