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尼把石頭一塊一塊地從山崖上向湖中擲去。這個麵積廣大的湖,實際上是內陸海,無邊無際,一直延伸到遠處陰雲密布的地平線。那兒風暴正在積聚著,即將爆發,這種天氣在這片廣闊的水麵上空是再普通不過的了。

喬尼所站立的山崖非常陡峭,幾乎是直上直下地高出湖麵三百英尺。山崖上布滿了一塊塊拳頭大的石頭,是山崖長年風化和火山噴發形成的。

喬尼已養成了一種習慣,每天從幾英裏外的礦區慢跑到這裏。這兒由於靠近赤道,天氣炎熱潮濕,但慢跑對他很有好處。喬尼對周圍的各種動物,即使是很凶猛的動物,都不害怕,他出來總是帶著武器的,再說,動物們除非受到幹擾,否則一般是不會襲擊人的。有條路大概是塞庫洛常走的,他們從礦區到這兒來也許是為了遊泳。因為路從山崖上越過延伸到另一邊的海灘上。不,不對,塞庫洛人不喜歡遊泳,大概是來劃船?

喬尼曾經讀到過一些材料,知道這兒一度是這個洲上人口最稠密的地區,曾經有幾百萬人生活在這兒。但現在這兒一點田地、房屋的痕跡都見不到了,更不用說居民了。塞庫洛人一定是很早就來到這兒了。

喬尼想不明白為什麽塞庫洛人專門獵捕人類,麥克肯瑞科說大概是由於交感神經共振造成的:對動物的折磨不能使他們得到充分的快樂;而人類有身軀,四肢,直立行走,與他們極為相似,對人的折磨才能使他們得到更大的快感。連他們的神經毒氣都隻是對知覺動物才極為有效,對四條腿的動物和爬行動物則效力大減。

風暴還在積聚,喬尼往遠處的礦區看去,考慮著要不要趕快回去避過這場風暴。

遠處,非常小的一輛三輪陸地車從礦區開了出來,向這邊行駛,來看他?或者隻是誰開車玩玩?

喬尼又開始揀起石頭往湖裏扔去。目前的境況很令人沮喪,一個塞庫洛已經死了,其餘三個還生死未定。他們已發現了第三具腦中藏著兩塊金屬的塞庫洛屍體,麥克肯瑞科醫生正用它做實驗,試圖發現怎樣才能鑽洞取出那塊金屬而又不使他們有生命危險。但願剩下的三個塞庫洛至少有一個能夠活下來。那三個塞庫洛中有兩個是腦中有兩塊金屬的,把那可怕的東西取出來對他們來說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喬尼對這些有關屍體剖檢的事總是喜歡不起來,他轉而考慮其他令人振奮的事情。

在這次的戰鬥中,他有了一個有趣的發現,他居然是用雙手駕駛著礦區飛行平台車。他是在一星期後回想起來的,麥克肯瑞科說他的另一半大腦正在恢複喪失的功能。麥克肯瑞科還強調說,那些喪失的功能和神經由於這場戰鬥而恢複了。喬尼對此不大相信。

喬尼認為神經的恢複是由於他自己努力控製的結果。他每天用意誌力使自己的胳膊和腿按他所希望的那樣行動,這樣就一天天地好了起來。現在他已能慢跑了,不用拄拐杖。手臂也能投擲石塊了。他曾是受過訓練的優秀獵手,前一段時間受傷時,不能夠投擲奪命棍,使他覺得有點絕望。現在他可以投擲石塊了,他又看到了希望,對自己充滿了信心。

