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超伯怔了一怔,喝道:“好小子,死到臨頭,還有什麽好笑。”

他不懂孟華為什麽還笑得出來,卻不知孟華是業已想到了破敵之法。

勞超伯的日月雙環急速旋轉,他忽然想起了天竺怪僧那個金缽。

那日他和這怪僧交手,主劍三次被奪。

每一次都是長劍刺入缽中,被他的金缽急旋轉奪出手的。

上乘武學本就相通,他登時觸類旁通,心裏想道:“雙環克製刀劍的奧妙之處看來乃是和那個人竺怪僧運用他的金缽的方法相同,不過勞超伯的功力遠遠不及那個天竺怪僧,我要是敢於冒險一試,說不定可以成功。”

怯敵之心一去,本來他是極力避免寶劍給對方的雙環套上的,此時卻特地要“自上套圈”了。

一聲喝叱,劍氣如虹,投入環中,驚雷迅電的一擊,快得難以形容!勞超伯果然還未來得及奪他的劍,就給他傷了。

劍尖從環中穿過,在勞超伯的手心刺穿了一個透明的窟窿!當啷聲響,勞超伯的月環跌在地上,嚇得他魄散魂飛,好像生怕給獵人追捕的受傷野獸一樣,發出一聲狂嚎,慌忙就跑。

冷冰兒大喜道:“孟大哥,好快的劍法!你這一劍,比我所學的追風劍法還快得多!咳,但隻可惜……”孟華說道:“多行不義必自斃,咱們暫且不必去理會他們。

冷姑娘,你的傷怎樣?”冷冰兒道:“並無大礙,你不必為我擔心,趕快去找天山派的弟子吧。”

她雖然說是“並無大礙”,但孟華卻可以看得出來,她的傷確實是甚為沉重。

孟畢搖了搖頭,說道:“我是要找天山派的弟子,但也不必急在一時,待到天明,我再去找他們。

現在先治你的傷要緊。”

他把一顆丸藥納入冷冰兒口中,說道:“這是爹爹給我的小還丹,據爹爹說是少林寺的方丈送給他的,功能補氣調元,治內傷最好不過。

你暫時什麽都不要想,我助你運氣催行藥力。”

當下握著冷冰兒的手,默運玄功,一股熱力從冷冰兒的掌心透了進去,過了一會,冷冰兒果然覺得精神爽利許多。

冷冰兒感覺到孟華手心傳來的一股熱力,片刻之間流轉全身。

心裏上足暖烘烘了。

臉上不知不覺現出紅暈。

她從來未曾有過這種溫暖的感覺,即使是和段劍青相戀的時候。

不錯,她曾經真誠愛過段劍青,有一個時期,段劍青也似乎對她很好,在她的跟前,每一天都少不了甜言蜜語。

但即使是在那個時候,她也總是覺得兩人之間好像隔著一層什麽東西,無論如何不能說是兩心如一。

當然她現在是已經明白了,段劍青當初和她要好,隻因為她是義軍首領冷軼樵的侄女兒,有可資利用之處。

分隔他們的那層看不見的帳慕是段劍青的虛偽和自私。

如今她握著孟華的手,她才真正感覺得到一種真誠的感情。

雖然這隻是友誼,不是愛情。

心裏是暖烘烘的,但在暖烘烘的心房,卻也隱藏著難以言說的淒涼:“為什麽我當初碰上的是段劍青?唉,要是我當初碰上的是孟大哥這樣的人,那該多好!”她不敢對孟華存有奢望,她需要的隻是純真的感情。

她不知不覺的抓牢了孟華的手,好像害怕這種幸福片刻之間就要消逝,突然她醒覺了自己的失態,臉上也泛起了紅暈。

“啊,我好得多了,孟大哥,多謝你啦!”冷冰兒輕輕地把手抽了出來。

孟華說道:“冷姑娘,你怎的如此客氣?你那次救了我的性命,我也未曾多謝你呢。

你要喝水嗎?”冷冰兒道:“孟大哥,你看見那本書嗎?這就是段劍青的妖師所要找的那本波斯文的武功秘笈了。

羅曼娜特地帶來,想要送給你的,你拾起它吧。”

孟華怔了一怔,說道:“為什麽要送給我,我可不敢受這份厚禮。”

冷冰兒如有所思,忽地叫道:“啊呀,不好!”孟華吃了一驚,說道:“什麽不好?”冷冰兒道:“說起羅曼娜,我想起來了。

要是他們給段青劍追上……”這層危險孟華也想到了的,但要是他出去找尋桑達兒和羅曼娜,受了傷的冷冰兒卻有誰保護?正在他感到為難的時候,忽見桑達兒和羅曼娜雙雙跑了進來。

