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蘭察這邊的人還有一個不能逃走的是辛七娘,她昨晚給牟麗珠嚇得跳下斷魂崖,受傷甚重,如今又給丁兆鳴抓了回來,已是氣息奄落了。

不過她的內功造詣也很不弱,雖然氣息奄奄,尚能苟延殘喘。

此時她已經恢複清醒,看見海蘭察的黨羽紛紛逃上山坡,想起自己還是身處險境,情急之下,嘶聲叫道:“海蘭察,你就隻顧洞冥子,不顧我麽?”海蘭察是不滿她對他不夠尊重,才故意疏忽她的。

此時聽得她情急嘶喊,方始哈哈一笑,說道:“這是小事一樁,你急什麽?諒他們也不敢殺害你的,好吧,你既然害怕,那就讓你到我這邊來吧,丁兆鳴,聽見沒有,快快把她放開!”雷震子怒道:“你說好隻有兩個條件,為什麽又隨意添加?”海蘭察笑道:“放辛七娘,這根本不能算是條件。

你應該懂得,如今是你們向我求和,我方受傷的俘虜,你們當然應該先於釋放,否則還有什麽談和可言?”他儼然以戰勝者自居,口氣咄咄逼人,雷震子氣得七竅生煙,正想不顧一切和海蘭察一拚,忽見牟麗珠向他投了一個眼色,搖了搖頭。

雷震子雖是薑桂之性,老而彌辣,但畢竟不是魯莽之徒。

他注意到牟麗珠的態度,不覺瞿然一省,想道:“她一早就曾預言,海蘭察必定還會在此處出現。

莫非她早已料到會有今日之事,也早已有了對付的方法了。

小不忍則亂大謀,且讓海蘭察暫時得意吧。”

於是不再作聲。

雷震子不作聲,丁兆鳴可要出聲了,說道:“這妖婦是害死洞妙真人的凶手,我沒權釋放她。

如何處置,隻有聽崆峒派掌門人的說話。”

丹丘生被逼釋放害死師父的仇人,心裏實是極不願意。

但轉念一想,和幾百個人的性命比較起來,這的確還是“小事一樁”。

何況辛七娘已受重傷,放回去,她也未必能夠活下去。

海蘭察喝道:“半柱香已經燒剩無多了,丹丘生,你究竟放不放人。”

丹丘生劍眉一豎,咬牙說道:“好,讓這妖婦多活幾天吧!放她回去!”丁兆鳴滿懷氣惱,放開了辛七娘,喝道:“便宜你了,滾吧!”辛七娘折下一枝樹枝,當作拐杖,一破一拐地走上山坡,走到海蘭察身邊,冷冷說道:“海蘭察,你還算有點良心。”

海蘭察道:“今後隻要你肯幫我做事,我不會待薄你的。

這次累你受傷,我很是過意不去。

這是能治內傷的大內珍藥,你服下去。”

辛七娘從他手中接過一粒藥丸,這才消了心頭之氣,淡淡地說了一聲“多謝。”

日影西斜,已是過午時分,海蘭察陡地喝道:“半柱香就快燒完了,你們商量定妥沒有?”眾人都沒作聲。

金逐流道:“你急什麽?香燒完了再說。”

看樣子似乎已是胸有成竹。

丹丘生道:“金大俠,他漫天討價,咱們何妨就地還錢。”

金逐流道:“你的意思是……”丹丘生道:“答應他一小半條件,讓我和孟華隨他投案。”

牟麗珠忽地笑道:“丹丘生,多謝你要代我受罪,不過這盤棋咱們還是穩贏的。

你何須出此下策。”

丹丘生怔了一征,說道:“我不懂你有什麽神機妙算,可以扭轉敗局?”牟麗珠笑道:“不是我有神機妙算,而是有一枚棋子還沒走呢!”海蘭察喝道:“香已經燒完了,你們要是還沒答複,我可要不客氣啦!”丹丘生驚疑不定,說道:“牟姑娘,你說的那枚棋……”牟麗珠正自心想。”

怎的他還沒來?”忽聽得海蘭察“咦”了一聲,站在一塊石頭上,伸長頸子,好像在看什麽。

牟麗珠抬頭一望,大喜說道:“你看,是誰來了?”隻見兩個人影從斷魂崖那邊方向,飛快跑來。

不過片刻,已是看得清清楚楚。

來的是兩個穿著清軍軍官服飾的人,丹丘生認得其中一個,正是海蘭察的副手,清廷禦林軍副統領歐陽業。

再看清楚,他是被另一個軍官拖著跑的。

丹丘生雖不認識這個軍官,但一看他的輕功好得出奇,已是驀然醒起了,失聲叫道:“是快活張!”不錯,是快活張!隻見他剝下人皮麵具,朗聲說道:“對不住各位,我來遲了!”海蘭察怒道:“好呀,你這偷兒竟也膽敢和我搗亂!”快活張哈哈笑道:“你說得不錯,我是小偷,而且我是帶了‘贓物’來自行投案的。

不過我這次偷的可不是什麽東西,而是你們的禦林軍副統領歐陽大人。”

歐陽業在他挾持之下,狀似木雞,嗒然若喪。

眾人方始恍然大悟,原來歐陽業的失蹤,是給快活張俘虜了去的,那晚接歐陽業上山的大石道人心想道:“怪不得當時我隻聽得歐陽業一聲叫喊,回頭就不見他。

我真糊塗,早該想到是這位天下第一神偷來搗鬼了。”

要知快活張不但是人所共知的天下第一神偷,輕功也是天下第一的。

海蘭察喝道:“快把歐陽業給我放回來!”快活張笑道:“海大人,你要我投案,我也要你們這位歐陽大人投案呢。

各位,這位歐陽大人除了是個官兒之外,還有兩重身份。

第一,他是洞冥子的好朋友;第二,他是謀害崆峒派前任掌門洞妙真人的凶手之一。

洞冥子是靠他的穿針搭線,才能向清廷賣身投靠的;也是靠他的穿針搭線,方才搭上了辛七娘這個妖婦,串通了她,來謀害洞妙真人的。

如今我先要他向崆峒派的新掌門丹丘生投案。

嘿,嘿,歐陽大人,我說的是事實吧?”歐陽業木然說道:“我已落在你們手中,無話可說,但求你別再折磨我了,一切罪名,我都承認。”

