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般,以竊脂為坐騎,白日小心潛伏,夜裏加緊趕路,他們終於來到了一處山嶺,第三座始皇地宮就是在這裏。

始皇地宮隱藏得極好,從外頭看去,什麽也無法看到,就像青鸞山的那座,金天氏正易門在青鸞山住了那麽久,也無法發現它的存在。這裏的始皇地宮之所以能夠被發現,主要還是靠著翠兒她爺爺臨死前最後的一次星占術。

好不容易在山壁中找到一條一寸左右的山縫,劉桑先將炎劍刺入,全無反應,於是便改試風劍,這一次,山壁轟隆隆地分了開來,露出一條通往下方的秘口。

馭著竊脂,他們慢慢的往下飛去。

低頭看去,隻見下方,乃是一排排或高或低的金人,其中又交雜著許多石峰。

石像與石峰間,金氣籠罩,內中殺氣逼人。

劉桑道:“我明白了,每一個始皇地宮內中的設置都不相同,和洲的那座,內裏用的是墨家的機關,唯有墨門的木甲機關術才能破解,陽梁洲那座藏的是陰陽家的咒法與禁製,隻有精通陰陽家‘三五之變’的人才能通過。而這裏,用的卻是兵家的兵陣。”

九尾狐道:“這個,你可會?”她所精通的乃是幻術,但是這裏的一切東西都是死物,就像她可以讓一名高手陷入幻境,卻沒有辦法讓一塊一捏即碎的石頭做夢,在這裏,她的幻術顯然起不到什麽作用。

劉桑頭疼地道:“雖然兵陣與陰陽家的咒印。在先秦時曾被合稱作‘鬼穀之術’,但兩者還是有極大不同。陰陽家的咒陣說到底乃是‘咒’的升級和應用,‘陣’本身隻是為了提升‘咒’的威力,通過對五聲、五色、五行等等的推算。就算對‘陣’本身了解有限,最終也能夠破解。兵家的‘陣’卻是通過特殊的排列和布局,以達到防禦和殺傷力的無限強化,所以再厲害的高手落入兵陣之中也難以脫身。破解咒陣,一兩個精通陰陽家咒法原理的高手就能做到,破解兵陣,有時需要的不是一兩個絕頂高手,而是一支訓練有素的軍隊。”

九尾狐道:“那可如何是好?”

劉桑道:“也隻能先走一步看一步,好在我也讀過一些與兵家陣法有關的書藉,隻是以往沒有什麽時間研究它。不管怎麽說。咒陣和兵陣雖然應用不同。基礎卻還是有許多相通的地方。最多多花些時間罷了。”

竊脂載著他們,在兵陣上方繞圈飛翔,劉桑就在她的背上。研究著下方的兵陣,並不斷回憶著從古玉中讀到的兵家知識。就這般,足足過了一天一夜,他才道:“可以了。”

跨坐在桑扈頸部,對著竊脂冷冷地道:“從現在開始,你最好一步一步地按我的示意做,要是有一步差錯,先死的可是你自己。”

套在她脖子上的繩索一甩,竊脂呼嘯而下,隨著他的暗示。飛入下方陣中。

他們一闖入陣中,兩側的金人立時向他們斬出兵刃,周圍盡是刀光劍影,劉桑長鞭往前一甩,竊脂蒙頭衝去,眼見前方竄出一排金人,刺出寒鐵鑄成的鋒利長矛,竊脂嚇得一聲驚叫,因沒有得到劉桑的示意,不敢躲閃,隻能繼續衝去。

