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華劍鋒一顫,嗤的一聲,在鄧中艾背心劃開一道裂縫,可惜劍尖給衛托平的劈空掌力震歪,隻是割破了他的衣裳,沒刺著他的穴道。

孟華身形一晃,借著那股劈空掌力,伊似一縷煙飄上瓦麵。

身法比用“一鶴衝天”的輕功還快得多。

但上了屋頂,卻是不由自己地打了一個盤旋,方能穩住身形。

饒是孟華藝高膽大,也不由心頭一凜,想道:“這廝果然不愧是號稱大內第一高手,不僅是毒掌厲害而已,本身的功力,恐怕也是隻在我之上,決不在我之下。”

在這瞬息之間,孟華遍襲四大高手,衛托平等人也是不由得暗暗吃了一驚。

當下衛托平一聲長嘯,四個人同時拔身而起,跳上屋頂。

本來孟華的輕功比這四個人都要高明一些,倘若一上瓦麵,立即就跑,應該可以跑得掉。

但他為了掩護老吉裏父子溜走,卻是不能不和他們纏鬥了。

鄧中艾、劉挺之、葉穀渾三人上了瓦麵,站在邊緣,各守一方,工托平一步一步地移動腳步,徑向中央進逼。

隻聽得嘩啦啦一片聲響,衛托平踏過的地方,瓦碎磚裂,立即開了一個窟窿。

他逼近了十來步,雙掌盤旋飛舞,繞著孟華在轉,腳下依然使出重身法用力踏下去。

片刻之間,瓦麵已是開了一個大大的天窗。

碎瓦四濺,泥土飛揚,聲勢甚是駭人。

這並不是他的輕功太差,而是由於他顧忌孟華的劍法神妙無方,在平地打鬥,四人聯手,必可穩操勝算。

在瓦麵過招,輕功好的是大占便宜,四人聯手也未必定能取勝了。

是以他必須把孟華逼得在屋頂不能立足。

孟華根本就不打算逃走,橫劍當胸,冷笑說道:“黔驢之技,僅此了麽?”衛托平喝道:“給我滾下去!”雙掌往下虛劈,“轟隆”一聲,僅餘的那塊方圓不過數尺的完整瓦麵也給他的掌力晨坍了。

孟華從那窟窿掉下去,衛托平如影隨形的也撲下來!孟華一個鷂子翻身,揮袖成風,蕩開隨著他的身子一同落下的泥塊磚瓦,腳尖剛剛沾地,衛托平已是一抓朝著他的頭蓋抓來了。”

孟華笑道:“你也滾下來啦!”一招“舉火撩天”,劍鋒自上而下,迎截他的手腕,衛托平竟然不縮手,隻是改抓為拍,呼的一掌拍下去。

劍掌相交,隻聽得“卜唰”一聲,衛托平把掌一揚,突然飛出一圍泥砂。

原來他手心裏捏著一截磚頭,暗運內力,要用磚頭磕損孟華的劍鋒,結果磚頭碎了,他的手可沒受傷。

衛托平乘機把碎了的泥磚撒出,腳尖點地,一個“跨虎登山”,五指成鉤,仍然抓向孟華的琵琶骨。

這霎那間,孟華為了恐防眼睛受傷,隻能閉了雙目。

幸而他有“聽風辨器”之能,一覺微風颯然,喇的就是一劍刺去,就好像劍尖上長著眼睛似的,正好對著衛托平的掌心。

這次衛托平手心沒有捏著硬物,可是不敢硬接了。

當下掌心一翩,改抓為劈,一招“五丁開山”,避招進招,駢指劈插孟華小腹。

這一招是攻敵之所必救,正是空手入白刃的上乘功夫。

隻待孟華橫劍護腹,他立即便可以變出極為淩厲的大擒拿手法,硬搶孟華手中的寶劍。

哪知孟華的無名劍法端的是奇詭莫測,偏偏沒有給他料中,唰的一劍,竟然從他意想不到的方位削來,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也是一招“攻敵之所必救”的上乘劍法。

劈空掌打遠不打近,急切間衛托平難以發揮掌力露歪他的劍尖,隻能揮袖一拂,“嗤”的一聲,劍光疾掠而過,衛托平的袖子短了一截,不過孟華的劍亦已給他拂開。

雙方在這瞬息之間交換數招。

彼此都是暗暗叫了一聲“好險!”不過孟華乃是閉目換招,顯然他的劍法是比衛托平的掌法更勝一籌。

說時遲,那時快,劉挺之、葉穀渾、鄧中艾三人都從屋頂跳下。

孟華眼睛剛剛張開,隻見刀光如練,劉挺之的快刀已是向他劈來,跟著鄧中艾的判官雙筆也刺來了。

孟華一招“三轉法輪”,長劍一翻一絞,劉挺之的緬刀幾乎給他絞出手去,連忙收刀換招。

與此同時、鄧中艾的雙筆也給他擋出外門。

衛托平喝道:“好小子,你這是困獸猶鬥,我倒要看你還能抵擋幾招。”