桑達兒在外麵的冰壁看見了孟華的影子,首先叫了起來:“好了,好,果然是孟大哥來了!”羅曼娜更是歡喜之極,一麵跑一麵嚷。”

孟大哥,你真是把我想死了,我還以為你不會這樣快來到天山呢!那兩個惡賊想必是你打跑的了?”桑達兒笑道:“不是孟大哥還能是誰,幸虧咱們沒有走遠。”

原來他們記掛著冷冰兒,不忍離開,隻是躲在近處。

看見段劍青和勞超伯相繼跑了之後,趕忙回來看冷冰兒的。

他們不知冷冰兒是否已遭毒手,心裏好像掛著個五個吊桶,七上八落。

如今一見冷冰兒安然無事,又見孟華陪伴著她,自是喜上加喜。

冷冰兒道:“對不住,你那本經書給我撕毀了一頁,幸好沒給賊人搶去。”

桑達兒替她拾了起來,笑道:“瞧你歡喜得都糊塗了,連特地給孟大哥帶來的禮物都忘記了。

快去親手交給他吧。”

原來羅曼娜隻顧前奔,幾乎踏著那本經書,都沒瞧見。

桑達兒放慢腳步,讓羅曼娜跑在前頭。

羅曼娜跑到孟華跟前,忽地張開雙臂和他擁抱。

這是他們族中與親友會麵的禮節,不過也還是在男子之中通行,女子則除了親人之外,隻有和閨中密友行此禮節的。

顯然羅曼娜已是把他當作親人一樣。

孟華知道有這個禮節,但也羞得滿麵通紅了。

桑達兒跟著上來和他擁抱,說道:“孟大哥,多謝你又一次救了我們,你來得真巧,我真有點懷疑,莫非你是神仙,你怎的知道我們有難?”孟華說道:“我在冰川那邊,聽見你們說話的聲音,可惜還是來遲了一步,叫你們受驚了。

嗯,我也正想問你,你們怎的也都來了天山?”羅曼娜笑道:“我們就是為了找你來的,你把這本經書先收下吧。”

孟華說道:“我怎敢接受這樣寶貴的禮物,唉,你們也不應該為了送這本書給我,走這樣遠的路,冒這樣大的險的。”

桑達兒笑道:“羅曼娜固然是為了要給你送禮,但也是為了我要避難啊!”此時他方有餘暇,把何以要來天山的原因說給孟華知道。

原來在唐加源嚇跑了段劍青的那個妖師歐陽衝之後,冷冰兒與桑達兒、羅曼娜跟著會麵。

羅曼娜這才知道段劍青因何要“獵取”她的野心,同時也知道了她家中所藏的那本古波斯文經書原來是一本武功秘笈。

唐加源有事要去柴達木一趟,於是他們麵臨一個難題。

那紅發妖人歐陽衝給唐加源嚇走,卻未必遠走高飛,他害怕的也隻是一個唐加源而已,要是給他知道唐加源離開此地,難保不會再來。

商量的結果,唐夫人想和冷冰兒先上天山,讓桑達兒和羅曼娜跟唐加源去柴達木。

但唐加源卻是不敢答應,說道:“清軍正在包圍柴達本,說不定戰事已經發生。

我一個人或許可以進去,帶了他們,隻怕難保他們平安。”

羅曼娜想了起來,說道:“孟大哥和我說過,他也是要到天山去的。

不如我帶了那本經書,和桑達兒跟你們一起到天山去吧。

一來可以避難,二來可以找孟大哥,我把這本武功秘笈送給了孟大哥,也好讓那妖人死心。”

唐夫人道:“我本來也想帶你們去的。

但恐怕你們經受不起天山高處的寒冷。”

羅曼娜笑道:“冬天的時候,我也常在結了冰的湖上,和桑達兒鑿開冰窟捕魚呢。”

唐夫人道:“天山高處,恐怕比你們這裏湖水結冰的時候還冷得多。”

但桑達兒和羅曼娜都說不怕,想來想去,也沒有別的更好辦法,唐夫人也就隻好答應了。

他們雖然比孟華遲幾天動身,但由於孟華要到十三個部落去打探尉遲炯行蹤,後來碰上了金碧峰,又把他的坐騎送了給金碧峰,是以反而是他們先到了。

羅曼娜把他們來天山的原因告訴孟華之後,歎口氣道:“想不到唐夫人保護我們來到天山,我們卻連累了她!”孟華問道:“唐夫人武功不弱,怎的竟遭妖人毒手?”羅曼娜道:“她是為了保護我被那老賊打了一掌的,冷姐姐跟著又受了傷,沒奈何我隻好聽她的話,和桑達兒先逃跑了。

唐夫人死傷如何,卻尚未知。”

冷冰兒道:“我剛才聽得勞超伯這老賊在搜索我們的時候,和段劍青這小賊說起,似乎唐夫人隻是受了傷,還沒有死。”