快活張道:“不行,我要你老老實實說一句,謀害洞妙真人,是不是你有份幹的。”

歐陽業道:“不錯,是我奉海統領之命,把辛七娘帶上崆峒山,請她幫洞冥子的忙的,我都己承認了,你讓我早點死吧!”海蘭察暗恨歐陽業太不爭氣,但卻不能不維護他,當下喝道:“我沒工夫和你這小偷瞎纏,你不放人,我馬上叫你們都死!”快活張道:“真的?你有什麽辦法叫我們都死?”海蘭察隻道他剛才不在場,是以不知,說道:“草坪上埋有炸藥,我這支蛇焰箭一射過去,馬上爆炸。”

快活張又再大笑起來,海蘭察怒道:“你笑什麽?”快活張道:“我笑你在做夢,你以為你的炸藥還會爆炸嗎?”海蘭察大吃一驚,雖然他不相信快活張的話,但還是忍不住出聲喝問:“為什麽不會爆炸?”快活張笑道:“你有你的王法,我有我的行規。

幹我們這行的秘密,豈有隨便說給人家聽的?你要知道,可得付出代價,我滿意了才能說給你聽。”

海蘭察麵色變青,心想:“這炸藥是我親自監督埋下的,昨天晚上,又是我親身在附近看守,即使他當真有妙手空空的絕技,諒他也不能偷去。”

自我安慰,心情稍為鎮定,喝道:“胡說八道,你以為我會怕了你的虛聲恫嚇?”快活張冷笑道:“這兩句話本來應該由我來說才對。

嘿嘿,你又有炸藥,又有大炮,這難道不是恐嚇我們?我說的事實,反而是恫嚇你了!哼,你不相信?好,那你就試一試吧!”海蘭察道:“我不和你說話。

如今期限已到,我隻要問金大俠和雷老前輩,我劃出的道兒,你們究竟接不接受?”雷震子與金逐流交換了一個眼色,便即代表俠義道這邊答道:“你想我們向你屈服,那是做你媽的春秋大夢!”原來他從金逐流的眼色之中,已經知道快活張的話是可以相信的了,不過他以八十高齡,武林中輩份最尊的武當長老身份,說這樣的“粗話”,可還是第一次。

小一輩的各派弟子聽了,都是忍不住笑了起來。

海蘭察麵色鐵青,喝道:“你們相信這偷兒的鬼話,可莫後悔!炸藥一爆,屍骨無存,那時後悔就遲了!”金逐流笑道:“快活張早已叫你試了,我們也己答複你了。

你還一再虛聲恫嚇,不賺太過羅嗦麽?”海蘭察大怒喝道:“好,你們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不見棺材不流淚,那就讓你們看看我是否虛聲恫嚇吧!”把手一揚,一支蛇焰箭,向他親手埋藏炸藥的地方射去。

隻聽得“篷”的一聲,聲音倒是有了,但卻完全不是海蘭察想象中的驚天動地的爆炸之聲。

隻見一溜溜七彩的焰火飛起,好像是元宵晚上的大放煙花!在他射出蛇焰箭之時,站在山坡上他的那群黨羽,都是嚇得伏下來的,此時也紛紛站了起來,睜大眼睛看天空,那情景更像是一大群人在觀賞煙花了。

快活張哈哈笑道:“丹丘兄,我知道你今天定會當上新掌門,故此特地買了煙花來給你助興的。

海大人,多謝你這雙貴手,替我這小偷兒燃放煙花。”

原來這兩包炸藥雖然是海蘭察親自監督埋下,但他卻不知道快活張早就在清虛觀中,施展偷天換日的手段,把他這兩包炸藥換了。

快活張用一種崆峒山上特產的望石頭磨成幼粉,充作火藥,隻在上麵留下一層薄薄的火藥,並混雜了可以發出七彩焰火的煙花。

海蘭察也是粗心大意了些,在埋下炸藥之前,雖然打開炸藥包看過,卻沒仔細檢查。

海蘭察氣得七竅生煙,喝道:“快活張,你別得意,炸藥不爆炸,我還有大炮對付你們!”快活張冷冷說道:“我勸你還是不要亂放大炮的好!”海蘭察獰笑道:“好,你怕了我的大炮麽?但如今你要求饒,我也不能饒你們了。

陽繼孟,發炮!”哪知卻沒聽見陽繼孟的回答。

陽繼孟本來是在山頭負責指揮發炮的,此時竟不知溜到哪裏去了。

海蘭察大怒道:“不必理會這膽小鬼了,褚兆,你替他指揮發炮!”這個褚兆是他從京師帶來的炮手。

褚兆訥訥說道:“海大人,這,這……”海蘭察怒道:“你怕什麽,大不了又給這偷兒做了手腳,頂多打不響罷了。

立即發炮!否則我上去斫你的頭!”褚兆不敢多說,心裏想道:“不錯,即使真的打不響,也是應由陽繼孟負責,與我無關。”

於是遵命發炮。

哪知大炮倒是打響了,但炮彈卻沒有打出去。

炮彈是在炮筒內爆炸的。

隻聽得“轟隆”一聲,炮筒炸裂,鐵片紛飛。

褚兆登時炸死,其他的人也無一不受傷,海蘭察也給震倒,飛揚的塵土濺得他滿頭滿麵,眼睛都幾乎睜不開來。

快恬張哈哈笑道:“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海蘭察,你得意得太早了,這一炮隻轟掉你的孔雀花翎,還算是便宜你呢!”原來快活張是剛在半個時辰之前,突然偕同禦林軍副統領歐陽業在那架設炮位的密林中出現,藉口是來察視他們的布置,在檢查大炮之時,偷偷做了手腳,弄壞機件,以致他們得到這樣一個“害人不成反害己”的結果的。