雙臂箕張,連番進撲,掌劈指戳,手腳起處,全帶勁風。

葉穀渾也是以一雙肉掌,使出了足以開碑裂石的大摔碑手功夫。

衛、葉二人的肉掌比劉、鄧二人的兵器還要厲害,四麵合圍,果然沒有多久,便已把孟華圍在棱心。

孟華仗著精妙的劍法,雖然勉強可以支持。

但亦已有力不從心之感了。

正在吃緊,忽聽得衛托平喝道:“來者何人?”話猶未了,兩條黑影,捷如飛馬,已是超過牆頭。

一個孟華熟悉的聲音冷冷說道:“昨晚在布達拉宮你們追不上我,諒必你們心有不甘,今晚小爺特來與你們交手!”孟華初時還以為來的是對方的人,此時聽得這個熟悉的聲音不由得又驚又喜了。

原來說話的這個人,不是別個,正是金碧漪的哥哥金碧峰。

和他在一起的另外那個少年則是金碧漪的師兄江上雲。

劉挺之認識他們兩個,說道:“昨晚的事情,看在令尊的份上,我們不予追究就是。

背叛朝廷,罪名非小,你們何必來趟這淌渾水?”葉穀渾道:“對啦,擄我所知,這小子與你們非親非故,你們也犯不著為他闖出大禍!”江上雲喝道:“放你的屁,我就是要得罪你們的韃子朝廷,你們不敢與我交手,那就快快滾開!”衛托平雙眼一翻,冷冷說道:“管他們什麽江大俠、金大俠,這姓‘楊’的小子由我對付,你們給我把這兩個狂妄的小子拿下!”劉、葉二人雖然是對江海天和金逐流有所顧忌,但給江上雲這樣臭罵,亦是忍不住氣了。

葉穀渾喝道:“我是好言相勸,你以我是當真怕了你們的爹爹不成?”劉挺之道:“我們稱這兩個小子單打獨鬥,鄧兄,你留下幫忙衛大哥吧。”

