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劍青假獻殷勤,服侍他喝了水,問道:“好了點吧?還要什麽?”孟華嘶聲說道:“好了點兒,但是沒氣沒力。

我想吃點東西,對,你就烤兩個山芋給我吃吧。”

段劍青道:“我聽那妖人說過,受了雷神掌之傷,早午晚都會發作一次的,一次比一次緊要。

你現在不是肚餓,恐怕是開始發作了。”

孟華道:“啊,每日要受苦三次,那怎麽辦?我看還是不如死了的好!”段劍青忙道:“千萬不可自尋短見,忍耐點兒,隻要你有兩頁玄功要訣給我,我就可以拿去和他交換解藥了。”

孟華說道:“玄功要訣,我可並沒帶在身上。”

段劍青道:“我知道。

我的意思是你背給我聽,我寫出來給他。”

孟華說道:“好的。

咳,熱死我了!”說話之時,渾身發抖,雙頰火紅,黃豆般的汗珠一顆顆從額角滴下。

段劍青暗暗吃驚,心裏想道:“要是我現在就給他可以減輕痛苦的所謂解藥,隻怕會露出破綻。

師父說過,這小子最少還可以挨幾天的,想必不會這樣快就完蛋吧?”於是說道:“孟兄,那你躺一會再說吧。

不要緊的,你現在不過是第一天的第一次發作,過半個時辰左右就會停止的。”

孟華假作呻吟,心裏暗暗好笑:“拖得半個時辰就是半個時辰,幸虧他沒有真個拿出解藥,否則我倒不知如何應付了。”

原來他渾身發熱這倒不假,雷神掌之毒開始發作也是不假。

但所感受的痛苦卻是遠遠不如段劍青想象之甚。

趁這半個時辰的空暇,他又在閉目凝神,默運玄功,凝聚真氣了。

運功之際,不時發出一兩聲呻吟,騙取段劍青相信。

段劍青衣袋裏早已藏有歐陽衝給他的那種混合有酥骨散的“解藥”,但他說過解藥尚未討來,隻好坐在一旁,等候孟華挨過這半個時辰了。

孟華默運玄功,出了一身大汗,臉色漸漸恢複如常。

段劍青笑道:“如何,我說的不錯吧。

這次發作過後,就可以挨到中午了。”

孟華說道:“如今我可真是覺得肚子餓了,麻煩你還是給我烤兩個山芋吧。”

段劍青心想他已經一天有多沒吃過東西;恐怕也是真的餓了,於是就像聽話的孩子似的,乖乖給他去烤山芋。

孟華吃飽肚子,精神又好許多,一點一滴凝聚起來的真氣,已是足以令他能夠站起來了。

不過他當然不會就站起來,他還是躺在**,裝作僅僅能夠稍微動彈而已。

但半個時辰已經過去,雖然他要加以掩飾,不讓段劍青看出他的“實力”,但也不能作得太過分,那樣反而會給段劍青看出破綻的。

既然無可再拖,也就隻好把“玄功要訣”背給予段劍青聽了。

“遇文王,談禮樂,遇傑紂,動刀兵。”

孟華暗自想到:“這些是碧漪和我說過的話。

她是怕我太過老實,才用這兩句老話提醒我的,我當然不能把玄功要訣真的給他,他騙了我,我又何嚐不可騙他?”主意打定,於是他把“玄功要訣”擅自增刪,甚或加以竄改,弄了一套假的口訣背給段劍青聽。

他生平從未作偽,弄這一套假的口訣真是極不容易,說了上一句,往往要想許久才作出再經思索方始想得起來的樣子,加以“改正。”

好在他是毒傷剛剛發作過後,段劍青隻道他是神智尚未十分清楚,反而覺得這是應有的現象,並不起疑。

才不過抄滿兩頁,不知不覺已是中午時分了。

到了毒傷應該發作的時間,孟華隻感寒熱交作,比上次似乎稍微厲害一些,他乘機大發呻吟,裝出極為難過的模樣,“玄功要訣”當然是不能再念下去了。

段劍青道:“你再忍些時,我馬上替你去求解藥。”

孟華道:“那、那妖人……”斷斷續續,一句話也是說不完全。

段劍青道:“那妖人不是住在這裏的,不過也不太遠,他是住在後山。

待會兒我就去找他了。”

