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風荷打掃球場的動作還是很迅速的, 等網球部的其他人換好衣服準備好的時候, 他已經把球場打掃幹淨了。

合宿集訓和平時的訓練相同, 仍舊先是基礎訓練, 然後是練習賽。

上午的時間, 就在重複的基礎訓練中渡過, 下午開始的, 就是和平時不同,比較正式的練習賽了。

首先上場的是真田和柳。

無論看多少次,風荷還是覺得柳打的數據網球不明覺厲, 那些什麽對角線,什麽角度的計算方式,感覺真的要有堪比光腦的計算能力, 才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得出這種結論吧。

平時看柳說話的方式就知道, 什麽百分之多少多少的,風荷經常覺得自己有聽沒懂, 不過並不妨礙他和柳好好相處就是了。

不過比起計算落點來進行攻擊反擊的柳, 對麵的真田, 更不得了。

風、林、火、山。

真田網球技的終極奧義。

疾如風、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動如山。

隻要站上球場, 那種威懾感和壓迫感, 實在是太符合真田正麵對決取勝的作風和形象了。

“真田的球技又進步了。”幸村披著外套, 雙手抱胸,轉頭看一眼身邊站著的麵無表情的藍發少年,笑容閃現, “看來, 和你打練習賽的時候,他也有了新的感悟。”

相互促進著,成長了啊。

“啊。”風荷答應了聲,現在的真田,已經很有些國三時那個球場上皇帝的樣子了。

幸村話問得溫和,“那你呢?”還記得,才剛加入網球部的時候,這個少年用那種平淡的語氣說著,我並沒有什麽擅長的。

“我?”風荷有些沒懂幸村的意思。

“是的,你呢,你在這裏找到你想要的了嗎?”

風荷沉默了片刻,“我還不是很確定,不過,”雖然他每天都在心底吐槽著他們大概是覬覦他的螞蟻花唄很久了,隻是聊以自娛而已,“這裏很好。”他的語氣很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所有誠懇。

他從來沒有說過,但其實,他真的覺得,立海大網球部,很好,能認識他們,也很好。

就像真田,就像幸村,就像柳,那些練習賽,那些訓練計劃,那些嚴格要求。

到底是為了什麽,他都懂的。

幸村笑了,受到神眷顧的孩子,真心笑出來的時候,是種與眾不同的驚豔。

風,看起來冷漠不好接近的樣子,似乎什麽事都不能讓他動容,永遠的麵不改色,但如果用心去看,就會發現他有著和外表相反的內心,對於別人的善意,總是能敏銳的感覺到,並為之心存感激。

“輪到我們了。”看都場上的比賽結束,風荷拿起旁邊靠著的網球拍。

“走吧。”幸村也拿起球拍,他也想知道,上次排位賽後,又經曆了與跡部的一戰,風到底進步到了何種地步。

“一局定勝負,幸村對風。”

風荷覺得,再次和幸村站在球網的兩邊,和之前排位賽的感覺,又不相同。

那個時候他還更多的是靠身體的直覺,而在現在那些技術那些動作,在日複一日的訓練中早就鐫刻入心底,在球場上,完全是依靠自己的判斷來打球。

所以和幸村打球時的那種可怕的感覺,幾乎是全部作用於本身的精神上。

風荷一直都知道,幸村站上球場後,那種強勢和霸道,完全是和平時不同的樣子。

而和真正幸村站在球場的對麵,才知道這種感覺有多強烈。

“經過關東大賽,你的網球也進步了不少。”幸村的球風淩厲,半點不留情麵。

平時打練習賽的時候還不怎麽覺得,等真的到了賽場上,無論是真田,還是風,都的確有了很明顯的進步。

就像他剛才想的一樣,真田在拖著風打練習賽的時候,並不是單方麵的讓誰取得了進步。

“嗯。”風荷也完全沒有留手,如果再不進步,豈不是辜負了那場和跡部的比賽,辜負了你們的期待,還有自己這段時間的努力。

幸村回過一個球,“那麽,你和跡部比賽時領悟的那個,讓我看看吧。”那種隨性所欲的,自由自在的網球。

風荷沒有半點遲疑,球拍微轉,“反擊技,行雲。”