眼看著長矛便要刺到他們,卻又無巧不巧地分了開來,讓出一條道,倒是兩邊地底刺出密密麻麻的釘刺,剛才那一下,竊脂若是嚇得躲閃,此刻已是被刺穿肚皮。

此正是兵法中的“虛者實之,實者虛之”。

闖過前方的長矛陣,劉桑繩索右甩,竊脂快速右轉,繞了一個大圈,他們周圍全都是攻來的金人,成排成列,單是陣仗便已極是驚人,劉桑禦著竊脂,卻總是無巧不巧的避了開來。

忽的,他將手一甩,許多黃豆脫手而出,化作一個個人影,向兩側衝去,對金人陣勢進行牽製。兵陣與咒陣不同,不是一人兩人就能夠破得,他手中沒有軍隊可以命令,隻能依靠“撒豆成兵”之術,但是撒豆成兵也有撒豆成兵的好處,那就是,他不用擔心它們訓練不夠,走錯方位,它們的每一個動作全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前方阻擋他們的,正好是“一字長蛇”,擊首則尾應,擊尾則首應,劉桑以兩支豆兵牽製首尾,命竊脂朝中間衝去,噴出天火,將敵陣攔腰截斷。

闖過“一字長蛇”,緊接著遇到的卻是“地葆盤龍”,“地葆盤龍”乃是兵家名人孫臏所創,傳說中孫臏正是以此陣逼死龐涓,“地葆盤龍陣”暗合《孫臏兵法》中“地葆”一篇裏的“五不勝”,即絕水不勝、迎陵不勝、逆流不勝、居殺不勝、迎眾樹不勝。

前方是錯綜複雜的地形,大軍有若盤龍,在大軍的包圍中要想避開“五不勝”,自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好在竊脂不管怎麽說,也是妖中強手,她再怎麽愚蠢,也深知這個時候,隻能事事按著劉桑的命令來做,否則,就算害死劉桑,她自己也沒有好下場。

她化作紅與白兩色光華,截著劉桑和九尾狐,在刀光戈影中穿梭,終於成功地避開每一個“不勝之地”。

就這般,連闖十多陣,他們終於進入陣尾,循著一條通往更底部的石道飛了進去,落在一處崖上。

劉桑從竊脂背上跳下,來到崖邊,隻見底下同樣是排列整齊的金人,卻又有不知多少的大旗或高或低的懸掛著,這些大旗五色交駁,排列古怪。

他道:“是了,這就是薑子牙扶周滅商時所創的‘旗門陣’,‘旗門’通‘奇門’,這種旗門陣,是以八卦九宮為主,又暗合十二天幹。陣中納甲,固又稱……”

頭上勁氣驟起,卻是竊脂在他身後,一口向他咬去。要把他吞入肚中。

劉桑卻早有所料,一下子避了開來,長繩一甩,咒符發動,竊脂慘叫一聲,變回人形,被劉桑繩索帶著,在空中甩了半個圈,摜在石壁上。咒符發動的那一瞬間,同時也封閉了她的妖力。這一摜。直摜得她滿身青淤。劉桑卻還不放過她,接連甩了兩甩,讓她隻著褻衣的身體狠狠撞在壁上。然後才一抽繩索,把她拉了過來,踩在腳下。

“我不敢了,”竊脂痛哭,“我再也不敢了。”

九尾狐輕歎一聲:“她終究隻是一個女孩子……”劉桑根本就是故意露出破綻,給她製造偷襲的機會,然後趁機教訓她。

劉桑笑道:“不是女孩子,是坐騎,這就像馴烈馬一樣,先好聲好氣的跟它說。它要是不聽,那就用鞭子抽,它要是還不聽,下一次就直接殺了。馴馬就是這樣,它越烈,就要對它越狠,看它還敢不敢不聽。再說了,願賭服輸,那一次原本就是說好,我輸了做她的奴才,她輸了就是我的坐騎,她還真以為這種事可以不認帳的麽?”

九尾狐自也知道,下方還不知道有什麽危險,這個時候讓竊脂反一反,教訓一下她,總比到了底下她再搗亂得好。她略一沉吟,道:“我這裏有一種馭獸之術,乃是當年大荒時期,人族戰士以妖獸為坐騎所用,你若用來施加在她的身上,她將從此唯你之命是從,你可要試上一試?”