他又抓起一塊石頭投了出,石塊在空中劃了個弧線,落下山崖,在湖中擊起一道小小的水柱,然後傳來"砰"的一聲落水聲。

太好了,他對自己說。

陰雲積聚得更加厚重,顯得非常醜陋。喬尼又往礦區方向望去,見那輛三輪車已到了他這兒,然後停下。

喬尼一開始沒認出車上下來的人,他滿腹疑慮地向那人走過去。才看清那人是他的另一個"相似者",名字叫斯道麥朗。斯道麥朗原名斯太姆.斯太文格,挪威分遣隊成員,挪威分遣隊在很久以前就從挪威遷移到了蘇格蘭,他們保留了自己的名字和血統,卻沒有保留原有的風俗習慣。現在,他們不管是看起來還是行動起來都和蘇格蘭人沒什麽兩樣。

斯道麥朗的體形、身高與喬尼完全相同,眼睛長得跟喬尼很相似,隻是頭發的顏色比喬尼的稍黑,皮膚也比喬尼曬得黑。這段時間以來,他沒有刻意保持與喬尼的相像,把胡子下端修剪得非常整齊。

斯道麥朗一直留在飛行學院,他是個技藝高超的飛行員,也非常喜歡教授新學員們。他不知從什麽地方發現了古代的一套飛行服,一塊白色領巾和一副很大的護目鏡,而且總是喜歡穿戴著它們。這使他顯露出一副颯爽英姿。

他們重重地拍了一下,相視咧嘴而笑。

"他們告訴我你在這兒扔石頭玩。"斯道麥朗說,"你的胳膊怎麽樣了?"

"你肯定看見我剛才投的最後一塊石頭了,"喬尼說,"可能不會把那樣的大象打傷,但投得還算遠。"喬尼帶斯道麥朗走到一塊突出於湖麵之上的平滑的石頭旁,坐了下來。風暴似乎離得更近了,但現在有了斯道麥朗的三輪陸地車,很容易就能回到礦區。

斯道麥朗平常是個沉默少言的人,現在卻嘟嘟嘟地說個不停,他的新聞太多了。他費了好多周折尋找喬尼。在美洲沒有人知道喬尼的行蹤,於是斯道麥朗又飛到了蘇格蘭打聽喬尼的去向。

克瑞茜、克蘭費格斯首領、愛倫姨媽都讓斯道麥朗捎來對喬尼的問候和關切,愛倫姨媽嫁給了牧師,住在蘇格蘭。帕蒂也通過斯道麥朗表達了對比蒂的愛慕思戀之情。

斯道麥朗從兩個協調人那裏知道了喬尼的蹤跡。那兩名協調人被派出去把一個部落遷移到美洲,好像遷的是布利崗提人,任務完成後剛剛回到蘇格蘭。布利崗提人現在就在丹佛,他們真叫人恐怖。他們將埃利森的屍體運回去了,準備舉行葬禮,蘇格蘭人正在為埃利森的被謀害而發生**。

但這些事情都不是最主要的,最奇怪的一件事發生在斯道麥朗飛達這裏的路上。

"你曾經說過,地球可能會再次遭到入侵,現在看來真有可能。"斯道麥朗說。

斯道麥朗駕駛著一架普通戰鬥機,沿著大北圈航線飛往蘇格蘭,就要到達蘇格蘭北端的時候,在他的飛機視屏上,他看到了一架巨型飛機,如此巨大的飛機他以前從未見過。眼見著他的飛機就要跟那架巨型飛機撞在一起了,飛機視屏上和擋風玻璃屏上都能看到這幕景象!但他的飛機撞了上去,那架飛機卻並未在那裏。"

"不在那裏?"喬尼奇怪地問。

是不在那裏,斯道麥朗撞向一個固體的物體,可它卻不在那裏。那是在天上,那麽巨大的一架飛機,看過去簡直跟天一樣大。怎麽可能不在那裏?斯道麥朗從袋裏拿出所拍攝的照片。

喬尼翻看著圖片,那架巨型飛機是球形的,外麵圍著一個圈環,跟他從前所見的任何一架飛機都不相同,它看上去確實非常巨大。在圖片的某一個角上能看到奧克納群島。看樣子那架巨型飛機是從蘇格蘭中部向奧克納群島方向飛行;接著的下一張照片顯示出那架巨型飛機遮蔽了向它攻擊的斯道麥朗的飛機;第三幅照片上,那架巨型飛機飛走了。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呢?"斯道麥朗嘀咕道。