話猶未了,金碧峰已是側的一劍向他刺來,喝道:“好,我就來會會你的快刀!”另一邊,江上雲亦已和葉穀渾交上了手。

劉挺之的快刀非同凡響,天下擅於用刀的人,除了孟元超和尉遲炯之外,第三個就數他了。

刀劍相交,叮叮鐺鐺之聲不絕於耳。

霎眼間劉挺之一口氣劈出六六三十六刀,金碧峰則以天山劍法中的“大須彌劍式”還了七招。

大須彌劍式用於防禦,天下沒有哪一種劍法勝得過它。

這是天山派的鎮山之寶,又再經過金世遺、江海天和金逐流師徒父子潛心研究,精益求精而後傳給金碧峰的。

這複雜奇異的劍法施展開來,饒是劉挺之快刀如電,也是絲毫找不到他的破綻。

但另一邊江上雲與葉穀渾交手,卻要稍稍屈處下風了。

葉穀渾的大摔碑手,掌力不遜於衛托平。

江上雲的劍法雖然亦是得金逐流的真傳,但功力卻是稍有不逮。

葉穀渾雙掌翻飛,坪如大河滾滾而上,江上雲的長劍竟是無法刺到他的身前。

鬥了數十招,江上雲的身形已是在他的掌影籠罩之下。

孟華這邊也不輕鬆,敵方雖然少了兩個人,但也還是以一敵二。

衛托平是大內第一高手,若論功力恐怕還在孟華之上,再加上一個擅於鐵筆點穴的鄧中艾,孟華如何能夠占到便宜,不過好在他的劍法精妙,對方也是不能有所顧忌。

雖然稍處下風,形勢卻要比江上雲稍為好些。

再過一會,江上雲劍招發出,漸漸有力不從心之感。

而另一邊金碧峰則已反守為攻,不過劉挺之的快刀也還可以抵擋得住。

此時形勢分明,要是金碧峰能夠首先擊敗劉挺之的話,他便可以騰出手幫助江上雲一臂之力,立即挽回敗局。

但若是江上雲支持不到那個時刻,葉穀渾擊敗了他,回過頭與劉挺之聯手,那麽金碧峰也是必敗無疑了。

至於孟華這邊,目前還是殺得難解難分,未知何時方能勝負。

江上雲也不指望孟華能夠抽出身來,助他一臂之力。

金碧峰急於求勝,連使險招,劉挺之驀地快刀疾削,“嗤”的一聲,劃破了金碧峰的衣裳。

金碧峰非但擺脫不了他的纏鬥,反而險些被他所乘。

金碧峰無可奈何,隻好再使大須彌劍式,化解劉挺之的攻勢,然後再行反擊,等於把剛才搏鬥的過程,又來一次重演。

等到全碧峰重新再占上風之時,江上雲的形勢是更加危急了。

孟華鬥了數十招,劍勢漸漸緩慢下來,額頭的汗珠好像黃豆般大小,一顆顆滴下。

鄧中艾大喜道:“這小子不濟啦!”話猶未了,果然就給他發現孟華的劍法之中有老大一個破綻,鄧中艾曾經兩次吃過孟華的虧,此時急於報仇,立即欺身進撲,雙筆齊飛,左點“期門”,右點“中字”,這兩處都是人身的死穴!衛托平叫道:“提防有詐!”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隻見鄧中艾一聲尖叫,肩頭已是著了一劍。

衛托平一掌劈去,打了個空,說時遲,那時快,孟華的身形怦似陀鏍疾轉,一個盤旋業已轉到江上雲的身邊。

原來孟華情急智切之間,難以擺脫這兩個高手,他是故意以內力迫出汗珠,裝成支持不住的模樣的。

至於最後那招劍法中的“破綻”,當然也是故意“賣”給鄧中艾的。

鄧中艾中了他的驕兵之計,不幸中之“幸”,得到衛托平及時提醒,這才隻是傷了肩頭的一點皮肉,否則隻怕琵琶骨也要給孟華的利劍刺穿。

孟華來得恰是時候,葉穀渾正在一掌向江上雲拍下!饒是他縮手得快,一根小指頭已給孟華快劍削掉。

葉穀渾也真頑強,一聲大吼,伸出沒有受傷的左掌,又向孟華劈下。

背後兵器挾風之聲,鄧中艾的雙筆指到了他後心的風府穴。

江上雲可也沒有閑著,壓力一消,唰的一劍便刺出去。

他鬥了這許多時候,一直屈處下風,正自一肚悶氣,這一劍又狠又準,恰好刺穿了葉穀渾的掌心,葉穀渾的大摔碑手功夫登時給他破了。

掌心鮮血淋漓,比給孟華削掉一根小指頭還更嚴重得多。

孟華一見江上雲那樣出招,已知葉穀渾難以抵擋,當下反手一劍,蕩開鄧中艾的判官筆,喝道:“你是嫌傷得太輕了吧?好,咱們再來性命相拚!”葉穀渾傷了掌心的勞官穴,大摔碑手的功夫已給破掉,再練最少也得三年,情知已是無力再戰,隻好忍住疼痛,惡狠狠地罵道:“好,我記著你這兩個小子,三年後定報此仇!”扔下這句話,腳步一個跟蹌,險些摔倒,連忙一破一拐地跑出門外。

孟華笑道:“好,莫說三年,十年我也等你。”

唰唰兩劍,左攻鄧中艾,右刺衛托平。

葉穀渾一逃,劉挺之可就慌了。

金碧峰喝道:“想要跑麽,沒有那麽容易!”隻聽得一片斷金戛玉之聲,金碧峰一招“三轉法輪”,把劉挺之那柄緬刀絞得斷為三截。

衛托平見狀大驚,喝道:“小子體得逞能!”聲發掌到,金碧峰聞得腥風撲鼻,知道他是毒掌,側身一閃,橫劍截他手腕。

說時遲,那時快,衛托平已是把驚惶失措的劉挺之一拖,沉聲說道;“君子報仇,十年未晚!”原來他見葉穀渾受傷,劉挺之已斷了兵刃,以三敵三,自忖已是決無取勝把握,唯有三十六計走為上計了。

鄧中艾乃孟華手下敗將,一見衛托平跑過去援救劉挺之,便已知他心意是想逃跑,哪裏還敢和孟華拚命?比衛、劉二人更快一步跑出大門。

金碧峰冷笑道:“你算什麽君子?你是鷹爪!”話未說完,衛托平和劉、鄧二人的影子早已不見了。

孟華插劍入鞘,施了一禮,說道:“多謝金兄、江兄相助之德。”