劉桑笑道:“不用,我覺得馴馬也很有樂趣,倒是你那魂中藏魄、魄中藏魂的‘兩儀絪縕轉魂法’,我很有興趣學一學。”

九尾狐道:“也罷,我就將它教給你。”於是將“兩儀絪縕轉魂法”說了出來,傳給劉桑。

劉桑聽去,這“兩儀絪縕轉魂法”的確神奇,竟是將兩個不同的人的魂魄,以“魂氣”的方式重新組合,融成一體,使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雖然這神奇的術法在實際中,基本上是不可能用得到,但學一學總是好的。

當然,此時此刻,縱連劉桑自己都不知道,這看似無用的術法,使得他在極品人渣的道路上,又邁出了新的一步……

學會了“兩儀絪縕轉魂陣”,劉桑開始研究崖下的旗門陣。

對於一般人來說,這旗門陣已經不隻是普通的兵陣,而是以天幹地支、八卦九宮為基礎的奇門陣法,自是要比上麵純粹的兵陣要難上不知多少,隻因精通兵陣的名將雖有許多,但是像薑子牙一般,不止精通兵陣,同時還精通“術數”的,卻是少之又少。

但是對劉桑來說,因其對“術數”更為精通,對純粹的“兵陣”反而有所不及,因此這以術數為主的旗門陣,對他來說反比上一層的兵陣更為簡單。

禦著竊脂,他們在一個個旗門間穿插,這種旗門陣,八卦九宮是其方位,天幹地支是其變化,這些大旗又分作五色,暗合五行相生相克之原理。

不同的時辰,陣中的八卦九宮都會變化一次,這種變化本身並無規律,在“八卦”與“九宮”之間是隨機的,但是旗門的顏色卻是不會變的。

於是,這變與不變之間,便暗藏著極為巧妙的玄機,因此,一旦進入其中,對時間便要掐得極準,時辰的每一次改變,都要對整個旗門陣重做一次推演,但那個時候,人已身處陣中,隻能通過對術數的心算,快速分析判斷,其中隻要有一個環節出錯,馬上便是覆滅的下場。

好在劉桑原本就擁有四魂八魄,他的心算能力還是過得去的,再加上對天幹地支、八卦九宮這一類的術數,在理論上無人能夠超出陰陽家,五行生克更是陰陽家最最擅長的地方。

穿過了一個又一個旗門,在陣中不斷跳躍,最終,他們平安地出了旗門陣,進入了下一層。

進入下一層,往下看去,空間已是變窄了許多。

劉桑看去,隻見這一層,一個個天將一般的金甲戰將飄浮在空中,這些戰將有大有小,金光閃閃,有若星辰,時高時低,起伏難定。他仔細看了一番。喃喃地道:“糟了。”

這一下,縱連竊脂都忍不住回過頭來,看他一眼,雖然被他欺負虐待。但這一路過來,縱連她心裏都開始覺得,世間似乎真的沒有什麽事情可以難得住這個混蛋。

九尾狐道:“怎的?”

劉桑無奈地道:“這個兵陣,似乎是以‘天盤’為基礎原理。我所學的‘術數’主要是來自陰陽家的理論,陰陽家的‘三五以變’分作天、地、人三盤,但其中的天盤,主要用到的,不外乎七矅、九星等幾個主星,而這個陣法,暗合十二星相。分明已是用到了所有的主星和輔星。這些輔星在陰陽家的咒陣中根本用不上。我對它們根本沒有研究。”

繼續苦笑道:“要是翠兒在這裏就好了,她學的是星占術,主星輔星都要用到。”

九尾狐略一沉吟。道:“對於天盤的運作,妾身倒是知道許多,隻因日月星光、潮起潮落,都會影響到常人的情緒與感覺,這對幻術極其重要。尤其是在製作‘幻境’的時候,更是需要配合天象。當年大禹治水,與‘天時’有關的一部分,亦經常交給妾身來計算。這些金甲戰將的位置,確實是暗合天盤,但是我雖知天盤。卻不懂兵陣……”

劉桑大喜:“這樣就可以了。天盤雖然極其複雜,真正了解的人少之又少,但這些星辰的排列和運轉,其實要比其它所有的東西都更有規則,隻要你幫我找出它們運作的規律,其它事交給我來處理就好。”

九尾狐道:“嗯。”

當下,黑狐與九尾狐合力,一同計算那些金甲戰將的方位和戰鬥軌跡,劉桑對主星原本就了如指掌,隻是對那些輔星沒有研究,九尾狐不管怎麽說,也是當年隨著大禹一同治水的“大禹六丁”之一,他們合力,最終成功的闖過此層。

再到下一層,空間變得更加狹小,卻有許多機關來回移動,不時噴出毒火。

九尾狐訝道:“這個是機關術?”