他起初說是“馬上”,跟著是說“待會兒”,結果卻是過了差不多半個時辰方始動身。

在這半個時辰之中。

他把已經抄下來的“玄功要訣”再抄一份,抄完之後,笑著道:“孟兄,你可以放心,我當然不會把真本給他的!”原來他自己也弄了一套假的口訣卻不知孟華給他的亦非真本。

不過他的作偽本領要比孟華高明許多,用不著像孟華那樣費神思索,不到半個時辰,已是纂改妥善,把假中假的“玄功要訣”弄出來了。

孟華目送他的背影,又是好笑,又是擔心。

好笑的是他以假作真,卻還沾沾自喜,以為隻有自己聰明,別人都是傻瓜。

擔心的是,他拿了所謂“解藥”回來,如何應付才好?受了雷神掌之傷後,本來是每日發作三次的,第二次發作,時間會比第一次加倍延長。

是以段劍青臨走之時,叫他忍受一個時辰,就是估計他最少要受一個時辰的折磨。

但段劍青的估計卻是錯了。

孟華以張丹楓所傳的內功心迭,凝聚真氣,運功禦毒,不過半個時辰多一點,這次發作便已退,精神且還好了一些。

段劍青在重抄那本“玄功要訣”之時,化了差不多半個時辰,即是在段劍青出去不久,他已經挨過了痛苦的前熬。

沒人在旁監視,更便於他做凝聚真氣的吐納功夫了。

不過,他雖然可以動彈,氣刀卻還是使不出來。

雷神掌之傷非同小可,他一點一滴的凝聚真氣,或許可以支持到十天開外,不至死亡,但沒有解藥,莫說此時他決計不是段劍青的對手,即使再過十天,他也是敵不過段劍青的。

他知道段劍青最多兩個時辰就要回來,怎麽辦呢?結果段劍青不到兩個時辰就回來了。

“孟兄,你真好造化。”

段劍青一來就裝作喜氣洋洋的在哄騙孟華了。”

好在那妖人沒起疑心,我拿了假的玄功要訣給他,又給你說了許多好話,嘿嘿,哈哈,他果然相信你是上了我的當,甘心情願的獻出張丹楓的內功劍法啦,而他則是相信我對他忠誠。

一點也不疑心我是拿假的騙他。

如今總算是把解藥給你討回來了。”

這個所謂“解藥”,是在止痛藥中混合了酥骨散的。

孟華隻要一服下去,他花了這許多時間辛苦苦凝聚起來的一點真氣,就要化為烏有,他又將像初時一樣,完全不能動彈了。

當然不能服這個“解藥”!但要是不服的話,段劍青馬上就會知道他已經識破了他的詭謀,他又豈能容許孟華不服“解藥”?孟華隻好裝出笑臉,說道:“段大哥,多謝你為我費神,我真是不知怎的感激你才好,唉,可惜我起不了身,還要麻煩你倒一杯水給我送服解藥。”

一副萎靡不振的神氣令得段劍青相信他是在毒傷剛剛發作過後的應有現象。

段劍青心裏暗笑:“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看在張丹楓的內功劍法份上,我就再做一次好人,把這解藥送到你的口裏去,讓你舒舒服服上‘西天’了吧!”於是大獻殷勤,倒了一杯水,把解藥放在手心,送到孟華唇邊。

這是關鍵的時刻,服呢還是不服?就在這關鍵的時刻,孟華忽地一指戳出。

段劍青正在彎下腰來就他,這一指剛好戳著了他胸口的領機穴。

隻聽得“卜通”一聲,段劍青倒了下去,杯子碎成片片!這是非常冒險的一擊,但也是在最適當時機的一擊。

段劍青隻怕他連喝水服藥的氣力都沒有,還在準備喂他呢,哪想得到他會突然來點自己的穴道。

孟華還是沒有和段劍青搏鬥的氣力,但是點穴的氣力卻是有的,段劍青“卜通”倒地,不能動彈的反而是他了!段劍青雖不能動彈,還能說話:“孟、孟大哥、你這幹嘛?我好心給你討取解藥,你,你……”孟華站了起來,冷笑說道:“我怎麽樣?對,我是應該多謝你的‘好心’是不是?好吧,這解藥我不吃,留給你自己吞下去吧!”孟華是怕自己點穴的力道不足,以段劍青的功力,恐怕不久就能自行解穴。

是以索性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逼他服下這個“解藥”。

他一捏段劍青的下巴,使了個巧妙的手法,段劍青的嘴巴不由自己的大大張開,那顆“解藥”已是從孟華的手裏納入他的口中,滑下喉嚨去了。

孟華冷笑道:“段劍青,你別以為隻有自己聰明,別人都是傻瓜。

老實告訴你吧,你和你那妖人師傅所說的話,我全部聽見了!你兩次暗算我,我都原諒了你,你還要來害我!你說,你算是一個人嗎?”段劍青嚇得魂飛魄散,嘶聲叫道:“是,是。

我是畜牲,不是人。

但求你看在我叔叔的份上,饒了我吧!”孟華沉聲說道:“要不是看在二師父的份上,我早已把你殺掉了!隻讓你服下酥骨散,已是對你格外開恩!”段劍青麵上一陣青一陣紅,但卻也安了一點心。