江上雲冷冷說道:“昨晚你幫了我們的忙,今晚我們也來幫你的忙。

從今之後,咱們誰也不欠誰的人情!”孟華怎也想不到江上雲竟會如此說話,不禁為之一愕,江上雲轉身便走。

孟華叫道:“兩位且慢!”金碧峰冷冷說道:“你想怎樣?”這刹那間,孟華真的不知怎麽說才好,想了片刻,心情一陣激動,衝口而出,說道:“江兄,你錯了!”江上雲側目斜瞧,一副不屑的神氣說道:“我有什麽錯了?倒要請教!稱兄道弟,卻可不必。”

孟華說道:“昨晚我是為了義軍的事情,冒險闖進布達拉宮,和你們的目的完全一樣。

說不上是誰幫忙誰。”

江上雲道:“不管你的目的如何,你做了這件事,也就是幫我們的忙了。

我幫你也並非為了你,總算是還了你這一份人情。”

這話雖抑仍然似是而非,態度總算好了一些。

孟華說道:“過去或許我有冒犯你的地方,請你原諒。

不過也許你也仍然對我懷有成見,你願意稍留片刻,聽我解釋嗎?”江上雲冷冷說道:“我沒有功夫聽你羅嗦。

我不和你再次比劍,已經是原諒你了,你也無謂多說啦。”

孟華本來不擅言辭,此時亦是不禁心頭有氣,於是撇開江上雲不理,說道:“金大哥,令妹……”金碧峰雙眼一瞪,喝道:“我的妹妹我自己管,不許你再提她!”扔下這句冷冰冰的說話,兩人身形一起,登時越過牆頭,徑自走了。

孟華本來是想告訴他金碧漪的下落的,見他如此,心裏想道:“碧漪也未必喜歡見他,我何必自討沒趣。

再說,他們倘若是為了我和碧漪要好的事情惱我,我也不知應如何解釋呢。

難道要我放開碧漪,討他們喜歡嗎?”孟華這一猜其實並沒完全猜對,江上雲惱怒的原因比他所想的要複雜得多。

金碧峰也是如此。

要知他們都是自視甚高的人,江上雲本來和金碧漪的性情並不相投,他也並非非娶師妹不可,但兩家父母既然有過議婚之事,如今金碧漪不喜歡他而喜歡孟華,他這個自視甚高的人,自是感到顏麵無光,自尊心受了大大的損害。

金碧峰也是相類的心情,為了妹妹不聽他的話反而偏向“外人”,覺得有損哥哥的威嚴而惱怒。

不過有一樣值得安慰的是:江、金二人總算知道他是一個什麽人了。

縱然不把他當作朋友,也不會把他當作敵人了。

孟華暗自思量:“隻要他們不再把我當作敵人,那就行了,嗯,我也該走啦,隻不知吉裏父子如何?”剛要走進柴房察看,隻見小吉裏已經跑了出來,拍掌叫道:“孟大哥,你的本事真好,一個人打那麽凶的四個漢子,看得我都幾乎透不過氣來。

不知幾時我才能學到你這般本事?”他身上滿是水泥,原來柴房側邊竹一條幹的溝渠通向這座院子,他是從溝渠裏麵鑽出來的。

孟華說道:“怎的你還不走,太大膽了。”

小吉裏道:“爹爹也沒有走呢。

孟大哥,剛才和你吵架的那兩個人是誰?”孟華說道:“他們是來幫我忙的。”

小吉裏道:“我知道。

起初是他們幫你的忙,後來是你幫他們的忙。

我不懂的是你們既然互相幫忙,為什麽又要吵架?小吉裏躲在溝渠裏麵偷看,看不清楚,他對漢話也是一知半解,但從江、金二人說話腔調,如可以猜想得到他們是和孟華吵架。”

孟華說道:“你年紀還小,我很難說得你懂。

其實我和他們也不是吵架。

小吉裏,這些不緊要的莫情咱們慢慢再說,我和你先到柴房去吧,你爹爹……”小吉裏道:“爹爹已經來啦。”

老吉裏走了出來,一臉孔又驚又喜的神情,說道:“孟少俠,我們不知應該怎樣感激你才好。

說老實話,剛才我是準備拚了一條老命,與你有禍同當的。

想不到你把官兵都打跑了。”

孟華說道:“不,是我應該感激你。

這次可是連累你啦,這間屋子咱們恐怕是不能久留了。”

老吉裏道:“不錯,官兵走了一定還會再來。

不過我有很靠得住的朋友可以暫時避一時,咱們現在就走吧。”

孟華說道:“你們先到朋友家避避風頭,過兩天找機會再走也行。

我可不想連累你的朋友了。”

老吉裏怔了一怔,說道:“這麽晚了,你去哪兒??孟華笑道:“回到你鄉下那間屋子去呀。”

