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五章

U-17世界杯的日本代表隊休息室裏, 仍是一身破破爛爛衣裳, 看起來讓人感覺代表隊沒有未來的三船領隊, 在眾目睽睽之下, 喝光了酒葫蘆裏的最後一滴酒, 然後才大大咧咧的開口, “取勝!我的話完了!”隨意而簡短的話, 卻因為他本身的氣勢,略微有了不同。

不管三船教練說什麽,早就因為現場氣氛快要按捺不住的一群人, 在他話音剛落之後,就舉起手臂,發出各種各樣興奮的呼喊聲。

那些艱苦的訓練, 盡力拚搏的比賽, 就為了這一刻,站上世界的賽場。

所以, 現在這群少年, 又怎麽會不熱血沸騰呢。

看著莫名興奮的一群人, 三船教練臉色平靜, 甚至是沉靜, 他當然知道, 德國隊是隻怎樣的隊伍。所以,胡子拉碴不修邊幅的領隊,用在懸崖上同樣的目光掃過這群歡呼的人, “首先, 你們就從體驗死亡開始吧……”若是連這點都不能承受的蠢貨,還不如趁早收拾東西回國,免得丟人現眼。

球場之上,燈光已經亮起,觀眾的歡呼聲也跟著響了起來。

廣播裏,是主持人飽含熱情的聲音,“先生們女士們,U-17世界杯熱身賽,德國隊VS日本隊的比賽,即將開始。下麵有請U-17世界杯九連冠的年度冠軍——德國代表隊。”

外麵的呼喚聲,震耳欲聾,比起全國大賽時的應援聲,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這,就是世界的賽場。

“走吧,去感受世界吧。”站在入口的地方,平等院的聲音,帶著如刀鋒般的冷厲。

作為參加過世界比賽的人,這裏沒有人能比他更了解這個詞代表的意義了。

下一刻,廣播的聲音響起,“緊接著出場的是,日本代表隊。”

風荷跟著其他人走進場地的瞬間,隻覺得聚光燈的光線,亮得驚人,但同樣的,整個場地也安靜得驚人,根本沒有任何人為名不見經傳的日本隊歡呼。

嗯,看來果然和之前在日本國內打比賽不一樣啊,那個時候,無論什麽時候出場,立海大總會是全場的焦點。

而常勝立海的聲音,會伴隨著每一場比賽和勝利。

有點懷念那種應援的聲音了呢。

不過,也沒什麽,越是沒人歡呼和喝彩,就越要做到最好,這樣看著其他人詫異的表情,才有趣不是嗎?

這個時候能想到有趣這種字眼,他還真是被他那好友傳染了呢。

當然,其實並不止風荷一個人不在意這點,作為首次站上世界賽場的少年們,不少人心情放鬆得過分了。

比如才進入選手休息區,就指著德國隊那邊大叫的切原,“哇啊,那個人難道是職業選手博格。”

幸村笑了笑,“隻要是十七歲以下,就算是職業選手,也可以參加U-17世界杯。”

風荷順著切原指的方向看了看球場另一邊的球員休息區。

德國隊打頭的那位,應該是對方的NO.1,就是小海帶叫著博格的那個了,氣勢倒是真的滿滿,就是要把他那張臉和十七歲以下掛上勾……

算了,還是不考慮這個問題了,沒見他們的NO.1在這個方麵也是輸人不輸陣嗎?

還真不好說對麵博格和這邊的平等院鳳凰哪個看起來年紀更大呢。

“對麵那個德國隊的選手長得很像手塚啊。”真田在看過德國隊的休息區後指著其中一人道。

“那就是手塚吧,”風荷現在對自己的視力很有自信,“他不是為了成為職業選手去了德國嗎?所以出現在這裏也不稀奇。”

“沒錯,”跡部相當大爺樣的翹了個二郎腿,“那就是手塚本人。”他的觀察力一流,一眼就認出來了。

“手塚是代表德國隊出席這次世界杯嗎?”木手可不喜歡手塚,在全國大賽的時候他可是被打得很慘,“那是那張令人討厭的臉。”

“啊,對了。”大石看到手塚才想了起來,“昨天我在抽簽儀式上碰到手塚了,忘記給大家說了,他現在是德國隊的代表選手。”

於是大、反應遲鈍的、沒什麽用處的雞蛋頭、石再次受到了暴擊。

風荷雖然沒有參與,不過他覺得,大概這就是大家表達對代表隊之母的愛的方式?

