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預言者

都蘭吃過午飯,坐在自己的房間裏發呆,他心裏知道,自己恐怕已經遇上大事了。羅伊的失蹤太突然了,如果不處理好這件事情,綠穀地和高岩地的關係將進一步惡化。綠穀地國力雄厚,與他們正麵對抗,恐怕是要吃虧的。綠穀地這麽多年都沒有興兵討伐,全仗著誌留地的教皇以互不侵犯條約作為約束,再加上教會在輿論中的壓力,白鬢家族才幾十年間按兵不動。若是這次羅伊真的出了什麽意外,白鬢自然後以這個為借口,恐怕老仇人真的要兵戎相見了。

這時,一陣敲門聲傳來,都蘭開了門,看見綠穀地的修士法布爾站在門口,神色安然,顯然他並沒有因為上午議事廳的言辭而受到林翁的處罰。

都蘭請法布爾進屋,兩個人麵對麵坐在桌子旁。都蘭看到,這個年輕修士穿著樸實的黑色修士服,一雙黑色的眼睛發出溫和而迷茫的光芒,他的頭發是不常見的純黑色,證明著他可能擁有者與眾不同的血統。

還沒等都蘭開口,法布爾就開始向他滔滔不絕起來,他開門見山,對都蘭說,其實他早就像見都蘭一麵,並且和都蘭好好聊聊了。這種念頭在他剛剛進城,看到都蘭的第一眼就十分強烈。

但是羅伊公子的傲慢舉動令局麵變得十分難堪,他也沒有很好地借口來見都蘭,之後雖然有很多次機會和都蘭見麵,但是都蘭都忙於其他事情,他也知趣地沒有打擾。知道現在,他才得到機會,能和都蘭再下來聊聊。

都蘭聽他說完點了點頭,認為眼前這個修士是想和他討論一下宗教的事情,其實都蘭對那些話題並不感興趣,無非就是讓自己簽署政令,建立幾座教堂或者祭祀的莊園,但是身為最高長官,對這種事情又不好回避,畢竟大路上信仰宗教的人占總人數的百分之八十。都蘭隻好吸了口氣,做好了聆聽的準備。

法布爾神色變得神秘,對都蘭說起了一個故事。

那是他很小的時候,在自家的院子裏玩耍,突然聞到一陣橘子的香氣,然後他就仿佛飄起了一般,全身毫無壓力。之後,他就看見了自己和哥哥在廚房裏嬉戲打鬧,他們繞著飯桌追逐,哥哥不小心撞到了碗櫥,上邊的花瓶跌落下來……

在那過去一個星期左右,晚餐後,他和哥哥在廚房玩耍起來,他們果真圍繞飯桌彼此追逐,哥哥果然撞到了碗櫥,被花瓶砸破了額頭。

法布爾說完,攤開雙手,癟了癟嘴。

都蘭緊皺著眉頭,不明白他要表達什麽。

法布爾接著說,其實那個腳印也不是他去花園裏自己尋找過,才發現的。當然也是靠著中年預知的能力感知的。

都蘭有點明白,對他說,你是讓我相信你是一個預言者?

法布爾搖搖頭,對都蘭說,他並不是民間傳說中的預言家或者先知。他的確有一種看得見未來的能力,他管這種能力叫做“閃回”。但是他看到的那些“未來”都是發生過的,其實所有的一切都是發生過的,現在我們做的,隻不過是重複既定的事實。所以,他並不是能看得到未來,那些“閃回”不過是記憶重現。

都蘭瞬間一頭霧水,有些接受不了法布爾的新奇理論。

法布爾看著都蘭疑惑不解的表情,接著對他說,幾年前,在他還沒做修士的時候,他在自家的種植園裏做工,正當他將曬幹的煙葉收到盒子裏的時候,他又聞到了橘子香味,這一次,他看到了令他毛骨悚然的景象。他看到了一艘被風Lang摧殘得不成樣子的帆船在港口靠岸,許許多多的人奔向那艘船,哭聲震天,自己和父母也在其中……

他回複正常以後,心裏無限驚恐,自己的哥哥幾天前隨著帆船去了海對麵的島上!

果不其然,幾天後開始下起暴雨,那個景象果然出現了,他的哥哥在那次風暴中葬身大海。

都蘭聽完倒吸了一口冷氣,但又覺得很奇怪,於是問法布爾,這些不都是證明他是個先知嗎?

法布爾搖搖頭,說一切並不是那樣,他一開始也認為自己有預知未來的能力。但是看過一本著作後,他就改變了他的觀點。哥哥死後,他就被父母送去教會做了修士,在那裏,他了解到很多知識,他進步神速,很快得到教皇的賞識,破格允許他進入教皇圖書館,成為了那裏的管理員。

在一本很古舊的書上,那是一本大災變之前的著作,紙張發黃,字跡都已經模糊不清。書上的理論說道,一切的一切都是發生過的,我們隻是再重複過去的痕跡,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個大輪回,我們隻不過在這個輪回中按照既定的順序活著罷了。

這時,都蘭吃驚地問法布爾,他懂得大災變之前的語言?