孟華說道:“不錯,他們說的話我也聽見了。

不過,聽他們的口氣,唐夫人似乎傷得很重。”

冷冰兒道:“不如你現在去找她吧。”

孟華苦笑說道:“天山這麽大,三更半夜,哪裏去找她。

冷姑娘,我知道你心裏難過,但我要勸你暫且把任何煩惱都置之腦後,先養好你的傷要緊。

要找她,也隻有明天再說。

明天太陽一出,天山派的弟子總會有人來到這附近的,那老賊就不敢來騷擾你們了。”

說罷別來經過,羅曼娜再請孟華收下她的禮物。

孟華堅辭不受,羅曼娜笑道:“我記得你們漢人有兩句俗語:寶劍贈俠士,紅粉贈佳人,對不對?你說這本武功秘笈是稀世之珍,但在我們手裏,卻是一點也沒有用的。

書上那些彎彎曲曲的文字。

我們也看不便。”

孟華說道:“我也看不懂古波斯文呀。

這是你的傳家之寶,我怎敢要你的?”羅曼娜苦笑道:“要不是你這次揭了段劍青小賊的陰謀,我們還不知道它是什麽武功秘笈呢。

百多年來,我家一直把它擱在神龕裏供奉,曆代祖先恐怕也沒有誰人翻過一番。

這樣的傳家之寶,又有何用?再說這傳家之寶,如今已是變為我家的禍殃了。”

冷冰兒道:“曼娜姐姐說得有理,與其落在壞人手裏,不如你拿了它。

那些古波斯文字,將來你可以找到識者的。

說不定天山派的弟子之中,就有這樣的人材,據我所知,唐掌門就曾經由幾個弟子陪同,到過天竺和波斯。”

孟華推辭不掉,隻好收下。

此時天色亦已微明了。

冷冰兒道:“天快亮了,你去找天山派的弟子吧!”孟華說道:“咱們先得找另一個地方躲藏,以免那老賊再來。”

冷冰兒道:“那老賊已經給你嚇破膽,何況他們也得提防給天山派的弟子發現。”

孟華道:“這是預防萬一。”

桑達兒道:“我們剛才躲藏的那個地方地形很好,咱們可以轉移到那裏去。”

那是亂石圍成的一個洞穴,入口處很窄,且有樹木遮掩,不比這個“冰磨菇”,冰壁透明,會給人瞧見影子。

孟華稍稍放心,當下請桑達兒照料冷冰兒,便獨自一人出去找天山派的弟子。

走了一會,果然發現有四個佩劍的年輕人迎麵而來,料想是天山派的弟子了。

孟華大喜,連忙迎上前去。

他還未曾開口,為首的那個天山派弟子已在喝問:“什麽人?”“我是來找貴派的掌門人唐大夥的,要是唐大俠未曾開關,我想求見你們的長老鍾展鍾大俠。”

那四個弟子怔了一怔,彼此對望,臉上現出甚為古怪的神色。

原來他們心中俱在想道:“這小子想必就是段師弟說的那個奸細了。

他們打聽得清楚,知道我們的掌門人尚在閉關練功,所以趁這機會跑來搗亂。”

孟華哪知禍在眉睫,繼續請他們代為引見。

那為首的弟子冷冷說道:“你要我們替你引見,你也總得告訴我們你的名字吧,你到底姓甚名誰,哪裏來的?”孟華報了姓名,說道:“我是從柴達木來的,”那四個天山派的弟子一聽得“孟華”二字,四柄長劍登時亮了出來,不約而同地喝道:“果然是那小子!好大膽的小子,竟敢跑到這兒行騙,當我們不知道你的底細嗎?”孟華一個“細胸巧翻雲”倒躍出三丈開外,但那四柄長劍來得快,避得開第一招,避不開第二招,無可奈何,孟華隻好拔出劍來,一招“夜戰八方”,把四柄長劍全部蕩了開去,叫道:“且慢動手,請問你知道我的什麽底細?”那大弟子給他蕩開長劍,虎口隱隱酸麻,不禁暗睹吃驚,按劍喝道:“我知道你是清廷派來的奸細!”孟華說道:“你是哪裏聽來的謠言。”

那大弟子哼了一聲,說道:“你還要抵賴了你說的才是假話,卻顛倒過來,反而說我們聽信謠言!”孟華道:“我說了什麽假話了?”那大弟子冷笑說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本來是姓楊,怎的卻又改姓孟了?”孟華說道:“不錯,我以前是姓楊名華,半年前才改姓孟的。

我其實也是姓孟,井非姓楊。

以前我隻是自己不知道罷了。”