“手塚身上散發出的氣勢比以前更強了。”白石纏著繃帶的手放在下巴邊,四天寶寺的部長在這種時候仍舊是一如既往的甜。

“他毫不猶豫的向著自己的目標在前進吧。”風荷也讚了句,那是一個堅定而執著的人。說著,風荷又轉向不二,“沒想到,竟然能這麽快就遇到手塚。”

不二微微勾唇,藍色的眼睛也睜了開來,“我也沒想到,竟然會以這種方式和手塚交手。”

風荷抬眸直視,“不是很好嗎?”十年不鳴,一鳴驚人,他期待著超攻擊型的天才,震驚世界的那一天。

不二回頭,對上好友毫不動搖的視線,終於眯回眼睛,笑成了彎彎的月牙,“確實不錯。”

“現在開始熱身賽第一場比賽,日本:杜克渡邊、不二周助VS德國:M.俾斯麥、E.塞弗裏德。”

作為第一場會影響到整個比賽士氣的重要比賽,日本代表隊派出了相當強大的陣容。

就算是站上世界的賽場,不二看起來還是那樣,雲淡風輕的從容。

風荷坐在觀戰的場邊,雙手放在胸前,淺藍色的眼睛一片沉靜。

在這裏沒有人會比他更了解從山崖再到集訓營,不二付出了多少努力,那場和手塚的比賽,既是對過去網球技術的告別,也是新的道路的開端。

對於那個帶領著青學走到從未有過的巔峰的男人,大概對於青學所有人來說,都是無可替代的存在。

就像是幸村之於他們立海大網球部的所有人一樣。

所以這場比賽,對於不二而言,至關重要。不僅是檢驗他新的網球技術,同樣,也是和他心底手塚的背影在作戰,能不能擺脫舊的道標,創造出屬於天才不二自己的道路,就看這一遭了。

比賽開始。

在集訓營最後洗牌戰的時候,一擊就把石田銀抽昏過去的杜克全壘打,依然很驚人。

依靠這樣的網球技術,很快就讓日本代表隊占據了良好的開局。

形勢有利的情況下,風荷卻並沒有跟著歡呼或者放鬆下來,他換了個姿勢,雙手撐在膝蓋,身體前傾,目光瞬也不瞬的緊盯著場上的比賽。

麵對德國隊淩厲的進攻,防守反擊型的不二瞬間上網,“風之攻擊技:葵吹雪。”

如漫天雪花般華麗的超攻擊技法,以攻對攻,毫不猶豫的進攻,從對手手裏拿下一分。

“這就是不二的新網球技法?”坐在風荷旁邊的幸村開口問道,“你一直在陪他練習的那個?”作為同寢室的室友,或多或少,要比其他人知道得更多一點。

“嗯,超攻擊型的技法,”風荷雖然目睹過葵吹雪成型的全過程,但看到賽場上的天才,以完全不同以往的氣魄,用出這樣完全不給人喘息之機的超攻擊技能,真是……讓人為他驕傲,“很適合現在的不二。”然而,還不止,還不止葵吹雪。

“你在緊張。”幸村從賽場上移過視線,神之子眼神總是能看透人心的犀利。

“嗯。”對於這一點,風荷無法否認,他轉頭看了眼幸村,“這對於不二是很關鍵的比賽。”

“確實如此,”幸村點點頭,“與之前完全不同的攻擊方式,並不是每個人都能輕易做到的。不,應該說,對於絕大多數人,是完全不敢想象的。”所以,才難。

“是的,”風荷重新將實現移回球場上,“不過,也不同太擔心,他能夠超越的。”溫柔得刻骨的天才,同樣也隱藏著能靠自己成長起來的強大內心,他一直是,這樣堅定不移的認為著。

賽場上的比賽,越加精彩,杜克超乎尋常的實力,和不二完全不同以往的強勢進攻,就算對上上屆冠軍德國隊,也絲毫不遜色。

粉碎之前給人的固有印象,溫柔的天才,從手塚的陰影裏走出來,展現在世界麵前的,是主動出擊,絕沒有絲毫遲疑,不會有分毫退縮的超攻擊型球員的一麵。

不二,真的做到了。

破而後立!

在世界的舞台上,如此的耀眼奪目。

風荷看著球場上的少年,嘴角微微翹起,雖然他知道不二一定能做到,但能做到這種地步,他該說,果然不愧是不二嗎?