劉桑搖頭道:“雖然用的是機關術,目的卻不是為了讓人破解這些機關,這是一個‘火陣’,兵家自古以來便有一種說法:‘不知火者不知兵’,《孫子兵法》中甚至專門開了一篇,篇名就是‘火攻’,不懂得火攻的將領,根本不配稱作名將。這一層,考的就是‘火攻’。”

摸著竊脂的白首,笑道:“這一層就靠你了,乖,回去後給你草吃。”

竊脂恨得想要咬死他。

那些木甲機關噴出的本是足以爍鐵溶金的毒火,要想破陣而出,就必須找出陣眼。但是因為有天生禦火的竊脂在這裏,這本是極度凶險的一關,反而成了他們遇到的最簡單的一關。劉桑與九尾狐伏在竊脂背上,竊脂直接便衝入火中,火焰滾滾,卻是自動分開。

她憤恨地張口一吸,將無數的火焰吸入口中,聚成火球,使勁一噴,仿佛這樣就可以把她背上的臭黑狐噴死。

高烈度的火焰滾滾噴出,竟比這些毒火還要猛烈,那些木甲機關成片成片的毀去。

他們就這般簡簡單單的通過了“火攻”這一關。

***

最終,他們來到了最深層的大殿。

大殿內,珠光四溢,寶氣婆娑,那滿箱滿地的珠寶,即便是身為妖族三公主的竊脂也看得目瞪口呆。

對於這些珍寶,劉桑已是見得太多,提不起多大興趣了。

珍寶這種東西,說有用當然極是有用,說無用,卻也是毫無用處。尤其是他們現在仍在黑鶩天中,這些珍寶一不能用二不能花,帶在身上也隻是累贅,劉桑對它們自然也就沒有多少興趣。

於是他們繼續尋找墟火。

找到墟火,九尾狐虞餘便會死去,這讓劉桑多少有些猶豫,隻因從某個角度上來說,他等於是在協助她自殺。

當然,這是她自己的選擇,設身處地的想一想,如果換了自己,劉桑隻怕也會做同樣的選擇,隻因不這樣做的話,那就隻能永遠被困在那個身體裏,成為他人的奴隸與馭獸。

費了一番工夫,他們在這地底的最深處,找到了一個盒子。

這盒子卻是一個木盒。

墟火不管怎麽說都是火,而這木盒卻是木頭所製,怎麽看也不像是可以用來盛“火”的東西,然而到這一步,若還是無法找到墟火,那墟火很可能根本就不在這裏。

劉桑弄不清這到底是好是壞,九尾狐卻顯然是失望的。

不管怎樣,劉桑還是打開了這個盒子。

然後他就看到,在這個木盒裏,有一個圓形的凹口,凹口上,燃著一絲跳動的火焰。

這絲火焰並不大,發出的亮光,比火折子亮不了多少,但卻有一種神秘的誘惑力,一下子就吸引了他們的目光。

很難說清它的顏色,似有若無,雖然不斷的晃動,卻又像一直都沒有動過。

明明沒有東西在內中燃燒,它卻始終不曾滅過。

九尾狐虞餘輕歎一聲:“看來這就是……”

話尤未完,卻聽“嘩”的一聲,那火焰忽地竄了起來,明明隻是一朵火苗,這一竄,卻有若噴薄的火柱。劉桑一驚,與九尾狐一同飄了開來,隻見另一邊,竊脂張口一吸,洶湧的墟火一下子吸入了她的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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