歐陽業按照快活張教他的說話,告訴陽繼孟道,那天晚上,他的離奇失蹤,其實是自行失蹤,為的是另有秘密任務。

這個禦林軍的同僚,就是海蘭察派給他的幫手。

歐陽業的職位是僅次於海蘭察的禦林軍副統領,陽繼孟當然不敢仔細盤問他是什麽秘密任務,他又不能離開防地去找海蘭察來和歐陽業對質,何況他在確認是真的歐陽業之後,已是根本不敢懷疑真的歐陽業會說假話了。

是以也就當然隻能相信歐陽業的解釋了。

但為什麽歐陽業肯這樣乖乖的聽快活張的話呢?原來快活張有一種奇特的點穴功夫,被他點了穴道,體中如有無數蟲行蟻咬,酸痛痕癢的感覺就像從骨縫裏透出來,身受之慘,勝於任何一種酷刑。

俠活張可以用另一手法,令他所受的這種痛楚暫時消失,但在未曾解穴之前,仍然會複發的,複發之時,痛楚更甚。

這兩天來,歐陽業就是給快活張用這個辦法折磨得他好幾次死去活來,連一丁點反抗的意誌都被折磨盡了,隻能唯快活張之命是從。

看見快活張押解歐陽業到場,露出了本來麵目,才知道是上了快活張的大當。

他亦已料想得到,這兩門大炮定然給快活張做了手腳了。

生怕海蘭察追究,唯有逃之夭夭。

炮彈在炮筒中爆炸,炸得大炮變成廢鐵,炸得炮手屍骨無存,炸得禦林軍的統領海蘭察翻倒地上,驚惶失措,也炸得各方的英雄好漢心裏樂開了花!可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就在那“轟隆”一聲剛剛響過,忽地聽得洞真子和洞冥子兩人,同時發出的一聲撕心裂肺的狂叫慘呼!原來洞真子在各人相繼作證的這段期間,他已經暗中凝聚真氣,衝開了被封的穴道。

洞冥子也不是不知道師兄有自行解穴之能,但一來他想不到師兄能夠這樣快便把被封的穴道自行運氣衝開;二來他已製住師兄要害,即使他的穴道解開,料他也不敢反抗。

是以並不怎樣加意提防。

他哪知道洞真子已經存了必死之心,等待適當時機與他一拚。

洞真子等待的適當時機終於來到了。

大炮炸裂,就在那驚天動地的爆炸聲中,洞真子突然發難!他一個肘捶向後猛撞,洞冥子是緊緊貼在他的背後的,這一捶撞正洞冥子的心窩。

洞冥子大吼一聲,掌力盡吐。

他的掌心是按著洞真子背心大穴的。

這一下登時也把洞真子的五髒六腑全部震傷。

兩人同時發出慘曆的呼嚎,在台上跌了下來。

洞真子隻使出最後一點氣力,把師弟緊緊壓在下麵,扼著他的喉嚨。

洞冥子拔出劍來,刺進師兄小腹。

慘變突然發生,近在咫尺的金逐流等人都沒料到。

丹丘生連忙跑過去,把洞真子拉起來,隻見洞冥子雙眼翻白,舌頭吐了出來,形狀十分可怖,顯然已是給扼死了。

丹丘生一腳踢開洞冥子的屍身,立即掏出金創藥替師叔敷上。

洞真子斷斷續續地說道:“丹丘生,我,我對不住你,你,你肯原諒我麽?”丹丘生道:“師叔,你千萬別這樣說,如今我隻有更加尊敬你。”

洞真子臉上綻出一絲笑容,說道:“好,好,你肯原諒我,我可以放心去了。”

丹丘生叫道:“不,不,你的傷可以治好的,你別胡思亂想。”

洞真子微笑道:“不,我知道我是不行了。

本派最大的仇人是海蘭察,他不但累你受苦十八年,也是主謀害死你師父的仇人。

你別顧我,留點精力報仇吧!”聲音越說越微弱。

說到“報仇”二字,終於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丹丘生心傷如割,但一滴眼淚也沒流下來。

他強忍悲憤,說道:“師叔,我聽你的吩咐!”把洞真子的屍體放下,立即拔劍,衝上前去。

混戰早已開始了!海蘭察的黨羽為數不少,此時還想糾合各路妖人,作困臂之鬥,大聲叫道:“你們為我出力,我不會忘記你們的好處。

要官有官,有錢有錢!”但這些妖人,差不多一半以上是陽繼孟替他請來的,不約而同的心裏想道:“好漢不吃眼前虧,識時務者為俊傑。

海蘭察如今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

連陽繼孟和他那樣深厚的交情,也都不敢依傍他了。

我何苦還為他賣命。”

轉眼之間,跑了十之七八,剩下來的隻是海蘭察自己帶來的心腹,以及少數利祿熏心的邪派妖人。

快活張解開歐陽業的穴道,說道:“總算你還聽話,饒你不死,滾吧!”混戰已經開始,快活張雖然饒他不死,但他卻怕崆峒派的弟子還是不肯放過他,隻好硬著頭皮逃到海蘭察這邊。

海蘭察沉聲喝道:“你幹的好事!”歐陽業大吃一驚,顫聲說道:“統領明鑒,我,我是被逼得無可奈何的。”

海蘭察布下的天羅地網被快活張破壞,不覺都遷怒到歐陽業身上,當下“哼”了一聲,說道:“在我提拔你做我的副手,貪生怕死,要你何用?”手起掌落,一掌把歐陽業的天靈蓋打開了天窗!歐陽業真是臨死也沒想到,敵人饒了他,他卻死在自己人手裏。