四個天山弟子同聲問道:“為什麽?”孟華想要說明自己的身世,卻是說來話長,而且對新相識的人,其中也有許多不便說出來的地方。

正自躊躇不知從問說起之際,那為首的弟子忽地冷笑說道:“楊牧是你的父親,你有這樣著名的父親,為何不敢告訴我們?”“著名”本是“了不起”的意思,但他說的當然乃是反話,譏諷楊牧投靠清廷以求高官厚祿的。

孟華好像給人刺了一下的大叫起來:“不,不,楊牧不是我的父親。

你、你們不知道,這其中……”那大弟子喝道:“你在小金川幹的事情,我們全知道。

楊牧不是你的父親,你為何救他?哼,你不認父親,就以為可以蒙混過關麽!師弟,動手!”不由孟華分辯,四柄長劍又同時刺了過來。

這次他們有了準備,早已布成分進合擊的陣勢。

孟畢被困棱心,又不敢當真和他們動手,形勢危險之極。

孟華忍不住叫道:“你們說我是奸細,也得聽我把話說清楚了再打呀!怎能如此不分青紅皂白?”那四個天山派的弟子隻道皂白早已分明,哪肯聽他分辨?攻得越發急了。

天山派的劍法豈比尋常,布成劍陣,分進合擊,史見淩厲,孟華忙於應付,竟是不能分心說話。

劇戰中隻聽得有人喝道:“什麽人膽敢來此撒野?”原來是天山派的弟子聽得這邊有金鐵交鳴之聲,從四麵八方趕來了。

喝問的這個人是天山派第三代的大弟子祝建明。

孟華把心一橫,想道:“若不脫出包圍,我更沒有分辯的機會,沒奈何,隻好先得罪他們了。”

主意打定,劍光暴起,一招“三轉法輪”,使將出去。

隻聽得叮叮當當之聲不絕於耳,對方的四柄長劍竟然有三柄給孟華絞出手中。

這一招“三轉法輪”正是從孟家快刀的“絞刀”中變化出來的劍招。

孟華使得恰到好處,奪了三個人的兵器,沒有傷他們分毫。

那個唯一尚有長劍在手的大弟子也是嚇得慌,連忙躍過一邊,叫道:“祝師兄,祝師兄,你們快來!”孟華也在同時叫道:“我是來給你們報訊,請你們趕快去救天山派弟子的!你們就是要殺我,也得救了你們的自己人再說!”說話之間,那些天山派的弟子己是把孟華圍在當中,說多不多,說少不少,一共是八個人,剛好占領了八個方位。

“胡說八道,我們天山派的弟子要你搭救!”有幾個人忍不住就罵了起來。

要知此處乃是天山派的重地,他們焉能相信,在自己的家門——會有同門遇難?“你們非相信我不可!”孟華大叫道:“你們的人已遭妖人毒手,死生未卜。

不趕快去找她,遲就來不及了!”祝建明擺一擺手,說道:“諒這小子也跑不了。

你們先別吵,待我問他。

喂,你說的受了傷的那個天山派弟子是誰,是誰傷了他的?”“是你們少掌門唐加源唐大俠的夫人!打傷她的人是勞超伯。”

孟華說道。

包圍孟華的這一群人,都是天山派第三代的年輕弟子,尚未學成出師的。

根本就不知道江湖上有勞超伯這個人,但他們一聽得孟華說是唐夫人遇難,卻不禁大笑起來。

站在祝建明左麵的一個天山派弟子喝道:“你說謊話也沒打聽清楚,唐師叔夫妻離開天山一年多啦,你居然能夠在這裏見著什麽唐大俠的夫人。”

“不錯,我還沒有見著,但我確實知道她已經回到天山來了。”

孟華說道。

他這幾句話不過是個“引子”,正想仔細說明,不料卻己招來一陣哄笑。

“大師兄,別相信他的鬼話。

他名叫楊華,正是段師弟說的那個奸細!”最先和孟華交手的天山派弟子向祝建明稟報。

此言一出,天山派弟子無不嘩然,紛紛喝罵:“好大膽的奸細,竟敢跑到這兒招搖撞騙,還亂造謠言!”站在祝建明左麵的那個弟子首先按捺不住,喝道:“先廢了這小子的武功再說!”這人名叫郝建新,和祝建明是同一個師父的師兄弟,平時都是在一起練招的,練有一套雙劍合壁的劍術。