他知道孟華是不會殺他的了。

“但盼師父能夠早點回來,隻要這小子不殺我,我就還有機會報仇。”

段劍青心想。

但他卻是不敢再和孟華羅唆了。

孟華做了一會吐納功夫,不知不覺又是傍晚時分。

孟華起來弄晚餐,檢查屋內存糧,還有半筐糌粑,幾方脯肉,再加上屋角堆著的十幾個山芋,足夠一個人五天食用,孟華笑道:“你那妖師和你約定了至遲五天回來,是嗎?普通一個壯漢可以挨餓七天,你五天之內不吃東西,大概是不會死的。

對不起,我可要享用你的食物了。”

普通人生了病多半就會消失食欲,但段劍青不是生病,他是給酥骨散弄得有氣沒力的。

和平常人一樣,還是會感覺饑餓。

他躺在地上,看著孟華在大嚼脯肉、糌粑和烤山芋,不覺饞涎欲滴。

隻好厚著臉皮哀求孟華:“孟大哥,你可憐可憐我,給我一點東西吃吧。”

孟華必竟是心慈,給他一個烤山芋,說道:“小王爺,山珍海味你吃得多,這幾天我隻能給你烤山芋。”

段劍青道:“給我一塊烤肉吧!”孟華冷笑道:“按說像你這樣的人應該拿去喂狗,如今我喂飽了你,你還想吃好的麽?烤山芋你不吃便罷,拿回給我。”

段劍青恨得牙癢癢的,隻好把塞到口中的山芋吃掉,再也不敢羅唆。

孟華吃過晚餐,暗自想道:“這點存糧,兩個人吃,可是隻夠三天了。

但盼明天我能夠恢複幾分氣力,出去找點吃的東西回來。

但即使在這山上不致餓死,五天之後,那妖人就要回來的,卻怎麽辦?除非在這五天之內,我所恢複的功力,已經足以支持我能夠下山?心念未己,隻覺頭暈目眩,半邊身子發熱,半邊身子發冷,原來又已到了晚上發作的時間。

好在這一次的發作,也不過是半個時辰便過去了,似乎還沒有午間發作那次的厲害。

“張丹楓留下的內功心法果然是妙用無窮,但要想在五天之內恢複功力,恐怕還是不能夠的。”

孟華心想。

果然他的希望是有點過奢望了,第二天他雖然能夠走動,卻還要扶著拐杖走路,走不多遠便氣喘了。

莫說不能下山,找東西吃的能力也還沒有。

不過,這一天他的運功依然頗有進境。

每次發作的時間已經減少到不足半個時辰。

第三天進展更快,早上不發作了,午晚兩次的發作時間又再減少。

第四天早上,已是可以拋掉拐杖走路了。

雖然可以走路,下山還是不能,這座山,山坡滿是積雪,而且又陡峭非常。

俗語說“上山容易下山難”,他在未被那紅發妖人打傷之前,上山已不容易,如今他的傷還相當重,如何能夠爬下山去。

還有一天,那妖人就要回來了,甚至說不定今天也可能會回來,怎麽辦呢?正自心亂如麻,忽見頭頂上空出現一頭兀鷹,雙翅張開,竟如磨盤般大小,孟華歎道:“可惜我沒長著翅膀,怎能飛下山去?莫說那妖人就要回來,就是他不回來,隻怕我也要餓死在這雪峰之上。”

原來茅屋裏那點存糧,昨天晚上已經吃光了。

兀鷹越飛越低,孟華心頭一動,躺在地上,裝作死人。

雪山兀鷹,凶猛非常,獅虎都不怕,何況是人?它在上空,見孟華躺在地上動也不動,隻道是可以輕易到口的美食,果然就向孟華撲下來了。

孟華早有準備,心道:“你想吃我,我還想吃你呢。”

倏地寶劍出鞘,化作一道銀虹。

兀鷹撲下,給寶劍插個正著。

跌在地下,幾是翻騰不休,似乎還想振翅高飛。

孟華連忙跨了鷹背,用盡氣力,把它的頭按下去,寶劍插得更深,這頭凶猛的兀鷹,掙紮了好一會子,終於死了。

孟華籲了一口氣,拔出寶劍,不由得頹然長歎:“原來我競是如此之不濟事了,卻怎生對付那個妖人?”要知他是練過七乘內功的人,若在平時,這頭兀鷹雖然凶猛,他隻須用彈指神通的功夫飛出一塊石頭就能把它打落,而現在用了寶劍,還是不能立即致它於死,怎不心灰?不過,打了這頭兀鷹,最少今天是可以不必挨餓了,過得一天就算一天吧!”孟華隻好如此安慰自己,於是把那頭兀鷹抱回去。