海蘭察恨極了快活張,喝道:“臭賊,有膽的你莫跑!”身形疾起,向快活張撲去。

快活張笑道:“你好香麽,我看你倒是比糞坑還要臭呢。

嘿嘿,你既然知道我是小偷,卻來找我比武,那不是強人所難麽?要是我找你比賽偷東西,你比不比?”他嘻皮笑臉在海蘭察身邊竄來竄去,海蘭察輕功不如他,哪裏抓得他住。

猛聽得一聲大喝:“你要比武,我和你比。

有膽的你也莫跑!”雙掌相交,“蓬”的一聲,震得已經走出百步開外的快活張,耳鼓都嗡嗡作響。

快活張伸了伸舌頭,笑道:“海蘭察,你找到了好對手了,恕我不陪你玩啦!”原來這個和海蘭察硬拚了一掌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武當派的長老雷震子!這霎那間,兩人都是不禁心頭一凜。

海蘭察暗自想道:“這老匹夫已是八十高齡,想不到內力還是如此深厚。”

雷震子心裏歎了口氣:“我到底是年紀老了,要是早三十年,我豈能容這賊子在我手底過得十招。”

丹丘生趕了到來,喝道:“海蘭察,十八年前你害我不死,難得你親自送上門來,用不著我去找你算帳了!”海蘭察傲然說道:“很好,你要算帳,那就並肩子上吧!嘿、嘿,你們一位是武當派的長老,一位是崆峒派的新任掌門,海某縱然死在你們手裏,亦足自豪!”他明知雷震子決計不會和丹丘生聯手鬥他,但還是用言語擠兌。

用意是要逼使丹丘生必須親口答應和他單打獨鬥。

丹丘生果然說道:“雷老前輩,這廝是敝派的大仇人,我不隻是要為自己報仇,還要給玉虛長老報仇的,請你讓給我吧。”

雷震子鬥得興致方酣,笑道:“這廝約我比武,迄今勝負未分,你再待一會如何?”金逐流笑道:“雷老前輩,你已經贏了一招,怎還說勝負未分,比武可以點到即止,報仇則須一決死生,比武怎比報仇要緊?你已經贏了一招,也該讓給丹丘生了。”

雷震子這才哈哈一笑。

說道:“對,我真是老糊塗了。

你不說,我都忘記我已經贏了一招了。

不過,隻是你說,不能算數,你是我的朋友,海蘭察會認為你幫我的。

我要海蘭察親自說,剛才那一招算不算是輸了給我?”海蘭察很不服氣,但大敵當前,哪有心情和雷震子鬥口,隻好說道:“老前輩老當益壯,海某佩服得很。

剛才那招是你贏了。”

雷震子這才退下,哈哈笑道:“好,他已經認了輸,我也不為甚是了。

丹丘生,讓你來和他算帳吧。”

海蘭察忽道:“且慢!”丹丘生喝道:“有話快說,有屁快放!”海蘭察道:“咱們可得有話在先,你隻是為崆峒派報仇,那麽,此事和崆峒派以外的人是並不相幹的了?”丹丘生冷笑道:“你是怕我請我武林同道助拳嗎?那你可以放心,報仇大事,我是不會求助外人的。”

金逐流道:“按說你是武林公敵,假如不是崆峒派找你報仇,我也不肯放過你的。

但既然崆峒派找上了你,我就決不會動你一根毫發。”

海蘭察心想,隻要金逐流與雷震子袖手旁觀,其他人那不足懼,於是又再問道:“你們崆峒派有數百弟子如是意欲群毆,還是獨鬥!”丹丘生怒道:“我決不倚多為勝,但也不能輕易放過了你。

要是我死在你的手裏,崆峒派的弟子當然還要找你報仇,但也隻是和你單打獨鬥!”海蘭察道:“這算不算是你以掌門人的身份,對貴派弟子的命丹丘生冷笑道:“不錯。

你還有什麽顧慮麽?”海蘭察放下了心,哈哈笑道:“好,君子一言,快馬一鞭。

你莫後悔!”要知他雖然沒有必勝把握,但丹丘生對他作了這個承諾,他卻已有了一線生機。

他打著如意算盤,暗自想道:“十八年前,丹丘生的武功大約是和我在伯仲之間,如今我的大力鷹爪功早已練成,即使未必殺得了他,諒也不會輸給他了。

嘿,嘿,要是我能將他重創。

崆峒派中,還有誰人能是我的敵手?”丹丘生喝道:“你當我是像你們一樣,說話不算數麽?快來領死!”海蘭察哈哈一笑,說道:“閻王爺的帖子還未知道是派給誰呢?”笑聲未已,倏地一躍而起,伸開蒲扇般的大手,已是朝著丹丘生的琵琶骨直抓下來!這是拚著兩敗俱傷的打法,也是兩害相權取其輕的打法。

要知琵琶骨乃是練武之士最關緊要的地方,琵琶骨倘被抓碎,多好武功,也要變成殘廢。

那時即使海蘭察也受創傷,隻要不是傷著要害,丹丘生已無力阻他逃走了,餘下的弟子,海蘭察自是不會放在心上。

這一瞬間,所有在旁觀戰的人無不繃緊了心弦,手心裏擔了一把冷汗。

甚至連臨敵經驗最豐富的武當派長老雷震子也不由得暗暗吃驚:“這廝使的好狠辣的招數,要是他剛才這麽逼我硬接,隻怕我已是要和他兩敗俱傷了!”但也就是在這瞬息之間,形勢立變,海蘭察搶取,來得快極,丹丘生卻比他還快半分。