老吉裏道:“城門要到天亮才開,你怎能出去?”孟華說道:“進城的時候,我已經仔細看過了。

城牆並不高,我想是可以出去的。”

小吉裏道:“爹爹,你沒有看到孟大哥的本事,他一跳起來,跳得高過院子壁這棵樹。

他們兩個本事遠不如他,也隻是一跳,就跳過這座牆頭了。”

老吉裏道:“好,那麽你趕快走吧,替我問候令尊。”

小吉裏道:“孟大哥,你別忘記,你答應過我求你的爹爹收我為徒的。”

孟華笑道:“你放心,我不會忘記的。

我爹即使不能留下來教你本領,我也會替你找到一位高明的師父。

希望你們能夠平安脫險,過兩天咱們再見。”

與吉裏父子分子之後,孟華便即施展上乘輕功,在橫街小巷,借物障形,蛇行兔走,避過巡邏兵士的耳目,穿過了兩條長街,方始發現有打著火把的大隊兵士向吉裏的住宅方向跑去,孟華計算時間,料想吉裏父子已經避開,於是加快腳步出城,拉薩雖然是西藏的首府,城牆卻並不很高,守衛也遠不如布達拉宮的森嚴,孟華以絕頂輕功越牆而出,站在城門守衛的士兵竟是絲毫未覺。

朝露沾衣,晨風拂麵,出得城來,不知不覺已是天明時分。

孟華仿佛一個凱旋的戰士,雖然是苦鬥歸來,但懷抱著興奮的心情,也忘記疲勞了。

晨風送爽,腳步加快。

一疾行,日落之前,老吉裏那座郊外的別墅已然在望。

“碧漪現在不知在做什麽,說不定她正在安慰我的爹爹,但在她自己的心裏卻正在為我擔心呢!”想起即將和金碧漪見麵的喜悅,孟華從心底笑了出來:“待會兒我突然出現在她的麵前,一定會嚇她一大跳。”

又想:“碧漪也一定想不到我會在布達拉宮見著她的哥哥和師兄,要是她知道了昨晚的事情,不知道她會怎樣?”這次拉薩之行,固然是風波疊起,但事情的結果卻也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美滿。

就隻有昨晚的事情留在他的心上的唯一陰翳了。

不過在他就要和金碧漪見麵的時刻,這點陰翳也隻是像淡雲遮蓋不住燃燒的朝陽了。

他的心情像是朝陽,掛在天邊的則是斜陽一抹。

他放輕腳步,悄悄進去,想給金碧漪一個意外的喜悅。

但是進了內院,卻還沒有發現她的影子。

忽聽得後園有金刃劈風之聲,孟華吃了一驚。

但隨即放下了心,暗自想道:“要是和敵人打鬥的話,應該有呼喝之聲,想必是碧漪抽閑練武?”他猜中了一半,後園是有人練武,但不是金碧漪,是他的父親孟元超。

孟元超正在一口氣使出八八六十四快刀,進如猿猴竄枝,退若龍蛇疾走,起如鷹隼飛天,落如猛虎撲地。

孟華看得又驚又喜。

隻見父親把手一揚,已是使出最後一招。

寶刀化作銀虹,隻聽得“哢嚓”一聲,插在一棵老槐地上,過了片刻,樹葉籟勤而落,刀柄兀自顫動不休。

孟華看得目眩神搖,又驚又喜,禁不住喝彩道:“爹爹,好一招神龍掉尾!”原來這一招“神龍掉尾”乃是孟家刀法中的絕招,孟華曾經反複練過數十百遍,自以為已經得其精髓,哪知在父親手中使出,威力竟是如此驚人,比自己所領悟的不知要高明多少。

不過孟華的驚喜,卻不僅是由於得傳絕技,而是為父親的康複的高興。

要知孟元超這一招“神龍掉尾”,不但手法精奇,內力更是發揮得淋漓盡致,要不是他的武功已經恢複,決計使不出這一絕招。

孟元超拔下寶刀,微笑說道:“病了這一場,華竟是差了兩分了。

華兒,你怎的這樣快就回來了。”

孟華說道:“好教爹爹歡喜,孩兒僥幸不辱使命,事情都已經辦妥了。”

這次輪到孟元超又驚又喜,說道:“我還以為你是碰到新困難。

無從入手,先回來的呢。”

接著說道:“好在你今天回來,我正在想明天親自到拉薩去呢。”

孟華說道:“孩兒這次運氣很是不錯,去得恰是時候。”