段劍青又喜又驚,道:“孟大哥,你真行,這麽大的一頭兀鷹都給你打了下來!”他不知孟華是計誘兀鷹,隻道他的功力已經恢複。

否則焉能打下兀鷹?生怕孟華一能下山,便要棄他而去師父若不回來,他豈不是要活生生餓死?但也幸得孟華打下兀鷹回來,否則今天就要挨餓。

孟華烤熟鷹肉,分了一條腿給他,說道:“省點吃吧,明天未必會有這樣好運道:“段劍青吃完鷹肉,抹抹嘴巴,說道:“孟大哥,你真是好人。

在你下山之前,請給我多找一點食物好嗎?”孟華又是好氣,又是好笑,說道:“好,我現在就給你吃好的東西!”一捏他的下巴,又把一顆“解藥”塞入他口中。

孟華是怕酥骨散的藥力經過了四天後可能漸漸消失,是以防患未然。

段劍青苦著臉道:“孟大哥,你何苦還折磨我,我想你明天是就要走的吧。”

孟華冷笑道:“你那妖人不回來救你麽。

閉上鳥嘴,我不想聽你羅唆!”段劍青恐怕又吃苦頭,不敢再說。

心裏想道:“師父明天真的回來,那就好了。

最好這小子一下山就給師父碰上,揪他回來。

哼,那我可就要他吃我的苦頭了。”

孟華卻是心中苦笑,明天怎麽能夠下山?這晚他擔心那妖人回來,一晚不敢安睡,幸好沒有回來。

第二天一早他就出去,段劍青躺在地上,目送他的背影出門,心裏又驚又急,說道:“孟大哥,你要走也請你再獵一頭兀鷹回來給我吧。”

孟華怒道:“我真不知道,師父怎麽會有你這樣一個侄兒?”但還是把已經烤熟的昨晚吃剩的鷹肉都擲到他的身邊,這鷹肉他本來是想帶走的。

經過了一整晚的靜坐運功,氣力似乎又恢複了一些,不過看看那積雪覆蓋的陡峭山坡,孟華還是隻有苦笑。

運道還算不錯,沒多久就給他豬獲一隻雪雞。

是用石子打下來的,他已經有了可以把暗器發到數丈之遙的能力了。

可惜我的身上沒有梅花針之類的暗器,否則倒還可以和那妖人一拚。

他今天不知回不回來?”孟華提起那隻雪雞,心裏正在躊躕,回不回去那間茅屋吃了早餐再作打算!忽見山腰處一條黑影向上移動,可不正是那紅發妖人歐陽衝是誰?幸好孟華是從高處望下去,他看見了歐陽衝,歐陽衝可還沒有發現他。

既然無法可逃,隻好暫且找個地方躲避。

昨天他已經看好地形,茅屋後麵有幾塊大石環抱,中間空出一點地方,恰好可以容他藏身。

若然不是細心搜察,這地方倒也不易發現。

孟華伏地聽聲,手裏拿著一把寶劍,手心裏捏的可是一把冷汗。

隻聽得腳步聲越來越近,那紅發妖人終於走進茅屋了。

段劍青又驚又喜,連忙叫道:“師父,快來救我!”“咦,你怎麽這個樣子,那小子呢?”歐陽衝可是大吃了一驚了。

“我著了他的道兒,師父,你沒碰見他下山麽?那麽想必他還沒有跑掉。

他出去還未到一個時辰。”

隻聽得“拍”的一響,歐陽衝罵道:“你這不中用的東西!連一個重傷了的病人都看不牢!”料想是那妖人打了段劍青一記耳光。

段劍青敢怒而不敢言,隻能低聲下氣的哀求師父:“是,是。

是徒兒不中用,誤了師父的事。

請你老人家先給徒兒解藥,準徒兒將功贖罪。”

歐陽衝打了他的耳光,怒氣稍平,想起還有利用他的地方,於是稍假辭色,問道:“什麽解藥?”段劍青苦著臉道:“就是那‘解藥’的解藥。”

歐陽衝怔了一怔道:“什麽解藥的解藥?”段劍青道:“我著了那小賊的道兒,給他逼我吞下了混和有酥骨散的那個解藥。”

歐陽衝不禁又是氣從心起,怒道:“這解藥我是要你給他服的,你反而給他逼你服下,真是豈有此理!”段劍青道:“那晚咱們的說話都給這小子偷聽去了。

我以為他在夢中,殊不知在夢中的卻是我。

我毫無提防,怎躲得過他的有心算計。

師父,請你饒我一次,快給我解藥吧。”