隻見他身軀半轉,側目回睨,三尺青鋒,賽如電掣,不架敵招,反截敵腕。

竟然是後發先至,劍尖下鏟,一下了就劃到了敵手脈門。

雷震子禁不往高聲喝彩,“好一招玄鳥劃砂!”正所謂善戰者攻敵之所必救,丹丘生以攻對攻,登時把海蘭察的攻勢全都化解。

海蘭察也真不弱,手腕一翻,一招“覆雨翻雲”,作勢托向敵肘,雖是虛招,但也可以倏然化實,倘若丹丘生不加防禦,他立即便可施展小擒拿手法扭斷丹丘生的手臂。

虛中有實,左手一托,右手跟著便是一個劈掛掌。

用的是和丹丘生同樣的戰術,這一招也是攻敵之所必救!高手搏鬥,當真是死生懸於俄頃,招招險絕!丹丘生應招發招,往下一塌腰,授劍訣,領劍鋒,劍走輕靈,圈回來,發出去,一招“春雲乍展”,直奔敵人右肋。

幾個動作,一氣嗬成,快得難以形容,卻又看得清楚玲瓏。

場中劍術名家,無不看得高聲喝彩!眼看丹丘生唰的一劍,倏然間已是從“春雲怎展”變為“白虹貫日”,劍光端的好像化作了一道銀虹,明晃晃的劍尖直指海蘭察的咽喉,海蘭察萬難躲閃。

就在這間不容發之際,海蘭察驀地拍下手掌,迅即雙掌斜飛,竟然迎上前去。

眾人方自驚詫:“丹丘生的劍法如此淩厲,難道他竟敢用空手入白刃的功夫不成?”心念未已,隻見雙方都在向前撲去,但卻沒有碰個正著,而是交叉穿過。

不知怎的,丹丘生那一劍竟是刺了個空,當然海蘭察那一掌也沒沾著他的衣角。

原來海蘭察雙掌能發不同的掌力,一剛一柔,相互激蕩,生出一種回旋牽引的勁力,就像兩股急流會合一起,造成的漩渦一樣。

倘若換了一個武功稍弱的人,突然碰到這股牽引的勁力,隻怕當真就要像小舟之被卷入漩渦,縱然身子還站得牢,兵刃也要脫手而飛了。

丹丘生和他功力相當,但突然碰上他這奇怪的一招,劍尖也給蕩歪少許。

雙方兔起鷂落,劍掌爭雄。

盡管性命相拚,卻絕非蠻打,轉眼鬥了數十招,都是一合即分,稍沾即退。

看在行家眼裏,招招動魄,那方稍有不慎,都有血沾塵埃之險。

但鬥了數十招,雙方都還沒有正麵碰著。

但見劍氣縱橫,掌影翻飛,在武學造詣較弱的人看來,他們卻像是在各打各的。

初時看了幾招,大家都以為丹丘生很快就可取勝的,此時卻又不禁暗暗擔心了。

許多人不禁都是想道:“海蘭察身為禦林軍統領,果然是有很不尋常的真實功夫。

萬一丹丘生打不過他,這……”崆峒派中還有誰人能夠阻攔他呢?眾人可是不敢往下想了。

劇鬥中丹丘生劍法突然一變,頓時銀光匝地,紫電飛空。

劍光撩繞中但見四麵八方都是他的影子,滿空飛舞的劍光忽東忽西,忽聚忽散,翩若驚鴻,宛似遊龍,再看片刻,場中雖然隻有兩人相鬥,給人的感覺卻如千軍追逐,萬馬奔騰。

丹丘生的一把寶劍也化作了重重劍影,好像有數十把利劍,從四麵八方,向著海蘭察一齊刺來。

看到此時,眾人方始不再為丹丘生擔心,但由於看得目瞪口呆,倒反而沒有喝彩了。

雖無彩聲,卻非寂靜。

人人屏息以觀的隻是在丹丘生和海蘭察展開惡鬥的這塊草坪。

當然不可能所有的人都擠到這塊草坪觀戰,在這裏觀戰的隻是各派武學名家和一部分崆峒派中地位較高的弟子。

更多的崆峒派弟子和另外一部分客人則正在驅逐海蘭察的黨羽,以及一些還想助紂為虐的妖人。

由於海蘭察的人早已逃了十之七八,餘眾無多,有半數崆峒派弟子已是足以對付他們,何況還有不少俠義道中人物在幫崆峒派呢。

故此在草坪觀戰的武學名家誰也沒有放在心上,此時他們正在看得如醉如癡,對周圍一切,恍似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丹丘生越逼越緊,漸漸隻見劍光不見人影。

海蘭察雖然還在負隅頑抗,但誰也看得出優勢已是屬於丹丘生了。

海蘭察這才暗暗吃驚,後悔對丹丘生的估計不足了。

原來在這十八年間,海蘭察固然是練成了大力鷹爪功,比起十八年前,本領不知高明多少;但這十八年丹丘生也沒閑著,他把崆峒派的絕技七十二手連環奪命劍法練得爐火純青,而且還精益求精,開拓了更新的境界,即使起開創這路劍法的崆峒派祖師於地下,隻怕也是比不過他。

十八年前,雙方的本領大致是在伯仲之間;十八年後,雙方雖然也都是各有進境,今非昔比:但比較之下,卻是丹丘生較勝一籌了。

鬥到三百招之後,海蘭察已是知道自己決計沒有取勝的希望了,唯一的希望隻是能夠和丹丘生拚個兩敗俱傷!但倘若用這險招,一擊不成的話,他自己立即便要喪命,而對方是否受傷還在未可知之數。

正當海蘭察躊躇未決要不要用這最後一招殺手之時,丹丘生的劍法卻忽然露出一點破綻。

他正在用到一招“雲麾三舞”,這招“雲麾三舞”乃是一招三式,分刺敵手上中下三處要害的,他用了兩個式子,最後刺向敵手下盤要害的一式卻不知怎緩了半分,未能及時刺出,反而變成了自己門戶大開。