真是榮幸啊,作為你的對手和搭檔。

隨著最後一擊白龍,日本隊搶先以7-5拿下第一局。

從球場上下來的栗發少年,緊握著球拍,步伐堅定,犀利的冰藍色眼睛在對上風荷視線的瞬間,卻如同暖風吹拂,化開冰寒,綻開的微笑帶著春水溶溶的輕柔。

嘴角不由自主的上揚,風荷遞上毛巾,“恭喜!”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包含了所有不需明言的默契。

“謝謝。”不二的笑容帶著勝利後的喜悅,這才是青學的天才本身的樣子吧。

為了勝利而主動出擊,執著到底的樣子。

“下麵進行U-17世界杯熱身賽,德國VS日本的第二場比賽。”

第一場比賽結束,馬上就進入第二場,第二場比賽高中生派出的是入江奏多,而國中生這邊:隊長、跡部景吾。

風荷看著這兩個人的組合,就忍不住想笑。

他可沒忘記在車上入江前輩被跡部拒絕之後又過來問他的場景,他還被丸井同情了一把呢。

沒想到,入江前輩還是一語成讖啊。

入江和跡部站上球場之後,德國隊那邊的人也跟著上場了。

首先出來的高中生,在觀眾席引發了一陣歡呼聲。據說,這位叫的人,是德國隊的參謀,被稱為德國網球幼年教育的最高傑作。

而與之搭檔的國中生:手塚國光。

“和手塚對上,跡部很高興吧。”風荷靠上椅背,直覺這會是一場精彩的比賽,“他一直很想和手塚再打一場,在手塚手臂沒有受傷的時候。”現在這個想法終於能夠實現了。

“手塚離開前,說很期待下次和你交手,你也想和他打上一場嗎?”不二笑問道。

風荷微微頷首,“嗯,就像剛剛白石說的,現在手塚的氣勢比以前更盛了,不過,我沒有那種一定要打敗誰的執著。”強大的對手,會激發他的鬥誌,但越是到現在,站在世界的賽場上,他反而淡漠了對一定要和誰比一場的執著想法。

“這算是一種強大的自信嗎?”幸村挑眉笑問,“因為不覺得有不可超越的存在,所以也不存在那種執著。”

“不全是。”因為,是賭上性命的比賽,所以,不管對麵的賽場站的是誰,有生無死,有贏無輸,“大概,是執著的方向不同吧。”

這場比賽,和第一場又是完全不同,無論是德國隊的那位參謀,還是手塚,所展現出的實力都讓人震驚。

風荷從來沒有看到過這麽狼狽的跡部,雙方天淵之別的實力差異,讓冰之帝王幾乎沒有還手之力。

“這,就是手塚現在的實力嗎?”不二睜大了眼睛,近乎喃喃自語的問道,在他努力進步的同時,手塚則以更快的速度在進化著。

幸村臉色也是凝重,“壓倒性的優勢。”連跡部都被打到完全沒有反擊的力道了。

風荷暗暗歎氣,“隻怕精神上的打擊更大。”對於實力一直和手塚在伯仲之間的跡部來說,這樣的場上形勢,不亞於屈辱。

如此的慘敗,是誰也沒有預料得到的。

看著從球場上下來,表情晦澀不明的跡部,風荷搖了搖頭,“這就是世界的賽場。”絕對,不能有任何的掉以輕心,否則,就將直接墮入深淵。

之前在立海大的時候,他和其他同伴一起,也曾迎戰過各個學校的高手,但隻有真正到了這裏,才知道之前所謂的經驗多麽的不值一提,若沒有賭上一切義無反顧的決心,隻怕就算站上賽場,麵對的也隻有打擊和失敗。

“三船領隊說的,體驗死亡。”不二眯回眼睛,接下了風荷的話,“他不是在誇大其詞。”

“是的,”風荷重重的點頭,“但是,置之死地而後生。”若非非凡的決心和置之死地的絕大勇氣,又怎麽能一往無前了。

跡部和手塚的這場比賽,連他也無法毫無動容,跡部的實力,跡部的堅韌,他都是再清楚不過了。

然而仍舊是慘敗。

但是,背後就是懸崖,他退無可退,那麽,就隻有破釜沉舟,一往無前了。

這就是,他的覺悟!

然而,並不是每個人都有著和風荷相同的想法,跡部的失敗,幾乎影響了所有的國中生,在不知道的時候,他們的隊長,已經成為了名副其實的存在。

而第三場熱身賽,德國隊上場的竟然是他們最強的職業選手博格。

看到這樣的情形,一直穩坐釣魚台的平等院想動,卻讓德川搶了先,“讓我上場吧。”

平等院掃了一眼德川清冷的臉,又重新坐了回去,“隨便你。”

高中生出場的人員既定,就隻剩下國中生這邊,這樣的強敵,很難讓人內心完全不動搖,氣氛一時如同凝固般。

深吸了口氣,風荷握住旁邊靠著的球拍,剛站起來,卻意外的被幸村伸手攔住了,“這一場,能讓我上嗎?”

風荷動作頓住了,“幸村?”