孟華聽得那人向祝建明稟報,這才知道誣捏他是“奸細”的人,是一個姓段的天山派弟子。

心中剛自一動,正要向那人質問。

郝建新已是唰的一劍指到了他的左肩井穴。

祝建明為人比較謹慎,本來還要盤問孟華的,但見師弟已然出手,生怕郝建新不是孟華的對手,隻好跟著出劍。

孟華剛才以一招“三轉法輪”,打落三個天山派弟子手中的長劍,這是祝、郝二人親眼見到的。

是以他們一出手就是狠辣之極的劍招。

師兄弟心意相通,郝建新一劍剁向孟華的左肩井穴,祝建明跟著出劍,自自然然的也就指向了孟華的右肩井穴。

這是他們練了數十百遍,配合得非常純熟的一記殺手的絕招。

“肩並穴”正是琵琶骨上的穴道,一被刺穿多好的武功也要變成廢人。

孟華大喝道:“你們講不講理?”一來是對方要廢掉他的武功。

孟華涵養再好也不由得心頭火起;二來要應付對方的辣手,退讓亦不可能。

在這樣的情形底下,孟華也隻好使出淩厲的劍招。

隻聽得“嗤”的一聲,祝建明的衣袖穿了一孔;接著“叮”的一聲,郝建新的長劍脫手飛上半空。

孟華是以快劍刺他們二人的虎口。

俗語說“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

他一見這兩人出劍,就知他們的本領遠非剛才那四個天山派弟子可比,隻憑內力,決難震飛他們的兵器,故此逼得出此辣招。

但招數雖然狠辣,他還是手下稍稍留情的。

他用劍尖刺穴,快得出奇,但力度卻是甚輕,郝建新虎口給他刺中,感覺上隻不過像螞蟻叮了一口,手腕滲出一顆血珠。

祝建明本領較高,出手又較穩重,一覺不妙,立即躍開。

饒是如此,衣袖也給刺穿一個小洞。

祝建明這一驚是非同小可,但更令他吃驚的事情還在後頭!郝建新的長劍脫手飛上半空,身形晃了兩晃,突然“卜通”一聲就倒下去了!這一下連孟華也是始料之所不及,他隻不過是刺郝建新的虎口,絲毫也沒用上內力,不解郝建新何以會給他震倒?祝建明忙把師弟扶了起來,大驚問道:“郝師弟,你怎麽啦?”隻見他麵如金紙,顯然是傷勢不輕!幸好他還能說話,顫聲說道:“好、好狠毒的小賊,我、我中了他的喂毒的暗器!”孟華聽見他是中了喂毒的暗器,固然甚為驚詫,但也稍稍安了心,連忙說道:“不是我傷他的,我從來不使有毒的暗器,傷他的恐怕就是那個妖人!”祝建明大怒說道:“不管你是誰,你當我們是瞎子麽?”但話出了口,又不免有點疑心。

無暇察看師弟中的是什麽暗器,祝建明把一顆藥丸納入師弟口中,說道:“楊師弟、袁師弟,你們照料郝師兄,婁師弟、葉師弟,你們附近察看,有沒有這小賊的同黨?”他並不相信孟華的話,不過卻也有點懷疑發暗器的另有其人。

他心裏想道:“按理說,這小賊抵禦了我和郝師弟的雙劍刺穴,是很難騰出手來再發暗器的。

而且,何以他隻射郝師弟而不射我?”但可惜他仍然認為即使另有其人,這人也一定是孟華的黨羽。

他給郝建新吞服的那顆藥丸是用天山雪蓮作為主藥泡製的碧靈丹,功能解除百毒。

把師弟交托兩個同門照顧之後,便即率領其餘六人,又把孟華包圍起來。

“布七星陣!”祝建明喝道。

一聲令下,七柄長劍,四麵刺來,左穿右插,競似要在孟華身上穿七八個透明的窟窿!他和這六個師弟的本領要比第一批和孟畢交手的那四個人高得多,布成的七星陣更是嚴密無比,孟華最初恐怕結怨更深,不敢施展狠招,好幾次險些受傷,孟華大怒喝道:“你們講不講理?我給你們誤會不打緊,你們也誤了你們救自己人的大事了!”祝建明冷冷說道:“好,你把琵琶骨自己戳穿,我就和你講理?”孟華氣往上湧,說道:“哦,你是要我自廢武功?”祝建明道:“不錯。

你用喂毒暗器傷了我的師弟,我的郝師弟死生未卜,廢你的武功,已算是便宜你了!”孟華忍無可忍,陡地喝道:“好,你們不肯替我引見,我自己會走去,用不著你們帶領了!”怒喝聲中,長劍一指“白虹貫口”,竟然閃電般的向祝建明咽喉刺去。