何以他會露出這個破綻?原來正是在那瞬息之間,他忽然聽到了遠處隱隱一聲長嘯。

此時草坪外俠義道和崆峒派的弟子正在追逐殘敵,追逐者的喊殺聲和敵方受傷者的呼叫聲,也正是在四麵八方傳來,草坪上觀戰的人看得如醉如癡,誰也不去理會這聲長嘯。

即使聽見了也不知是誰的聲音。

但丹丘生一聽見遠處傳來的這一嘯聲,卻是不由自己的心頭一震了。

因為旁人聽不出來,他卻是一聽就能分別的。

這是牟麗珠的聲音!牟麗珠遇險,還是她有什麽緊要的事情在呼喚自己呢?雖然他沒有接受牟麗珠的愛意,但在他的心坎深處,卻是早已把她當作最親最近的人,把她看得比自己的生命還更寶貴的。

他聽到了牟麗珠的嘯聲,不自覺的心頭一震,也就不自覺的在這緊要的關頭,忽然露出一個破綻了。

本領差不多的高手搏鬥,哪容露出些微破綻?假如海蘭察能夠抓著這個機會,立即搶攻的話,他就最少可以達到兩敗俱傷的願望。

甚至可以避免自己受傷。

海蘭察是個武學的大行家,他當然不是看不出這個破綻。

但也正因為他是個武學的大行家,他不敢相信這是“真的破綻”。

丹丘生正占上風,在海蘭察想來,他哪有“無緣無故”忽然如此疏忽之理?既然不是疏忽,那就隻能依理推測,這是丹丘生有意賣個破綻誘他上當的了!這霎那間,海蘭察非但不敢進攻,反而退了一步,小心翼翼地提防丹丘生的伏著!觀戰的各派名家,包括金逐流和雷震子在內,也都是像海蘭察一樣,看出了這個破綻,卻以為是丹丘生有意賣的這個破綻。

看得出這個破綻的名家寥寥無幾,更多的是看不出這個破綻的,他們還隻道是海蘭察躲避得快,這才避過了丹丘生這淩厲的一招,不約而同的在心裏歎了口聲“可惜”。

場中隻有一個人看出了是真的破綻的,他是孟華。

一來他跟丹丘生學過這路劍法,二來他在“劍學”的造詣此時已是差不多勝過金逐流了,他知道這招“雲麾三舞”,一招三式若是一氣嗬成,即使仍然傷不了海蘭察也可穩持先手,沒有理由要故意賣個破綻的。

不過他雖然看出了是真的破綻,卻不知道師父何以會露出這個破綻的緣故。

他是曾經和海蘭察交過手的。

深知海蘭察內力之強,此時由於太過關心師父,不覺暗自猜疑:“莫非師父已是力不從心,若然真的如此,久戰下去,隻怕是要吃虧了。”

為了避免師父吃虧,他立即就跳出來!“師父,割雞焉用牛刀?劍法上你已經勝了這廝,讓弟子替你收拾他吧!”孟華說道。

丹丘生曾與海蘭察有言在先,隻要是崆峒派的弟子,就可以為本派報仇,但有一個限製,隻能單打獨鬥。

是以孟華中途替出師父,並不違反規定。

丹丘生早已知道孟華得到張丹楓所留的無名劍法,在劍法上已是勝過自己,但還不放心讓他獨自對付強敵。

正自躊躇,眼光一瞥,忽見金逐流正在朝著他望,而且點了點頭。

丹丘生瞿然一省:“聽說華兒此次前往天山,曾有許多奇遇。

金大俠如此對我示意,莫非已是深信華兒定有取勝的把握?”他一來為了成全徒弟揚名立萬;二來為了懸掛牟麗珠,於是說道:“也好,我就讓你代勞吧。

海蘭察,你要是連我的徒弟也打不過,你也應該無話可說了!”海蘭察心頭微凜:“我剛才倒是有點糊塗了,怎的沒有想起這個小子?”喝道:“你究竟算是天山派的弟子,還是崆峒的弟子?”孟華說道:“我是天山派的記名弟子,是崆峒派的嫡傳弟子!”“記名”與“嫡傳”的分別,海蘭察當然是懂得的。

雷震子喝道:“所有在這裏的人,無人不知孟華是丹丘生的徒弟,還能騙你不成!”海蘭察暗自思量:“這小子的劍法雖然不錯,卻還不是我的敵手。

無論如何,對付他要比對付丹丘生好得多了。”

雖然他也曾想到過自己是給孟華占了先打一場的便宜,但孟華的身份不過是丹丘生的徒弟,他又怎好意思當著天下英雄麵前與孟華計較?不過他仍是不願“太過吃虧”,於是說道:“對不住,剛才我沒在場,尚未確實知道孟華是丹丘生的徒弟。

如今既已知道,我當然同意接受他的挑戰,難道我我還怕他這樣一個毛頭小夥子不成,不過,我可還有話要說!”雷震子的口頭禪又出來了,喝道:“有話快說,有屁快放!”海蘭察冷冷地說道:“崆峒派弟子有數百之多,一個個和我打下去,那要打到幾時方能罷休?我縱然不怕車輪戰,也總得吃飯睡覺呀!”口說不怕,其實正是害怕。

孟華在這會場出現以來,曾經一鬥大石、大鬆;二鬥天南劍霸龍木公,劍術之精,目所共睹。

但還是誰也不敢相信他有打敗海蘭察的本領。

雷震子以公證人的身份,不覺暗自躇躇,一時間不知如何裁定方始得當。

雷震子還沒出聲,孟華卻先說話了:“若要殺你,我師父就可以獨力殺你,何須用到什麽車輪戰法?不過你不值得汙我師父寶劍,我才替師父代勞而已!”海蘭察冷笑道:“要是你殺不了我呢?”孟華說道:“師父,請恕弟子自作主張。”

丹丘生道:“好,你喜歡怎樣,盡管答應他!”孟華說道:“要是我沒本領替師父殺你,甚至反而給你殺掉的話,我也唯有自己認命,絕不要同門為我報仇。”