歐陽衝暗暗吃驚:“當時我以為他最少還有三個時辰方能醒來,豈知他己醒來了。

如此看來,張丹楓留下的那內功心法,神奇奧妙,恐怕還在我的估計之上,唉,也是我太過輕敵。”

想起這過錯自己也有責任,可不能單怪段劍青。

但師父的尊嚴還是要維持的,當下冷冷說道:“忙什麽?你怎樣著了那小子的道兒的?先告訴我!”聽罷段劍青的陳述,歐陽衝噓了口氣,說道:“他能點你的穴道,真力大概是恢複一兩分了。

但他隻能暗算,不能明來,也可見得他的功力還是遠不如你。

哼,本來嘛,給我的雷神掌打傷,縱使他的內功再高,也決不能在短短的五天之內,恢複如初的。

這樣陡峭的覆蓋著積雪的山坡,他決計還是不能下去。”

段劍青道:“是呀,事不宜遲,你給了我解藥,咱們一同去找他。”

歐陽衝冷笑道:“我要你去幫倒忙麽?你服了解藥,最少也還得幾個時辰才能恢複氣力呢。”

但冷笑聲中,卻也把解藥擲給段劍青了。

段劍青獻媚笑道:“是,師父的本領當然一定能夠把那小子手到擒來,徒兒在這裏靜候佳音。”

歐陽衝想起一事,說道:“隻要這小子不能下山,遲早我都能把他抓到手中,有件事你還沒有告訴我呢,張丹楓的內功和劍法,那小子有沒有說給你聽?”段劍青道:“我已經筆錄下兩頁內功心法了,不過。”

歐陽衝道,“不過什麽?”段劍青道:“隻不知它是真是假?”他怕給妖師看出自己篡改過的破綻,先留下地步。

歐陽衝道:“你拿給我看,我自會鑒別。”

孟華說給段劍青聽的內功心法,雖然是假,卻也是根據張丹楓的“玄功要訣”偽造的,內中有假有真,練功的關鍵之處,雖經他隨意增刪改動,但這樣的改動,也還是有武學根據。

段劍青又根據他的假經,弄出了假中假的內功心法,仍然有幾分真的。

歐陽衝看到不懂的地方,隻道是張丹楓的內功心法太過深奧,須得自己慢慢參詳方能明白。

他看過一遍,連忙藏起來,說道:“我看,倒似乎不像假的。

可惜你隻抄到兩頁。”

段劍青大為歡喜,心裏想道:“如此說來,我保存這份,更是真的了。

想不到這小子已經知道我是要害他的,還會把真的給我!悟,對了,這小子說過,他知道張丹楓和我家的淵源,兼之看在他師父的份上,本來就曾想過給我的。

這小子自命俠義道,別的人不會,他卻是真的說不定會作出這種蠢事的。”

歐陽衝道:“好,我現在馬上去把這小子抓回來,你的鬼主意最多,再給我想想辦法,如何騙他。”

孟華躺在亂石堆中,心裏惴惴不安,緊握寶劍,準備拚命。

不料歐陽衝從那堆亂石旁邊走過,卻沒進去搜查。

原來歐陽衝以己之心度人,料想孟華知道他今天回來,必定是躲得遠遠的,想不到他有這個膽子就藏在屋後。

當他走過孟華身旁之時,孟華聽得他自言自語道:“真倒黴,找不著桑達兒這個小子,反而受了一場虛驚。

一回來又碰上了這樣惱人的事,到口的饅頭居然也會跑了。

好在這姓孟的小子武功未複,也是插翼難飛,我把他抓回來再說。

過幾天去殺桑達兒也還不遲。”

聽了這話,孟華又喜又驚。

這幾天來他最擔心的就是桑達兒遭這妖人毒手,如今總算可以放下心上一塊石頭了。

雖然這妖人還是想去殺他。

“這妖人不知是受了一場什麽虛驚。

莫非是柴達木那邊又有高手來到,將他嚇跑麽?桑達兒能夠逃過這次,說不定下次也會逢凶化吉。”

孟華心想。

但桑達兒能夠逃出這妖人的魔掌,他自己能不能夠呢。

這妖人先搜遠處,遲早是會回來的,他能夠躲在這裏多久?孟華隻能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還沒過半柱香時刻,隻聽得腳步聲已是在回來了!孟華心中苦笑:“我隻道還有兩個時辰,可以讓我多長一點氣力,那知這妖人就回來了。