孟元超瞿然一省,說道:“對了,前天佛祖節,僅達拉宮開放的日子,我倒忘了。

不過你能夠這樣容易見到弄讚法師,卻由還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孟華笑道:“哪有這樣容易?雖然那天終於見著,其間卻是經過不少風波。”

當下把此行經過,原原本本稟告父親。

隻是把碰上江、金二人之事,略過不提。

孟元超聽得又是歡喜,又是吃驚,說道:“你的運氣固然不錯,膽氣也不小。

經過這番磨練,我可以放心讓你闖蕩江湖了。

這次你辦得比我意想的還好。”

孟華道:“多謝爹爹誇獎。

其實這次能夠如此順利,還是多虧了張大叔。

張大叔本來要探望爹爹的!”孟元超笑道:“我知道他的脾氣,他一定又是馬上趕往回疆了。”

孟華說道:“正是,但咱們恐怕還要在這裏多待兩天,等候吉裏父子回來的。”

孟元超道:“這是應該的。

華兒,不過有件事情,我倒是有點覺得奇怪。”

孟華怔了一怔,說道:“什麽事情?”孟元超笑道:“你回來這麽久,為什麽不向我問及金姑娘?”孟華麵上一紅,說道:“我以為她在房間裏,待我把正事稟明爹爹之後,再去找她不遲。”

話是這樣說,心中可是有點忐忑不安,“為什麽還不見她出來呢?”孟元超笑道:“在爹爹麵前,你不用害羞。

我知道你是掛念她的,你趕快找她回來吧。”

孟華吃了一驚,連忙叫道:“碧漪,她、她到哪裏去了?”孟元超笑道:“別慌,她沒有走掉,她是到後山打獵去了。”

孟華鬆了一口氣,說道:“哦,原來她是打獵去了,怪不得沒看見她。”

孟元超道:“吉裏這座別墅,米麵倒是積貯不少,隻是萊肴卻吃完了。

她見我業已痊愈,是以今天才第一次去打獵,想找些野味回來。”

看看天色,接著說道:“她是吃過中飯就出去的,這時也應該回來了。

你快去接她吧。”

聽得父親這麽一說,孟華不禁又有點擔心了,於是連忙出去找尋碧漪。

孟元超安慰他道:“不會有什麽事的,或許她是貪圖多得些獵物吧。”

太陽正在落山,晚霞染紅了茺林衰草,孟華跑上後山,遊目四頤,卻沒有發現金碧漪。

轉過一個山坳,忽見前麵茅草叢中,無風自動,孟華心裏想道:“哦,原來她和我捉迷蔽。”

隻道金碧漪已經看見了他,特地與他開個玩笑。

孟華也不聲張,拾起一顆小石子便打過去,用一個巧妙的手法,故意打歪幾寸,讓它在波動著的茅草飛過,暗自笑道:“待我也嚇她一跳。”

隻聽得“卜”的一聲,茅草中果然有一個女子竄了出來,不待這枚石子飛近,就發出一枚錢鏢將它打落了。

孟華笑道:“漪妹,沒嚇著你吧。

你這暗器手法想必是新練成的嗎?很不錯呀!”那女子緩緩回過頭來,冷冷說道:“你又認錯人了!”孟華吃了一驚,失聲叫道:“啊呀,鄧姑娘,原來是你!”這女孩不是別人,正是和金碧漪有點相似的那個鄧明珠。

鄧明珠道:“不錯,我是鄧明珠,不是你的漪妹。

但我也想不到在這裏又會碰上你。”

孟華道:“鄧姑娘,你到過天山了嗎?幾時回來的?”鄧明珠淡淡說道:“多謝你的關心。

不過,你不是要找你的漪妹的嗎?你恐怕也沒空聽我細說吧?”孟華怔了一怔,說道:“可是你曾見著了碧漪?她、她在哪裏?”鄧明珠道:“她剛才還在這裏和我說話。

我本來不認識她的,但奇怪的是她卻知道我是何人。”

孟華無暇理會她們是怎樣結識,急不及待的便即問道:“她現在哪裏?”鄧明珠道:“跑了!”孟華吃了一驚,連忙問道:“為什麽跑了?”鄧明珠道:“有個人追她!”“什麽人追她?”孟華這一驚更是非同了!“是個白衣漢子。

看來不過四十多歲的年紀,眉清目秀,倒像一個書生。

是什麽人,我可不知道了。”

鄧明珠繼續說道:“金碧漪和我在山坳這邊說話,那白衣漢子一在山坡出現,可能還未看見她,金碧漪馬上就逃跑了。

她叫我幫她的忙,別說她在這裏,可是……”“可是什麽?”鄧明珠頓了一頓,接著說道:“可是那漢子本領高明得很,我說我沒有見著他要我的人,他冷笑一聲,也不說話,隻是好像豎起耳朵來聽一聽,就知道金碧漪逃跑的方向,徑自追下去了。”