"是光,"喬尼突然想到一些人類科技原理,然後說道。"這架飛機的速度一定比光速還快,它離開後,它的影像還在原地。我這是猜測,但我確實讀到過,書上說比光速還快的物體看上去和整個的宇宙一樣大。都是些原子核物理學方麵的知識,大部分我也看不懂。"

"說不定你猜得沒錯,"斯道麥朗說,"那個老婦人也說那架飛機不大。"

"老婦人?"喬尼好奇地問。

是這樣的。斯道麥朗從驚嚇中沉靜下來後,重新查看了他的視屏錄像,發現了一點線索。他按照圖像顯示找到了肯洛克博維西邊的一個農場,那是蘇格蘭西北部靠海的一個小地方。斯道麥朗到了那兒,停下飛機,想象著那兒剛剛遭到襲擊的景象。

但是斯道麥朗隻在岩石間發現了一個燃燒過的痕跡,沒有任何其他的損壞和武裝部隊的跡象,於是他向附近的一所房子走去。

一個老婦人走了出來,顯得非常高興。她那裏平常鮮有人至,那天一天去了兩個訪問者對她來說是一件莫大的喜事。她請斯道麥朗坐下,給他泡好茶,又給他看自己新得到的一把亮亮的折刀。

"折刀?"喬尼自言自語地說。

那位老婦人告訴斯道麥朗,那天她正給狗梳理著毛發,一轉身見一個小個子灰皮膚的男人就站在她身後,她被嚇得魂不附體。在那人的身後,她經常拴牲口的地方,停著一個大灰球,球外麵繞著一個圓環。她沒聽見任何聲音,那人和球有如一陣風到了她身後。

她請灰皮膚男人喝了茶,那人很友好,比平常的人個子矮一點,皮膚和頭發都是灰的,穿的衣服也是灰色。唯一令人奇怪的是他胸前掛著一個盒子,是用帶子吊在脖子上的。他衝著盒子說話,盒子裏便出英語。那人的聲音平靜緩和,抑揚頓挫,便盒子裏傳出的聲音卻是單調呆板的。

"那肯定是自動語言合成儀,"喬尼說,"是一種便攜式翻譯機。塞庫洛的書裏麵提到過,便塞庫洛人不用這種機器。"

那灰皮膚男人問老婦人有沒有報紙,老婦人說沒有,她從未見過報紙,很少有人知道報紙是什麽。然後灰皮膚男人又問老婦人是否有曆史書,老婦人說她曾聽說過一本書但自己從未有過書。老婦人的話使那人非常難受。他害怕老婦人沒聽懂他的話,就連比帶劃地向老婦人表示,任何印在紙上的東西他都需要。

老婦人想起來,曾有人從她那兒買過木柴,然後給了她一些新票子作為交換。老婦人把那鈔票拿給了那個小個子灰皮膚男人。

"什麽鈔票?"喬尼問。

"你還從來沒見過嗎?"斯道麥朗摸摸口袋,找出鈔票遞給喬尼。"他們現在給我們報酬,就用這支付。"那是張星球銀行新發行的一元鈔票,喬尼隨意地看了一眼,鈔票上的照片吸引了他,照片上的人居然是他!手裏揮舞著一保槍!

斯道麥朗繼續往下講,老婦人因為鈔票上的人像而接受了買柴人的交換,又用這鈔票換了那灰皮膚男人的折刀。老婦人把剩餘的一張鈔票貼在了牆上。

"老婦人挺合算,這麽便宜就買了一把折刀。"喬尼說。

灰皮膚男人喝完茶,小心地將鈔票夾在兩片金屬之間,仔細地放到內衣口袋裏,然後謝過老婦人,回到飛機上。他告訴老婦人不要靠近飛機,回到屋裏把門關上。一股焰火之後,飛機開始起飛,猛然間變得異常龐大,和整個天空一樣大,然後就消失了。或許就是像喬尼所說的,那是一種光的現象,但那飛機跟他們所知道的任何飛機都不一樣,既不是遠距傳物機,好像也不是塞庫洛的飛機,不然怎麽會出現一個小個子灰皮膚男人。

喬尼已經完全平靜下來,他想:難道是其他外星人?因為塞庫洛不在了,而對地球發生了興趣?