海蘭察道:“我與貴派的梁子那又如何?”孟華望了望師父,大聲說道:“就此一場而決!”海蘭察喜出望外,連忙問道:“丹丘生,你徒弟說的可以代表你的意思嗎?”丹丘生從孟華的眼光中看出他有很大的自信,更加放心,便即說道:“我既讓徒弟替我,當然他說什麽就是什麽。

隻要你勝得了他,崆峒派任何人都不會再去找你。”

此言一出,除了金逐流一人之外,無不大驚。

但丹丘生以掌門人的身份許下的諾言,自是誰也不能更改了。

海蘭察大喜如狂,雙掌一錯,喝道:“好,那就請高徒來指教吧!”口說“指教”,雙眼卻是朝天,意殊不屑。

丹丘生淡淡說道:“華兒,我相信你會替我爭氣的,也無須我為你掠陣了。”

他急於去找牟麗珠,說完便走。

雷震子吃了一驚:說道:“丹丘道兄,你去哪兒?”丹丘生邊走邊笑道:“我在這裏掠陣,海蘭察心裏會害怕。

我出去走一轉就回來,這一轉的時間,料想也足夠華兒收拾他了。”

說到“收拾”二字,早已走出人叢,背影也不見了。

眾人不知丹丘生匆匆而走的緣故,不覺都是甚感詫異,心裏想道:“知徒莫若師,難道他這徒弟當真有勝過海蘭察的本領?”但強如武當派的長老雷震子尚且不過堪堪和海蘭察打成平手,眾人可是委實不敢相信孟華真的能有這個本領。

海蘭察幾曾受過如此蔑視,何況孟華又是曾經敗過給他的,當下大怒喝道:“好小子,來吧,看是你收拾我,還是我收拾你?”孟華說道:“你和我的師父已經打了半場,我先讓你三招。”

海蘭察氣得七竅生煙,喝道:“狂妄小子,你本是我手下敗將,誰要你讓?”孟華微笑道:“既不要讓,那就接招!”聲出招發,快如電閃,唰一劍,指到海蘭察前心。

原來他是有意激怒海蘭察的。

這一招來得又快又狠,但海蘭察竟似並不放在眼內,冷笑說道:“米粒之珠,也放光華!”竟然雙手籠在袖中,揮袖抵擋孟華的寶劍。

以袖拂劍,看似輕敵之極,其實卻是他平生所學的功力所聚,也是他早已胸有成竹的一招。

要知他身經百戰,表麵看來似乎給孟華激怒,實則還是冷靜非常。

隻見他的袖子輕飄飄的好像貼著孟華的劍鋒飄晃,孟華的劍鋒卻是伸縮不定,好像碰到了一股無形的阻力。

原來他用的是一個“黏”字訣。

拳經有雲。”

舍己從人”,“隨曲就伸”,“不抗不頂”,“勁急則急進”,“勁緩則緩隨”,如影隨形!緊粘不舍,便是這種“沾黏勁”功夫。

那晚他在斷魂崖下和孟華第一次交手,就曾用過這種功夫克製孟華的快劍,有過一次經驗,如今是用得更為高明了。

雷震子暗暗吃驚,和金逐流悄悄說道:“丹丘生恐怕是太過托大了。”

言下之意,自是埋怨丹丘生不該讓一個年紀這樣輕的小徒弟替代自己。

哪知金逐流卻似絲毫不以為意,麵帶笑容,隻是輕輕說了兩個字:“無妨!”話猶未了,隻聽得聲如裂帛,孟華劍光暴漲,海蘭察的袖子被削去一幅,被劍光一絞,化作片片蝴蝶。

原來海蘭察固然是因有過一次經驗,重施舊技,更為高明;但孟華也取得一次經驗,禦敵之法,也是大勝從前。

不過他能夠一劍削掉海蘭察的衣袖,破了他的“沾黏勁”,劍法高明還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如今的功力,已是足以與海蘭察旗鼓相當了。

原來這次他中了辛七娘的酥骨散之毒,又被洞真子關入黑牢,結果遭受危難,反而因禍得福。

在兩天一夜當中,他把這幾個月學到手的天竺、波斯、天山三種上乘內功和原有的張丹楓隔代相傳的玄功要訣融匯貫通,終於達成所願,不但功力恢複,而且更勝從前。

另一方麵,海蘭察和丹丘生鬥了半場,丹丘生那樣變化複雜、招招狠辣的連環奪命劍法豈是容易對付的?海蘭察雖未至於心力交疲,真力亦已消耗不少。

此消彼長,孟華此際,功力縱然未必能勝他,卻也並不輸於他了。

海蘭察的“沾黏勁”用來對付功力不如己者,可收事半功倍之效;但用來對付功力與己相當的人,本身所耗的氣力卻是要比對方還大,這也就是他為什麽不敢用這種功夫抵敵丹丘生的緣故。

是以在相持片刻之後,終於給孟華一劍削掉他的半條衣袖。

雷震子這才放下心上一塊石頭,哈哈笑道:“你說人家是米粒之珠,原來你才是井蛙之見!”海蘭察弄巧成拙,老羞成怒,喝道:“誰是井底之蛙,你們等著瞧吧!”此時他雖然已經知道孟華不比從前,但還是不信他能夠勝過自己,因為他還有極厲害的殺手絕招尚未使出來。

雷震子冷笑道:“好,我已經擦亮眼睛了,就等著看你出醜!”他一生好勝,在口舌上也不肯輸給別人的。

但話雖然這樣說了出來,心裏可還著實有點惴惴不安,但盼孟華能夠為他爭氣。

海蘭察無暇與他鬥口,說到一個“瞧”字,右掌一拂,便向孟華持劍的手腕直截過來,左掌捏著一個“大手印”,又向孟華當胸膛按下!這是他獨門的大擒拿手法,加上小天星掌力,端的凶悍無比。