也罷,反正是一個死,懼他何來?”當下伏在亂石堆中,準備那妖人進來搜查,就冷不防給他一劍。

他以為紅發妖人這次回來,必定不會像剛才那樣粗心大意的了。

不料腳步聲由遠而近,從這堆亂石旁邊走過,依然還是沒有停留。

但這腳步聲卻似乎有點異樣,不像是那妖人走路的聲音。

孟華坐起身來從石縫裏看出去,一看之下,不覺呆了!他看見的是一個少女的背影,而且這背影似曾相識!可惜沒看到她的臉,這少女是誰,一時卻是想不起來。

一霎眼,少女的背影已是隱沒在茅屋裏麵。

段劍青服了解藥,業已可以動彈,但身子軟綿綿的還是使不出氣力。

“師父,你怎的這樣快就回來了?那小子抓、抓……啊呀……”話未說完,那少女已是出現在他的麵前。

段劍青一見到她,登時如遇鬼魁,嚇得直打哆嗦,話不成聲!“段劍青,你好!你不認識我了麽?”少女冷笑說道。

“冰、冰妹,原來是你!你……”“我怎麽樣。

你奇怪我還沒有死是嗎?誰是你的冰妹,從前的冷冰兒早已給你害死了!”躲在亂石堆中的孟華,聽至此處方才知道,原來這個少女正是他想要知道下落的冷冰兒!他一直擔心冷冰兒給段劍青害了,想不到她卻會在這個緊要的關頭突然出現!他的擔心並非過慮,聽她的說話,段劍青畢竟是曾經下過毒手害過她!”孟華不免又驚又喜,喜者是冷冰兒沒有死,驚者是她早不來,遲不來,偏偏在紅發妖人剛剛回來的時候來到。

孟華可是把本身生死置之度外,卻不能不為她又再擔心了。

“不知她會怎樣對待段劍青。”

孟華心裏想道。

心念未已,隻聽得冷冰兒已是冷笑說道:“段劍青,你的手段好狠,你給我服下蒙汗藥,把我丟進冰湖,以為我定然是沉湖底,沒人知道是你謀殺我了!誰知我還會活著回來向你索命,你大概做夢也想不到吧!”說到“索命”二字,冷冰兒唰的拔劍出鞘,就像貓兒戲弄老鼠一般,劍尖一寸寸的向他咽喉移近。

段劍青顫聲叫道:“冰妹,我知錯了。

請你念在舊情,饒,饒……”冷冰兒笑道:“你還有臉向我求饒?”段劍青道:“我做了錯事,後悔莫及,心裏一直都沒有安心過。

請你容我向你懺悔吧,唉,你不知道這一年來,我,我!”冷冰兒淡淡說道:“你,你怎麽樣?嘿,嘿,你以為我不知道?我老實告訴你吧,這一年來,我一直沒有離開過這個地方,你的所作所為,我全部知道。”

段劍青喘了口氣,說道:“那你應該知道,這一年來我是獨個兒住在這座雪山,並沒去接近羅曼娜,羅曼挪也已經有未婚夫。”

冷冰兒冷笑道:“那晚的刁羊之會,我也在場,你居然還敢在我的麵前撒謊!哼,今天我若不把你殺了,隻怕你還想去謀殺桑達兒吧!”越說越氣,劍尖已是抵著段劍青的喉嚨。

段劍青叫道:“你不能殺我!我告訴你,這不是向你求饒,是為了你好!”冷冰兒倒是不禁為之一愕,說道:“你有這樣好心為我打算?好,你說吧,為什麽我不能殺你?”段劍青道:“這裏並非我一個人,我的師父歐陽衝剛剛回來,隨時都可能踏進這間屋子的。

你決計不是他的對手,要是給他發現你殺了我!”冷冰兒道:“那麽,他也就會殺了我,是麽?”段劍青道:“是呀,我死不足惜,但要是連累了你,我死了也難瞑目!”冷冰兒道:“好呀,你拿這妖人來恐嚇我,還把自己說成了是菩薩心腸,本來我還希望你有誠意悔改的,如今看來,你實在已經是個不可救藥的大壞蛋,我不怕你那妖師給你報仇,我非殺你不可!”生死關頭,段劍青突然發難,一矮身軀,駢指向冷冰兒脅下的“愈氣穴”點去,他自己的武功已是今非昔比,目前氣力雖未恢複,突施奇襲,得手的機會還是很大。