喬尼望著湖麵思考著,風暴眼看就要來臨。

斯道麥朗還在繼續說,這一切都不是他來這兒的原因,他從一個盛地圖的袋子裏摸出來一封信遞給喬尼。

"這是科爾寫給你的信,他告訴我讓我親自把這封信交給你,不能傳給任何別的人。我答應了他,他說如果你拿不到這封信,整個世界就會土崩瓦解。"

喬尼接過那封信,對著光線注視著信封,由於風暴將臨,天色越來越暗。信封上隻有"可怕的秘密"幾個字。喬尼能看出來裏邊沒什麽zha藥,於是撕開了信封。確實是科爾的筆跡,彎彎扭扭,錯別字很多,但還是表達出了他想要說的話,喬尼一口氣讀了下去。信的內容如下:

可怕的秘密

如你所知,公司不允許私人間通信,假如這封信被發現了,我會被扣除三個月的薪水。但是你在出發前告訴我,如果發生什麽事,一定給你寫信,讓你說的那位飛行員交給你。現在我冒著被扣除三個月工資的危險給你寫信,盡可能地把人名都隱去,筆跡也稍作偽裝。昨天,拉茲來把這兒的所有塞庫洛組織起來,給從前那個塞庫洛頭子(你知道他是誰)的辦公室重新安裝了呼吸氣泵和呼吸氣通風管道。拉茲這個人不知你注意過沒有,他是飛行學院的前飛行學員,在一次戰鬥學習中摔折了脖子,退學後被提升為某某人(你知道他是誰)的助手。塞庫洛並不合作,你是知道的。他們相信那個人謀害了老XX(你都知道是誰),因為後來被謀害的那個在半年一次的發射前揣測出來了,並且告訴了他們,然後就在礦井裏失蹤了,所以他們都很相信,他們不願意做任何與那人或那人的辦公室有關的事。不管怎麽說,那兒的呼吸氣泵和循環器都被炸成了碎片,任何塞庫洛去那兒工作,如果不戴麵罩的話,就必須先把一套重新裝起來。那個從未參加過戰鬥卻摔折了脖子,無論如何也培養不出來的白癡來找我,我說可以,但我需要很多零件,得從各個礦區搜集,因為呼吸氣泵損壞得太厲害了。他說委員會命令他為我提供一切所需。我給他列出了一個非常繁瑣的修複計劃,讓他搜集大量的零件,我在盡可能地耽擱時間。他們說委員會的某某人命令,這事萬分緊急,非常機密,讓人專門為我服務,趕快把這事做好,還付我額外報酬。我還在這裏拖延,你最好趕快回來,我跟他們提過我需要助手。但你不要用自己的名字,不要讓某某人知道你的任何蹤跡,某某人就是這一切事件的罪魁禍首。你看,我寫這封信爪子都磨疼了,我會盡可能地拖延一段時間。這封信如果被發現了,要耗掉我三個月的工資,你一定要賠償我。

又及:收到信後一定把它撕碎,免得被別人發現,扣我工資。

你知道的人

喬尼把信重新讀了一遍,然後按科爾的要求把信撕碎。"這信是什麽時候給你的?"他問斯道麥朗。

"是昨天早晨,我一直在找你。"

喬尼望著湖麵,風暴將臨,濃重的雲喧囂躁動著,鋪天蓋地而來。

喬尼將斯道麥朗推上三輪車,自己將它啟動起來,一句話沒說,風馳電掣般向礦區駛去。

滾滾響雷之後,暴雨從空中傾瀉而下。

喬尼知道他必須得回到美洲,立即就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