“她跑的是哪個方向?”鄧明珠用手一指,孟華無暇再問,立即施八步趕蟬的輕功,向那個方向疾追下去。

跑了一會,轉過兩個山場,果然看見一個白衣漢子踽踽獨行。

但卻沒有看見金碧漪。

這白衣漢子背負雙手,意態悠閑,好似正在測覽山景,聽得孟華的腳步聲,這才回過頭來。

此時雖然是早春時節,但北地苦寒,一般人還是穿著皮袍的。

這中年漢子卻是一件薄綢長衫,衣袂飄飄,似乎絲毫也沒寒冷的感覺。

“小夥子,你跑得這樣匆忙,什麽事呀?”孟華還沒開口,他倒先問孟華來了。

“我找一位年輕的姑娘,不知你……”“那位姑娘姓甚名誰?你說出來,或許我會知道。”

孟華說出了金碧漪的名字,白衣漢子的神情甚為古怪,冷冷地瞅著他,過了半晌,方始說道:“你是誰?你找她做什麽?”孟華通名之後,說道:“我是金姑娘的朋友,請問她在哪裏,要是你知道的話!”那白衣漢子說道:“我當然知道,不過我不告訴你!”孟華大為著急,亢聲說道:“你非告訴我不可!”那白衣漢子冷冷問道:“為什麽?”孟華倒是想不到他會有此疑可,急切間倒不知怎樣回答才好。

白衣漢子又再冷冷說道:“你用不著去找她了!”孟華又驚又怒,喝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難道、難道……你把她怎樣了?”隻道金碧漪已遭此人毒手。

白衣漢子意態悠閑的淡淡說道:“她被我關起來了,怎麽樣?”孟華唰的拔劍出鞘,喝道:“快快把她放還與我!”白衣漢子哈哈一笑,說道:“你憑什麽敢命令我,就憑這劍麽?那我倒要看看你的劍法。”

孟華喝道:“你當真不放!”白衣漢子道:“你是聾的嗎?還是你蠢得聽不懂我的話?大呼小叫有什麽用,有膽的向我刺來!”孟華忍無可忍,喝道:“好,那咱們就較量較量!”抖起一朵劍花,唰的便刺過去。

白衣漢子不避不架,劍尖指到他的麵門,他的眼睛也是眨也不眨。

孟華雖然氣怒,可也不能這樣就殺了他,劍尖指著他的咽喉,喝道:“你要和我較量,為何不亮兵刃?”白衣漢子哈哈一笑,說道:“誰說我要和你較量,是你要和我較量,不過這兩個字你用錯了?”孟華喝道:“怎麽錯了?”白衣漢子道:“我看你最少還得再練三年,才得和我說這較量二字!”孟華出道以來,幾曾受過別人如此輕蔑,不由得更加火起,喝道:“配也好不配也好,你不放人,出就不和你客氣!”這一次是真的刺過去了,不過卻是一招刺穴的劍法,並非想要那人性命。

白衣漢子身形一晃,輕飄飄的隨著劍風閃過一邊,孟華唰唰唰的連環三劍,竟然連他的衣角也沒沾上,白衣漢子側目斜睨,冷笑說道:“怎麽,你就隻有這點本領嗎?”孟華已經知道此人武功奇高,自己全力以赴隻怕也還未必是他對手,如何還敢手下留情?於是唰唰唰的又再連刺三劍,這三招劍法是從孟家的快刀刀法化出來的,當真是有若奔雷駭電,遠非剛才那三招的輕描淡寫了。

白衣漢子身形步換,揮袖一拂,雙指便點過來。

孟華劍尖歪過一邊,對方便即乘虛而入。

這一招白衣漢子以深厚的內功配合上乘的點穴手法,後發先至,當真是深得武學“慢中快、巧中輕”的訣竅。

孟華劍尖歪過一邊,倘若給他點中虎口,寶劍非得脫手不可。

孟華識得厲害,劍峰一轉,噪的變為“玄鳥劃砂”,守中寓攻,變化之巧,令得那白衣漢子也不禁微噫了一聲。

原來孟華用的乃是張丹楓所傳的無名劍法一,饒是這白衣漢子精通各家各派的劍法,卻也未曾見過。

白衣漢子微噫一聲,斜躍三步。

淡淡說道:“你這幾招劍法很是不錯,可惜你第三招孟家刀法化為快劍,氣力用得太盡,以至變成強弩未。

否則你第四招的玄鳥劃砂,就可以削掉了我的手指了。

要是孟元超使這一招,一定會比你老練得多。”