孟華不敢大意,立即施展追風劍式,如秋風掃葉,橫掃下壓。

他是以天山劍法的精華融匯了家傳的快刀,出手之快,變化之繁,他的師父丹丘生的連環奪命劍法隻怕還不如他。

海蘭察若是蠻幹的話,或許可以打傷他,但他的雙掌十九也要給孟華快劍削掉。

海蘭察怎敢冒這樣大的危險,慌忙縮手變招。

雷震子歡喜之極,高聲喝彩。

但海蘭察也真了得,強攻不成,立即采取沉穩的攻勢,腳踏五行八卦方位,進退趨閃,都有極其嚴謹的法度,每一招也都是攻守兼備,俱見功夫!雷震子見海蘭察困獸之鬥,依然如此堅韌,不覺又是暗暗擔心。

海蘭察顯然已是作消耗對方氣力的持久戰打算,“孟華劍法雖然精妙,但畢竟是個二十歲還未到的小夥子,怎比得海蘭察數十載寒暑之功?久戰下去,隻怕他支持不住!”雷震子心想。

心念未已,隻見孟華滴溜溜一個轉身,劍花錯落,頓時間,但見劍光,不見人影。

孟華出劍之快,快得難以形容,雖然隻是他一個人,卻似有身外化身似的,從四麵八方同時展開攻勢。

劍光飄瞥,宛如水銀瀉地,花雨繽紛,看得所有的人也都眼花繚亂了!雷震子這才又再鬆了口氣,驚奇於孟華的劍法之高,還在他的意料之外。

心裏想道:“以己之長攻敵之短,這正是最得當的打法。

他用這辦法繼續打下去,說不定是可以速戰速決了!”但在海蘭察的感覺來說,令他最感威脅的還不是孟華的劍法之快,而是他的劍法奇詭之極,瞬息百變。

饒是他見多識廣,也看不出孟華使的是哪家哪派的招數,有時好像是崆峒派的連環奪命劍法,突然就變成天山派的追風劍式。

他學過這兩派的武功,這還不算為奇,最奇的是在他的劍法之中,還好像有少林、武當、峨嵋……諸大劍派的“家數”在內,但每一招又都似是而非。

原來孟華此時正在施展張丹楓所傳“無名劍法”對付強敵。

無名劍法本來就是沒有一定的招式的,它是融匯各家之長,臨時應變,采集眾長,隨意揮出,便成新招的。

無名劍法與天山劍法同出一源,本有相通之處。

孟華新近得唐經天指點天山劍法的奧義,此時融合在無名劍法之中,相得益彰。

而孟家的家傳快刀,也化在劍法之中,又令得他的快劍不但比天山派的“追風劍式”更快,而且更加難以捉摸。

單以劍法而論,隻怕起張丹楓於地下,也未必能夠勝得過他了!海蘭察用沉穩的打法,片刻間和他鬥了數十招。

雖然勉強還可抵敵,但在這數十招之中,孟華的每一招幾乎都是從他意想不到的方位刺來,他不禁越打越是吃驚,隻怕再打下去,難免要給對方弄得心力交疲。

“看來我留作最後一招的殺手是不能不用了!”海蘭察一咬牙根,突然咬破舌尖,噴出一口鮮血,舌綻春雷,驀地喝道:“好小子,我與你拚了!”眾人還道海蘭察是受傷拚命,但金逐流和雷震子卻已看出有點不對了!隻見海蘭察好像輕飄飄的一掌拍出,絲毫不帶風聲,但孟華卻是麵色一變,接連退了三步。

雷震子吃了一驚,悄悄問金逐流道:“這鷹爪孫搗的什麽鬼?”要知他的年紀雖然比金逐流大得多,但對正邪各派的武功,見識卻是不及金逐流之博。

金逐流道:“他咬破舌頭,口噴鮮血,這是西藏密宗的天魔解體大法,所用的掌力,則好像是他本門的……”話猶未了,海蘭察又已接連輕飄飄的拍出幾掌,依然聽不見風聲,但方圓數丈之外,竟然砂飛石走!突然有個人“哎喲”一聲叫了起來,打斷了金逐流的說話。

雷震子定睛一瞧,好在這個人不是孟華。

而是站在場邊觀戰的一個少年人,他是滄州名武師趙一武的小兒子趙烈。

趙一武最疼愛這個小兒子,是以此次帶他隨同赴會,其實他這小兒子是尚未學成出師的。

雷震子瞿然一省,叫道:“這廝用的七煞掌功夫!”金逐流道:“不錯,剛才玉虛子長老就是被這七煞掌的功夫暗算的。

靠近場邊的人快退!”原來這七煞掌功夫擅以“陰勁”傷人,能傷奇經八脈。

發掌之時,看似毫不著力,其實卻似暗流洶湧,掌力可以波及五十步之內的距漓。

趙烈是少年人愛看熱鬧的心性,站得最近場邊,忽地感到胸口好像給人打了一拳似的,這就禁不住失聲驚叫了。

其他站在靠近場邊的人,功力較高,尚未至於像趙烈那樣狼狽,但亦已感覺得到那股暗流洶湧的壓力了。

一聽見金逐流說是“七煞掌”功夫,眾人無不大驚,紛紛後退。

越一武扶小兒子退上石台,又驚又怒,說道:“要是我的兒子有什麽三長兩短,我可不管你們訂下什麽規矩,我是一定要替兒子報仇的。”

金逐流道:“讓我替令郎瞧瞻。”

掌心貼著趙烈胸膛揉搓片刻,說道:“趙老前輩不必擔心,令郎未曾傷著奇經八脈,我已替他推血過宮,不會有事的了。”

趙一武這才放下心上一塊石頭。

場中劇戰雙方,對周圍發生的事情,都似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不過海蘭察則是著著搶攻,孟華的快劍卻逐漸緩慢下來,竟似有點力不從心之感了。

金碧漪看得手心裏捏著一把冷汗,問父親道:“爹爹,這廝不是已受傷吐血了麽?怎的卻比剛才還更厲害了?依你看孟大哥能否抵敵得住?”正是:替代師尊抗強敵,掌風劍影駭群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