法布爾點了點頭,說他由於某種機緣巧合,讓他學會了很多的古代語言。

都蘭眼睛裏閃爍出希望的光輝,心裏有種忍不住的激動之情。看來從諾亞方舟上帶回來的鐵盒子中的資料,似乎有人可以解開了。但是,都蘭立即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畢竟這個修士的目的還不清楚,是敵是友很難分辨。

這時,法布爾的眼光變得神秘,整個身體向前探過桌子,小聲地對都蘭說,其實這不是他們第一次見麵了。

都蘭聽完一頭霧水,不知道法布爾要幹什麽,他的脖子伸出很長,臉都快碰到自己,這讓都蘭十分不快,但是出於禮貌,都蘭對他說,自己沒有明白他在說什麽。

法布爾意識到自己的動作似乎很是失禮,於是做好身體,和都蘭說了聲抱歉,說是他自己太心急了。其實在他沒有離開綠穀地之前,他就已經見過都蘭了。

都蘭心裏一驚,他的確失去過綠穀地,並且在那裏囚禁了唐?銅錘的兒子和音?銅錘,難道法布爾實在那個時候發現自己的?難道在綠穀地時自己的身份已近暴露了?那麽說白鬢家也知道“太陽神”的事情了嗎?

法布爾接著對都蘭說的話,打消了他的顧慮,卻讓他感覺有些脊背發涼。

法布爾對都蘭說,他沒有出使高岩地之前,曾經“閃回”了一些片段。在這些斷斷續續的片段之中,都蘭的身影頻頻出現。這些碎片過於淩亂,根本拚湊不出一個整體的事件,但是法布爾敏銳地感到即將有大事將要發生。

第一個片段。法布爾看見自己身處一個密閉的地下宮殿之中,那裏神秘詭異,牆壁上刻滿了詭異的未知符號,和他在一起的,還有四個人,都蘭和克萊爾身在其中。

第二個片段,法布爾身處一個破敗的屋子之中,那個屋子裏彌漫著經年的腐朽氣息,讓他喘不過氣來,在屋子的正中,一個錦衣華服的人被綁在椅子上,滿身血跡,似乎已經被人殺死,都蘭拿著一把匕首,站在那個死人的麵前。

都蘭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一種恐怖的感覺立即彌漫全身,讓他不寒而栗。但是,他立即讓自己鎮定下來,世間怎麽會有這樣的事情呢?眼前這個修士能夠有這種“閃回”的能力?如果真的如他所有,一切都是發生過的,那麽自己對命運的掙紮又算是什麽?自己做過的一切都是徒勞的?父親的遇刺也是既定的?自己所遭受的傷悲也是不可改變的?自己能夠成為一個合格的王者,也早就有定論了?

真是個天大的笑話,如果真的是這樣,人們活著還有什麽意義?

都蘭理清了思路,盡管眼前這個修士的話有幾分道理,這個“閃回”理論也沒有什麽破綻和漏洞,但是絕對不能相信他,這些話絕對是顛覆性的,相信了這些不就等於相信了命運嗎?

命運不就是既定的程序,身為個體的人類是無法扭轉將要發生的事情的。這些在本質上是一個意思。或者說是命運的一個佐證理論。既然一切都發生過了,還那樣盡心盡力地做事為了什麽呢?都蘭在心底是無法接受這種消極的思想的。

都蘭平靜了一下淩亂的呼吸,擠出一個微笑,問法布爾是否能過拿出什麽證據,證明他的“閃回”理論是正確的,而且有章可循。

法布爾搖了搖頭,“閃回”的片段的確淩亂得很,很沒規律,它不會定時出現,也不會閃現一定的時間,唯一的征兆就是在“閃回”之前,他會聞到一股橘子香氣。

“閃回”的內容一定是現實世界中尚未發生的事情,盡管事實上那件事情已經發生過了,但是在這個輪回過程中,它還沒有發生。過不了多久,碎片裏的景象就會發生,但是期間的時間間隔,是不固定的,可能是一天,可能是一個星期,也可能是一個月。

“閃回”閃現的內容都是一些碎片,但是這些碎片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法布爾本人都在場。也就是說,他自己看到的碎片,真的就是自己的記憶。

都蘭倒吸了一口冷氣,看來這個“閃回”理論還真的很完備,但是他還是不願相信,對法布爾說,有什麽將要發生的事情能夠證明這一點嗎?

法布爾眉頭緊皺,站起身來,走到窗前,看了看天空,又轉過頭看了看都蘭,突然對都蘭說,這個場景他的確經曆過,說完,他指著人行道上的一個披著鬥篷的人對都蘭說,那個男人會被一個女人打一耳光。

都蘭走近窗子,看到果然人行道上站立著一個披著鬥篷的中年男人,都蘭驚訝地發現一個女人正在向男人跑去。

都蘭的不知為什麽緊張起來,他害怕真的被法布爾言中,那個女人會上去打男人一耳光。那麽,他的理論是完全可行的,之後自己要怎麽辦呢?相信他,然後乖乖地相信命運?還是大罵他大搞神秘理論?

女人來到男人身邊,就勢撲在他的懷裏,兩個人打情罵俏,好不親熱,都蘭擔心的一幕終究沒有發生。

都蘭看了看法布爾,他正眉頭緊鎖,用難以置信的眼光看著都蘭,表示他真的遇見過這個場景。

這時,篤篤篤的敲門聲響起,隨從來報,說克萊爾有事要見都蘭,法布爾知趣的告別,自己再待下去已經沒有多大意義。

都蘭目送他離開,轉過身子,長舒了一口氣,自己覺得有些好笑,自己怎麽會被他說動呢?世界上的事情怎麽回都發生過呢?想著想著,他自己搖了搖頭,看著燦爛陽關下的街道,突然,難以置信的一幕映入眼簾。

另一個女人走到了那對男女身邊,咒罵了一頓,然後狠狠地抽了男人一個嘴巴,然後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