是以師法孟華故智,希望也能僥幸成功。

不料冷冰兒的本領亦已今非昔比,隻聽得“咕咚”一聲,一個人倒了下去!倒下去的人是段劍青。

冷冰兒出手比他更快,他剛一發難,就給冷冰兒棋先一著,點著了他的麻穴。

冷冰兒又是憤怒,又是傷心,拿起寶劍,一劍就劈下去。

這回她是真的決意要殺段劍青了!就在這一瞬間,忽聽得有人叫道:“冷姑娘,且慢!”聲音似曾相識,冷冰兒不由得心頭一震,連忙回過頭來。

利劍距離段劍青的腦門不到三寸。

孟華跑了進來,說道:“冷姑娘,請你看在我的份上,手下留情,饒他一命!”冷冰兒又喜又驚,就道:“你不是曾在石林救過我性命的那位恩公嗎?”孟華說道:“恩公兩字不敢當,不錯,我就是那天從劍峰躍下來的那個人。

我名叫孟華,不久之前才在柴達木見過令叔叔冷鐵樵冷大俠的。”

那天段劍青倉皇逃走,冷冰兒不能不跟著他逃跑,但她卻是看清楚了孟華的容貌。

救命之恩不敢忘,是以雖然事隔三年,她還是記得很牢,一見就認得出。

冷冰兒驚喜交集,說道:“孟大哥,在刁羊大會的那天晚上,和桑達兒一起的那個人是不是你?”孟華說道:“不錯,是我。

我已經知道你也在場了。”

冷冰兒道:“我已經有點懷疑那個人是你了,果然真的是你。”

原來那晚孟華乃是改了藏人裝束,騎的馬跑得又快,是以冷冰兒看得不清,不過,即使她當時認出了是孟華,她也是不便當場相認的。

“孟大哥,怎的你也會來這裏?”冷冰兒問道。

“我就是來找你的。”

孟華答道。

“咦,孟大哥,你,你好像是受了傷,是嗎?”冷冰兒開始注意到他失了血色的麵容了。

孟華苦笑道:“不錯,我是給他的妖帥打傷的。”

冷冰兒既是吃驚,又是詫異,說道:“你怎麽會給歐陽衝打傷?晤,一定是有什麽不對,是段劍青和那妖人串同來謀害你的嗎?”孟華不禁又再苦笑道:“你一猜就著,且在此之前,他也已經暗算過我一次了。”

冷冰兒憤然道:“那你為什麽還要為他求情?”孟華說道:“他的叔父是我的恩師,我答應過不殺他的。

所以我也希望你能夠答應我不殺他!”冷冰兒搖了搖頭,表示不以為然,但終於還是說道:“孟大哥,你救過我的性命,救命恩情,無以為報,看在你的份上,我隻能讓這無良小賊苟活人間了。”

孟華放下心上一塊石頭,道:“冷姑娘,多謝你給我這個麵子,那你趕快走吧!”冷冰兒道:“為什麽?”孟華說道:“段劍青剛才所說的話倒是真的,那紅發妖人如今正在山頭找我,隨時都可能回到這裏。”

冷冰兒道:“你饒了他的性命,你的性命卻又如何?”孟華說道:“我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反正我也受了傷,不能跟你一起走的!”冷冰兒道:“你是受了雷神掌之傷?”孟華道:“不錯。

我如今是決計對付不了那個妖人,無謂連累你也喪失了性命!”冷冰兒忽地取出兩個瓷瓶,拿了兩顆不同顏色的藥丸,說道:“綠色這種藥丸是用天山雪蓮泡製的碧靈丹,功能辟毒;黑色這種藥丸是少林寺秘製的小還丹,固本塔元,功效最好不過,你服下它,說不定明天就能慚複功力。”

孟華苦笑道:“來不及了。

那妖人很快就會回來的,焉能等到明天?冷姑娘,你還是趕快走吧,不必理我!”“你服下再說,妖人回來,我有辦法對付!”“什麽辦法?不說清楚,我可不能依你!”冷冰兒歎道:“你這人真是直性子,心地也忒忠厚了。

你何以沒想到,可以拿這小賊作為人質?”孟華說道:“大丈夫死則死耳,我不願意這樣做。”

冷冰兒又是好氣,又是好笑,說道:“你是大丈夫,我可不是。

你不願意這樣做,讓我來做好了!”孟華說道:“但對你來說,這樣做也是十分危險的。

縱然那妖人受了你的威脅,離開這兒,他還是會回來的。”

冷冰兒道:“我和他們一起下山,明天才把這賊交還給他。

明天你的功力也恢複了,不會逃麽?”孟華說道:“你又如何能夠逃脫那妖人的魔掌?”冷冰兒道:“這就是我的事了你不用替**心。”

孟華道:“我總是放心不下,不能,不能……”冷冰兒怕他纏夾不清妖人就會回來,斬釘截鐵地說道:“你若不肯聽我安排,我就把這小賊殺了。

現在你已服下藥丸,趕快回到你原來的地方躲起來吧。

這裏有我!”孟華倒真是有點害怕她把段劍青殺掉,無可奈何,隻好答應。

孟華一走,段劍青像是失了護符,顫聲說道:“冰妹……”給冷冰兒一喝:“誰是你的冰妹,我早已告訴你,你的冰妹一年前已經死了,再這樣叫,我叫你到冰湖底下去找你的冰妹。”