孟華的劍法給他一口說破來曆,吃驚非小,說道:“多謝指教。

但你的空手入白刃功夫也未必能勝我,我不要你讓,亮兵刃吧!”白衣漢子哈哈一笑,說道:“好個拗氣的少年,你說得不錯,我空手是勝不了你的。

不過,我對後輩決不用劍,待我想想,怎麽辦呢?好,有了。”

一個轉身回過頭來,手中已是多了一根鬆枝。

這是他從身旁的一棵老鬆樹上折下的,不過好像筷子般粗細。

“好,我就用這枝鬆枝和你比比劍吧。

隻要你能抵擋十招,就算你贏!”白衣漢子說道。

孟華正愁打不過這白衣漢子,聽他這麽口一說,雖然不忿對方輕視自己,有點氣惱,但卻正是求之不得,於是說道:“好,你說過的話可不許賴!倘若我僥幸贏了……”白衣漢子哈哈一笑,說道:“我若輸了,馬上讓你見到碧漪。

君子一言,快馬一鞭,進招吧!”孟華心裏想道:“待我一舉就削斷你的鬆枝,看他十招之內,如何勝我?”劍光一閃,第一招“排雲駛雪”已然使出。

劍尖震得嗡嗡作響,揣的是勢挾風雷,迅猛無倫!白衣漢子讚道:“剛中帶柔,很是不錯,惜乎稍失凝練。”

腳步不移,孟華這一劍卻擲了個空。

白衣漢子鬆枝一舉,隻聽得“唰”的一聲,一根柔枝竟然抖得筆直,而且隱隱帶著寶劍出鞘的嘯聲,隻是一飄一晃,鬆枝就點到了孟華的麵前。

孟華一見那根鬆枝,居然能夠這樣刺將過來,吃驚端的非同小可。

原來那白衣漢子用鬆枝使出劍法,不但是劍法精奇,內功的精純亦已到隨心所欲的境界。

這鬆枝一刺,勁道不亞利劍,倘若給他刺中,隻怕臉皮必戳穿。

不過他華竟是得了張丹楓的無名劍法的真傳,善於隨饑應變,當下長劍一封,一招“橫流擊裙”以攻為守,把白衣漢子的攻勢化開。

白衣漢子讚了一個“好”字,鬆枝一拂,似左似右,虛實不定,變幻無方。

孟華變換三種身法,劍尖一彈,使出一招似是嵩陽派的“疊翠浮青”,又似泰山派的“古柏森森”的劍法,從那白衣漢子意料不到的方位刺來。

那白衣漢子似乎也有點顧忌,鬆枝輕移,孟華好不容易方能擺脫他的“劍勢”籠罩。

說時遲,那時快,白衣漢子第三招又攻了到來,孟華反手一削,守中有攻,居然把對方連接兩招淩厲攻勢一齊化解,而且還抽空刺了一劍,力圖擺脫劣勢,爭回先手。

這兩招出手比那白衣漢子還要快些,正是家傳的快刀和“無名劍法”的配合。

白衣漢子微徽一笑,似乎對他的劍法頗為讚賞,忽塢手起枝落,鬆枝唰的在他劍背一擊,孟華虎口一麻,長劍蕩開。

依然無法從對方手中搶回攻勢。

白衣漢子笑道:“還有五招。

跟著我要發連環三招。

第一招分花佛柳,刺你雙肩的肩井穴。

第二招馮夷擊鼓,戳你丹田;第三招白虹貫日,刺你咽喉!”高手過招,哪有先給對方知道之理?這白衣漢子待孟華的態度,簡直就似老師教學生一樣。

孟華本來打算與他性命相搏的,至此卻是禁不住心中一動,暗自思量了:“奇怪,看來此人對我倒似乎並無惡意?但他為什麽要擄走漪妹呢?”心念未已,白衣漢子陡地喝道:“小心接招,第六招來了!”鬆枝一挺,似是向左,又是向右,果然是一招“分花拂柳”的劍法。

孟華幸虧得他指點,當下竭盡平一生所學第一招用“虛式分金”的陰柔劍術卸開對方攻勢;第二招化為刀法的“鐵門閂”!劍當胸,攔住鬆枝;第三招卻是難以化解,隻好使出一招“雷電交轟”,長劍掄回,當作大刀來使,疾劈兩劍!隻聽得鐺的一聲,白衣漢子喝道:“這是第九招!”鬆枝搭上劍柄,一搭一牽,孟華的長劍竟然脫手飛出。

結果,果然是抵擋不了他的第十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