祝建明大驚之下,隻道他要下毒手,連忙橫劍招架。

孟華輕輕一帶,迅即抽劍。

祝劍明卻是收不住勢,長劍橫披,和另一個正自向孟華側翼攻來的師弟的劍碰個正著。

當的一聲響,兩柄劍同時脫手。

原來孟華用的是“借力打力”的上乘武功,那個天山派弟子的長劍是給祝建明磕飛的,而祝建明自己的劍則是給孟華那股舉引之勁帶此手中。

要知孟華所得的張丹楓內功心法實是奧妙無比,雖然他已是躍過一邊,那股牽引的勁道還沒消失。

孟華依法施為,對付了本領最強的祝建明之後,或用長劍牽引,或用掌指推彈,借力打力,片刻之間,七柄長劍都己跌在地上。

天山派的弟子,恐怕自從本派開創以來,從未曾有過一役如此慘敗的。

這刹那間,眾弟子不覺都是又驚又怒,卻又都是呆若木雞。

孟華破了七星陣,立即吸了一口氣,一聲長嘯,宛若龍吟,把聲音一遠遠送了出去。

跟著叫道:“晚輩孟華,特來拜見無山派掌門人唐大俠,唐大俠若是不能接見,晚輩請見鍾展鍾老前輩!”針展是唐經天的師兄,雖然不是掌門,但在武林中德高望重,卻是足以和掌門師弟並駕齊驅的。

孟華心想,要是得見這位天山派的長老,他總不至於和他這些徒子徒孫一樣,蠻不講理的。

祝建明等人驚魂稍定,一呆過後,隻見孟華早已去得遠了。

一個師弟說道:“想不到這小子如此厲害,咱們怎辦?”祝建明遲疑半晌,方始在牙縫裏綻出一個字來,“追”!原來他遭受了他這生平從所未有的挫折之後,固然是驚怒交迸,但也不禁有點懷疑。”

這小子剛才倘若要勝殺我們,那是易如反掌。

他手下留情,而且還敢獨自闖山,似乎不像一個奸細所為?但我卻怎能不相信段師弟的話?”孟華施展絕頂輕功,往前飛跑,過了不久,山頭上冰宮已經遙遙在望,估量隻有三五裏的距離了。

孟華吸一口氣,再次使用傳音入密的上乘內功,通名稟報,求見鍾展。

在後麵銜尾追來的祝建明,也發出了一枝蛇焰箭,向本門報答。

正在追逐之間,孟華躍過一道冰川的裂縫一冰壁的拗角之處,突然亮出三柄長劍,喝道:“好大膽的小子,膽敢如此猖狂!”孟華突遭狙擊,隻好一不做二不休,心想且先把他們的兵器打落再說。

當下重施故技,使出借力打力的功夫,青鋼劍揚空一閃,搭著了正中央刺來的那柄長劍,一牽一帶,要把這柄長劍拔過一邊,替他抵擋左麵刺來的那柄長劍。

剛才祝建明等人就是給他用這種方法打落了七柄長劍的。

不料這一牽一帶,竟是未能帶動。

正麵攻來的那個人,一招“夜叉探海”,長劍往前一送,就把他劍尖上使出的那股粘粘之勁解了。

說時遲,那時快,兩翼刺來的長劍已是來到他的麵前,正麵主攻的那個人反過來和他纏鬥。

孟華大吃一一驚,“這三個人的本領可比剛才那班天門派的弟子高明得多!”原來這三個人,一個名叫白英奇,一個名叫霍英揚,一個名叫韓英華。

他們是天山派的第二代弟子,和唐加源同一輩的。

幸虧他們的造詣還比不上唐加源,否則孟華隻是對付其中一人,也將感到為難的。

孟華想不到對方的劍法如此淩厲,在這性命俄頃之間,哪裏還敢忍讓,隻好盡展平生所學了。

隻聽得當的一聲,他把平刺出去的口劍,突然改刺為拍。

正中央和他纏鬥的那個白英奇,在三人之中本領最高,但給他一拍,虎口亦隱隱酸麻。

說時遲,那時快,孟華唰唰兩劍,後發先至,左刺霍英揚,右刺韓英華。

霍韓二人哪曾見過這樣奇快的劍法?大驚之下,慌忙各自向旁斜躍三步。

其實以他的本領,要招架還是勉強可以招架的,突然給孟畢嚇退,卻見孟華並不追來,不由得都是羞得滿麵通紅。

孟華朗聲說道:“晚輩隻是求見貴派的掌門和鍾長老,並無他意。”

話猶未了,祝建明等人亦已趕來,祝建明叫道:“白師叔,這小子是清廷派來的奸細,他已經傷了郝師弟!”白霍韓三人是天山派第二代中出類拔革的人物,他們以“英”字排行,號稱天山“三英”。

尤以白英奇最為自負。

如今一照麵就在孟華劍下吃虧,即使不知道有郝建新受傷這件事情,他們也不能在一眾師侄麵前失掉這個麵子。

白英奇首先說道:“好,你要求見鍾長老,這個容易。

拋下兵器,束手就擒吧!”孟華雖然再三忍讓,畢竟也還是有脾氣的少年人,怎能受此侮辱?何況對方的故意如是之深,他又怎敢貿然拋下兵器,束手就擒?“這就是你們天山派待客之道麽?”孟華禁不住動起火氣,冷笑說道。