慌忙改口:“是,是,是冷姑娘,冷大小姐,你,你,你要把我怎樣?你答應過孟華,饒了我的!”冷冰兒笑道:“你聽我的話,我就饒了你。

否則,哼,哼,孟華他是正人君子,講究一諾千金,我可不是!我認得你,我這口劍可不認得你!”段劍青但求活命,忙不迭的應諾:“請你莫把劍尖指著我的咽喉,一失手那不是玩的。

你說什麽,我都依你!”歐陽衝搜遍整座山頭,就是不見孟華蹤跡。

驀地心頭一動:“莫要給這小賊趁我走得遠了,又回到那屋子裏。

他已經知道我回來找他,說不定他就會來個先發製人,把段劍青抓著作為人質,段劍青可不是他的對手!”他加快腳步,急急忙忙趕回來,未曾踏進門坎,已是聽得屋子裏有兩個人,他大吃一驚,連忙一掌護身,擺好過“應戰八方”的招式,衝進屋內,喝道:“好小子,你趁我不在,又來欺侮我的徒兒?”冷冰兒冷冷說道:“我但求你們不欺侮我就好了,怎敢在你這太歲頭上動土?不過凡事抬不過一個理字,你逼得我太甚,我也隻能拚著豁出這條性命了!”歐陽衝看見是冷冰兒,這一驚比看見孟華更甚,原來段劍青當日用的迷藥,就是他給他的,段劍青把冷冰兒沉屍湖底,這件事情他早就知道的。

歐陽衝定了定神;說道:“劍青他是對不住你,但這可不關我的事。

有話好說,你用不著向我發脾氣呀!”冷冰兒道:“好!說不關你的事就不關你的事,我姑且相信你,那麽冤有頭,債有主,我就把他殺了!”歐陽衝忙道:“冤家宜解不宜結,有話好說。

冷姑娘你要如何,請劃個道兒,我要是能夠答應你的,我一定答應。”

冷冰兒喝道:“我要你馬上給我滾開。”

歐陽衝苦笑道:“冷姑娘,你要我離開此地?那麽劍青如何?”冷冰兒道:“過了明天,我就特地送還與你。”

歐陽衝道:“什麽地方?”冷冰兒道:“下山之後,草原之上。”

歐陽衝怔了一怔,說道:“你呢?”冷冰兒道:“我押著他,跟你下山。”

歐陽衝是個老狐狸,說到這裏,心中已經雪亮,冷笑道:“哦,原來你使的是調虎離山之計,好讓孟華這小子逃走!”冷姑娘,我猜你是已經和這小子見過麵了吧?”冷冰兒淡淡說道:“依不依從在你,放不放人在我,用不著扯上第三個人。”

歐陽衝麵向段劍青問道:“劍青,你告訴我,孟華這小子剛才是不是回過這裏。”

段劍青訥訥說道:“沒,沒有。”

歐陽衝一聽就知他說的乃是反話,心想:“這丫頭一定是和孟華商量好了這樣做的。”

卻不知孟華有甚把握明天逃得下山?“你倒打的如意算盤,你以為我會如此輕易放過孟華這小子麽?冷笑聲中,歐陽衝向前跨進一步。

冷冰兒喝道:“你再上前一步,我就一刀把你這寶見徒兒殺了!”歐陽衝道:“好呀,你這是要脅我”!你可知道我是從來吃軟不吃硬的麽?”冷冰兒道:“你說是要脅,那也未嚐不可。

在我看來,一命換一命,應該說是十分公平的交易!我還要你起個誓,方能和你成交呢!”歐陽衝道:“起什麽排斥誓?”冷冰兒道:“我饒了你徒弟的性命,你若然仍要害孟華的話,將來你要遭受走火入魔而亡!”歐陽衝練的雷神掌乃是邪派兩大神功之一,走火入魔正是練這種邪派功夫大忌。

冷冰兒明知他不會重視誓言,但要他發這麽毒誓,卻是可以收“攻心”之效。

歐陽衝麵色大變,雙目圓睜,喝道:“你這小頭膽敢如此折辱於我!”冷冰兒迎視他的目光,冷冷說道:“公平交易,你情我願,你不願意那就拉倒!”寶劍架在段劍青頭頂,用力一按,段劍青心驚膽顫,嚇得尖聲叫了起來:“師父,救救徒兒!”歐陽衝卻在他的驚叫聲中縱聲大笑。

正是:幸免沉湖逃大難,怒揮寶劍斬王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