隨著風荷的網球漸入佳境,幸村的眼神也變了,立海大的神之子,作為王者立海大最強的存在,開始了他真正的網球。

慢慢的,有種無處不在,無時不有的恐懼感籠罩住了風荷。

無論什麽招數對幸村都沒用,無論你將球打到哪裏都會被回擊。

沒有弱點,沒有死角,甚至讓人產生不了多餘的一絲僥幸心理。

然後,風荷的五感,開始消失了。

最先消失的是視覺,在黑暗中打球的感覺,有種從心底湧上來的恐慌感,一不小心摔倒在地,手肘重重的撐在地上,卻沒有任何疼痛的感覺,痛覺也消失了。

接著是能聽到球來風聲的聽覺,最後是握住球拍感覺的觸覺。

就在突然之間,一切都陷入黑暗之中,看不到聽不到感覺不到,時間空間全部失去意義。

風荷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那張濃重的,什麽都感覺不到的黑暗將他重重包圍起來。

直到這一刻,他才明白,所謂的神之子,到底是怎麽回事。

不僅僅是他以為的受到神靈眷顧的孩子,還有那種能夠掌控球場上所有的一切。

剝奪人感覺的能力,不就是,神降臨在球場上。

那種感覺,是沒有經曆過的人絕對無法想象的可怕。

如果不是什麽感覺都消失了,風荷幾乎想要歎息了,之前隨意的說著立海大的部長有多好的自己,真是天真。

要了解幸村精市這個人,沒有什麽能比和他打一場網球來得更深刻了。

表麵的溫和感,不過是裹在外麵甜美的外衣而已,溫和的人,是絕不可能打得出這種網球的。揭開那些甜蜜的、漂亮的外表,在這一刻的球場上,真正的幸村精市這個人,比任何時刻都接近真實。

那種,凝望著深淵般的感覺。

“比賽結束,幸村獲勝,6-3。”

下午的練習賽結束之後,晚上就是休息和自由活動時間了。

經過了一天的訓練,吃飯的時候,所有人都活躍了起來。

這一屆立海大的正選,除了風荷他們四個人之外,都是三年級的學長,自然而然,四個人總是有意無意聚在一起。

柳就坐在風荷的旁邊,“這個民宿有露天風呂,等會兒吃完了飯,可以去泡溫泉。”

溫泉?溫泉!

他想去想去想去,重要事情重複三遍。

可是,更衣室什麽的就算了,如果泡溫泉的話,日本人好像是要全部脫光的。

這個……他還是算了吧。

風荷覺得自己的少女心或許還存在著呢!

真的,他真的這麽覺得!

在心底相當遺憾的歎了無數口氣,風荷搖頭,“我就不去了,”這是個建在山林間的民宿,“後麵的山可以去爬嗎?”夏夜的夜晚,沒有什麽能比去吹吹山風更舒服的了。

“可以,這片山林沒有什麽野獸,不過也不要爬太遠,太遠沒有燈光,比較危險。”柳答道。

“那我等會兒吃了飯去散步。”

除了風荷之外,幸村也對溫泉不是特別感興趣,聞言就接道,“我和你一起去吧。”

“好。”

因為是在山林之間,太陽落山之後,溫度自然就降了下來,山澗的風帶著一股清涼。

夏日的草木茂密,各種不知名的野花點綴在山路之間,晚風拂過,有草木和花朵的清香,讓人覺得心曠神怡。

隻是飯後散步,所以幸村和風荷兩人都走得並不急。

偶爾交談兩句,也不外乎是關於山林間的花草樹木。

等爬到半山腰,停下來休息的時候,幸村才掃了一眼風荷的手臂,“手肘沒事了吧?”

“沒事。”當時因為剝奪了痛覺,所以並沒有覺得有多痛,等比賽完了之後風荷才發現摔得比想象的嚴重,不過隻是擦傷,上藥止血之後,也就沒有大礙了。

自從開始打網球之後,運動當中,多多少少會有些小傷,他也慢慢習慣了。

“這是今天下午那場比賽……”微微皺了皺眉,風荷一時之間也沒有找到一個很好的形容詞來形容。

“比賽怎麽了?”幸村問道。

“出乎意料吧。”風荷想了想道,“在沒有和你比賽之前,我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知道和自己感覺到,是兩回事啊。

“害怕嗎?”幸村揚了揚唇角,仍然就溫和的笑容,但仔細去看,卻會發現笑容裏有種不太明顯冰雪之意,“和我打完球,還能這麽平靜討論的人不多。”真的,不多。

“有點吧。”說完全不害怕,絕對是假的,他隻是普通人,從來沒有嚐試過五感全部被剝奪的感覺,“不過比起害怕,還有句話,差點忘記和你說。”

“你想說什麽?”幸村也有些驚訝了。

風荷朝著網球部部長伸出手去,冰藍色的眸子眼神專注,在夕陽西下的時分,倒映著落日的餘暉,竟有種盈盈之感,“很高興認識你,幸村精市。”很高興能自己通過這樣一場比賽來認識你,而不是人雲亦雲的淺薄。

幸村笑容的那點冷,在頃刻間融化在了夏夜的風中,回握住風荷伸出的手,神之子的笑容,比任何時候都要溫和,溫和得近乎溫柔,“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