白英奇喝道:“我不說你是奸細,己算好了。

你還敢以客人自居,未免太過自高身價了吧?好,你不束手就擒,是不是還要我們動手?”孟華怒道:“我不和你們說。”

徑往前闖。

霍,韓雙劍開出,分刺他左右肩井穴。

白英奇腳踏中宮,一招“李廣射石”,分心便刺。

這次他們有了防備,三人聯手,配合得妙到毫巔,孟華要硬闖過去,已是不能。

孟華一招“玄烏劃砂”,接著一招“疊翠浮青”,這兩招不是他自己參悟的無名劍法。

“玄鳥劃砂”源出青城,“疊翠浮青”源出峨嵋,但從他的手裏使將出來,卻是和原來的劍法形似而實非。

但見劍光暴起,橫空一掠,迅即在“天山三英”的麵前閃爍著無數冷炬精芒,就好像有十幾口長劍從四麵八方刺過來一樣。

“天山三英”雖然尚未至於就敗在他這兩招之下,但也給他逼得隻有招架之力,竟無還手之力了。

不過他們三柄長劍,犄角相依,首尾相聯,布成一道劍網,孟華亦是攻不進去,隻能將他們逼退兩步。

孟華將他們逼退兩步,鬆了口氣,忽地縱聲大笑。

白英奇怒道:“你笑什麽?”孟華說道:“我笑你們!”霍韓二人雙劍升出,喝道:“我們有什麽可笑?”孟華又歎了口氣,說道:“又是可笑,又是可惜!”白英奇怒道:“這小子胡說八道,理會他作什麽?”孟畢快劍反擊,壓下了他們的攻勢,這才慢條斯理地說道:“天山派本是武林中的泰山北鬥,哪知道會有你門這樣不講理的弟子,你們自損本派聲名,對你們來說是可笑,對貴派來說,不是太可惜麽?”此言一出,天山三英越發大怒,不約而同的忍不住三柄長劍同時刺出。

哪知孟華正是要他們如此。

天山三英本領不凡,若然隻守不攻,孟華還當真不容易闖得過去。

如今他們中了孟華激將之計,孟華就有了可乘之機了。

他們用的是“追風劍式”反擊,劍法名為“追風”可還比不上孟華出劍之快!隻聽得孟華一聲喝道:“撤劍!”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間,唰的一劍,指到韓英華的虎口。

“三英”之中,韓英華本領較弱,對方這一劍突如其來,他的劍招已老,要回救也不可能,隻好趕快縮掌抽身,當的一聲,手中長劍,果然應聲而落。

他哪知道,孟華這招,其實隻是虛聲恫嚇。

打開一個缺口,孟華立即闖了出去。

白英奇火紅了眼,喝道:“快追!”祝建明這一班第三代弟子早已來到,在外圈布成包圍態勢,此時明知不敵,也隻好上前兜截,先擋一陣。

韓英華拾起長劍,跟著兩個師兄趕來。

孟華喝道:“你們不用害怕我跑,我本來就是要去見你們的鍾長老的,要評理也可請他老人評理,你們不讓我去,當真要迫我施展殺手麽?”“天山三英”的輕功比他稍遜一籌,且又起步在後,和他還有一段距離。

孟華正在思量要不要趁他們未曾合圍之際,再一次把祝建明手中的兵器打落。

就在此時,忽聽得一個蒼老的聲音喝道:“都給我住手!”這一聲斷喝,震得孟華的耳鼓都有點嗡嗡作響。

但那個人的影子都還未見。

孟華吃了一驚。”

這人的內功可是遠遠在我之上,想必是天山派長老一輩的人物了。”

心念未已,隻見一個相貌清臒,頦下雪白的三綹長須的老者已是出現在他麵前。

白英奇連忙上前稟報:“稟鍾師伯,弟子沒用,給這個小子闖上山門,驚動你老人家……”那老頭子卻似乎不耐煩聽他的說話,搖了搖手,說道:“你待會兒再說,別讓外人笑話咱們不懂禮儀。”

回過頭來,打量了孟華一下,心中驚詫之極:“這少年看來不到二二十歲,英奇他們怎的聯手都擋不住他?而且看來他還是手下留情。

真是後生可愛!”當下說道:“我就是鍾展,請問閣下何事找我。

既然找我,為何又要恃強闖山?”孟華終於把鍾展引了出來,心頭大喜,連忙上前行禮。

不料他還未曾拜下,忽覺一股無形的潛力將他托起來。

孟華是約莫在五步之外向鍾展施禮的,鍾展所發的那股力道已是托得他不能彎腰,孟華暗暗吃驚,心裏想道:“這位老前輩的功力當真是深不可測,倘若使出劈空掌力,恐怕我早已受傷了!”但他還是施了半禮,這才挺起腰來,鍾展見他居然能夠運功與自己拚內功,也是驚詫不已。