“你不相信我嗎?”幸村沒有多餘的表情多餘的動作,僅僅隻一個眼神,便像是回到了作為立海大部長的那些日子。

“不,”風荷重新坐下,帶著全然的信任,“我相信你。”我們的部長我們的王,我一直都比相信自己還相信你。

幸村微一揚唇,把披著的外套順手脫了下來,“那就好好看著吧。”

“下麵進行U-17世界杯熱身賽,德國VS日本的第三場比賽。”

在U-17集訓營裏,德川前輩已經算很高的了,但在網前站到德國隊的對麵,甚至還比不上對麵德國的國中生。更不要說幸村了,在日本國中已經算非常不錯的身高,站到歐美人的對麵,就顯得格外嬌小。

“這個身高是越來越不科學了。”風荷極低的喃喃了一句,雖然越知前輩也很高,但畢竟是少數,“長得高能接到更高的球嗎?”

“你說什麽?”風荷的聲音太小,不二沒聽清他在說什麽。

“我在說德國隊的身高很高。”風荷稍微加大了聲音。

不二看了看隔網而立的四人,點點頭,“確實,他們的平均身高都比較高。”

“啊。”風荷這句也不知道是感歎還是惋惜,他一直很滿意自己現在的身高,特別是在進入U-17集訓營之後,他還長高了點。結果到了世界杯上,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比較著矮了不少是怎麽回事。

“比賽開始了。”不二示意風荷看向球場。

“好快的球。”對麵德國隊的職業選手,博格一發球,風荷就微微皺眉,以他的動態視力,要在第一次發球就捕捉到這個發球的軌跡都很困難,可見,球速到底有多快,“應該不遜於越知前輩的發球,不,甚至可以說,更快。”但越知月光的發球是作為他的拿手技使用,而現在對方似乎隻是普通的發球。

“果然不愧是職業選手。”不二也是收斂了笑意,“看來會是一場苦戰。”

“嗯。”世界排名第一的德國隊嗎,僅僅從一個發球,就能看出球隊的底蘊了。

博格的氣勢驚人,但德川卻也並不畏懼,直接以以黑洞還擊,通向異次元的招式,麵對德國隊,也毫不遜色。

而另一邊,麵對麵國中生打回來的球,幸村揮拍回擊,球過網的時候,對方卻愣住了,球落地,日本隊拿下一球。

“你難道做了個以扣殺取勝的夢?”站在世界的賽場上,藍紫色頭發的少年,風華正茂,意氣風發。

因為德川和幸村的能力,日本隊搶先從德國隊手裏拿下一局。

當然,德國隊的實力絕不僅如此,第二局一開始,不再試探的德國隊,就發起了猛烈地進攻。

比賽迅速白熱化,而這時,異變發生了。

“風,幸村的狀態好像不對。”不二眼睛已經睜開,他的直覺向來驚人,感覺也很敏銳。

風荷對幸村的球路更加熟悉,看到幸村的樣子就知道了,“嗯,他應該更主動些的,”在賽場上的神之子,從來不是被動的類型,主動尋找戰機,一舉擊潰對手,才是他的打法,而現在反應幾乎停滯的幸村,他隻能得出一個讓他自己都吃驚的結論,“難道,他的五感被剝奪了?”

還記得,之前他曾聽幸村說過,在爭奪集訓營前NO.20位置的洗牌戰時,幸村的那個對手的眼睛能反射所有的絕招,當然,最後也因為幸村的新招式夢境被攻破。

但以此類推,也就是說,實力如果足夠的話,有人將滅五感反作用於幸村自身也不是不可能,而對麵德國隊的職業選手,很顯然有這個能力。

不二吃驚的瞪大雙眼,“這可能嗎?”

雖然這個結論如此的讓人不敢置信,然而球場的形勢,就像是要印證風荷的結論一般,幸村就像其他那些曾被他剝奪過五感的人一樣,站在球場上一動不動,往日剔透的藍紫色的眼中是無法視物的混沌。

“幸村,幸村!”這樣的狀況,連德川也急了起來,站在幸村身邊連連呼喚了好幾聲,都不見應答。

“不,不會吧,幸村部長!”切原臉色都變了,他猛地轉回頭,“風前輩,幸村部長真的被,被……”

風荷早已經沉下臉色,“是。”這下,比賽的形勢就非常不利了,原本實力上就存在著差異。若幸村被人剝奪了五感,那麽這場雙打比賽,實際上就隻剩下一個人。

也就意味著,德川前輩要獨自麵對世界頂尖級的選手了。

“風,”不二眯回眼睛,卻皺起眉頭,“被剝奪五感的感覺,到底是什麽樣的?”

風荷平靜的聲音也染上幾分歎息,“沒有被剝奪過五感的人,無法想象那種絕望,看不到聽不到感覺不到,在深淵般的境界,連掙紮也不能。”至今,他都能清晰的回憶起被剝奪五感的感覺,那種深入骨髓的冷。

不二看了看站在球場上無法移動的幸村,“連幸村自己也無法擺脫那種感覺嗎?”

風荷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不二的問題,沉默了片刻,才開口,“就看幸村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