鍾展淡淡說道:“不敢當。

事情都還沒有弄清楚,你的這份客氣也未免太早了些。”

言下之意,敵友尚未分明,他可不能以客禮相待。

孟華說道:“晚輩是從柴達木來的,家父孟元超……”一句話未曾說完,祝建明已是忍不住叫道:“無恥奸細,你的父親分明乃是楊牧,冒認孟大狹為父,知不知羞?”孟華說道:“我不是奸細,至於我的身世,說來話長……”祝建明又搶著說道:“別聽他的花言巧語,誰知道他要捏造些什麽話,他傷了我們的郝師弟卻是真!”鍾展搖了搖手,說道:“先別亂吵,事情總會弄消楚,一件一件來說,郝建新呢?”祝建明道:“在這裏。”

另外兩個天山派的弟子隨即把郝建新扶上來,釧展見他眉宇之間隱隱有股黑氣,吃了一驚,問道:“你受的是什麽傷?”郝建新道:“稟太師伯,我中了這小賊的喂毒暗器。”

孟華說道:“我不是奸細,這位郝師兄也不是我傷他的。”

郝建新憤然說道:“我是在和你交手的時候中了你的暗器,你還要當麵抵賴?哼,要不是祝師兄有本門的碧靈丹,我早已毒發身亡了。”

孟華說道:“要是他的手腕有傷痕的話,那就是我的劍尖劃破的。

若是別處的傷,那就與我無關了。

我的身上根本就沒有喂毒的暗器,不信鍾老前輩我可以讓你搜。”

白英奇哼了一聲,說道:“你的暗器不會全拋了嗎。”

鍾展是一派長老的身份,當然不會這樣無禮去搜孟畢的身子,問道:“你們察看過沒有,當時附近還有沒有發現外人?”負責搜查的那兩個弟子說道:“我們已經搜過了,並沒有發現任何人。”

孟華說道:“也許那個奸人發了暗器,趁著混亂之際,早已跑了。”

祝建明怒道:“你把我們當作睜眼的瞎子嗎?嘿哩,我們縱然本領不濟,也不至於這樣沒用。”

要知梅花針是暗器之中最微細的一種,那個偷發暗器的人一定不會距離太遠,他們是一發覺郝建新受傷便去搜查的,卻連那人的影子也都沒見到,假如真是這樣的話,要嘛就是那人的輕功太高,要嘛就是這些天山派的弟子太不中用了。

孟華忙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不過據我所知,偷上天山的那個妖人,本領可當真是非同小可。”

鍾展問道:“你懷疑的那妖人是誰?”孟華說道:“大摔碑手勞超伯。

貴派唐少掌門的夫人就是他打傷的。”

鍾展吃了一驚,說道:“什麽,唐加源的妻子給打傷了?”祝建明道:“大師伯,你聽這小子是不是亂造謠言?唐師叔離開天山已一年有多,即使回來,也一定是夫妻一同回來,以師嬸的武功,什麽妖人能夠打傷他們?”孟華說道:“這是真的。

唐大俠到柴達木去了)——回來的隻是他的夫人。

勞超伯能夠傷了唐夫人也是有原因的……”鍾展聽了他的話,半信半疑。

卻擺一擺手,叫孟華暫且停止,說道:“這是另一件事,待會兒你再慢慢告訴我好嗎?但據我所知,勞超伯的本領雖然不弱,暗器卻非所長,輕功也不見得就能勝過我門下的第二代弟子。”

白英奇道:“是呀,這小子分明是想嫁禍別人,卻不知一說就露出了馬腳。”

天山派第三代的弟子不知道勞超伯的名頭和武功的優劣,鍾展和他是知道的。

孟華發了急,說道:“縱然偷施暗算的那個人不是勞超伯,但毒針的確也不是我所發的,請鍾老前輩明察。”

鍾展霍然一省,說道:“好,那就待我仔細察看吧。”

當下便叫弟子把郝建新扶到他的跟前,問道:“傷在什麽地方?”郝建新道:“膝蓋下的三裏穴。”

“毒針取出來沒有了沒有。”

鍾展伸手在他膝蓋下的部位撫摸一會,雙指一拈,就把一枚比繡花針還小的毒針拈了出來。

本來毒針深入肌膚,是要用磁石來吸的。

他以掌心的吸力便能將毒針取出,功力之深,令得孟華大為佩服。

鍾展把毒針看了又看,臉上現出頗為驚詫的神色。

原來他看出這種毒針似乎乃是四川唐家秘製的獨門暗器。

唐家暗器乃是號稱天下無雙的,輕功卻是唐門弟子的特長,正是:敵人混淆多誤事,邪魔暗器看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