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球場之上, 風荷在努力著, 球場之外, 柳微微睜開眼睛, 驚訝於球場上少年的表現, “弦一郎, 看到了嗎?風的球風……”竟然在這個時候, 在和跡部打到最關鍵的時候,在逐漸改變。是該說他膽子特別大,還是有自信到無所畏懼?或者說, 正好遇到了最合適最強大的對手,在麵臨沉重的壓力下,不但沒有壓垮他, 反而刺激著他迎難直上, 就此找到突破的契機。

“嗯,”真田不由自主上前一步, 雖然他從來就知道風潛力非凡, 不然也不會和幸村一致看好他, 但真正看到他在比賽中臨近超越的那一刻, 還是有種燃燒般的感覺從心底湧了上來, 那是一種看到能力驚人的對手才會有的戰意, “他在試圖改變。”然後在改變中,超越自我。

“再一次的。”柳同樣目不轉睛的看著如同掙紮在破繭邊緣的少年,這次, 他又將如何?

是破繭而出還是就此折戟, 真田和他都在期待著,期待著他帶給他們如同上次他們的期待那樣的結果。

加油啊,風,不要輸給跡部,更不要輸給自己。

風荷注視著網球的目光,原本冰冷中帶著淩厲,那是在過往的一次次比賽中積累出的,隻要站上球場,就如同亮劍的瞬間,毫不猶豫絕不遲疑的鋒利無匹,一劍霜寒十四州,是劍鋒的犀利和驚豔。

但在此時此刻,在這個和跡部爭鋒相對的比賽場地上,隨著他動作的變化,那雙冷到至極的淺色眼眸竟漸漸融化,清而不寒,明而不利,就如同冬日之後,隨著春風徐來而解凍的見底的清澈小溪。從冰封到逐漸開始流淌,才開始的時候,雖然並不寬闊,也不洶湧,但無論巨石險峰,或者沙漠戈壁,都不能阻止它的奔流。

然後,一點一滴的,這流水越發澎湃,這力量愈加強大,流過山澗,流過險灘,水流越來越快,越來越急,那些為了這一天而積聚的力量,在迸發出前所未有的能量,讓水流推向更加博大更加寬闊的遠方。

不是變得更鋒利,也不是變得更冰冷。

而是更加圓轉如意,更加隨心而動。

天邊的行雲,山澗的流水,本就該如此,連綿不絕又隨心盡興,將自己的一切完全的融入其中,就像天邊翻湧的白雲,就像山澗奔騰的流水,有形,卻又無形,但風雨之後,雖然越發有力,但本質仍舊是最初不變的模樣,無拘無束,揮灑自如的——行雲流水。

“風他,超越了自我。”柳微微搖頭,半是讚賞半是歎息,每當他以為這就是風的真實數據的時候,他又會再一次的超越,創造出數據之上的網球來。最難其實不是進步,隻要每天堅持努力,每個人都會或多或少的進步,真正難的,是一而再再而三的突破自己的極限。每個人都有極限,有的或許會就此止步不前,而有的人,卻能將自己的極限當成前進的動力,進步的階梯,突破極限,奮勇向前。

“他做到了。”真田有些激動的一掌拍在球場邊的圍欄上,“做得不錯。”

“弦一郎,這場比賽對風來說,確實至關重要。”柳轉頭掃了一眼真田的神色,放手讓風打這樣一場比賽,他的選擇是正確的。他一直以為在網球部最了解風的應該是幸村,但沒想到,真田對風的了解並不比幸村少。

真田收回雙手交叉放在胸前,剛剛還沉下的臉色現在隱隱露出滿意的神色,“他更適合現在這種風格的網球。”之前風雖然也打得很好,但看在真田這種練習過劍道,更講究精神方麵的人來說,總還有些隱約格格不入的感覺。他那種風格的網球,不該是鋒芒畢露的淩厲,而是讓對手捉摸不透,抵禦不了的無形若拂麵的風。能隨著形勢的變化而改變,無形卻有心,千姿百態,卷舒自如。

但經過了這一次,真田相信風荷已經完全找到了正確的道路,隻要朝著這條道路一直前行,總會有驚人的成就的。

隻是,看著風荷在球場上的變化,真田也隱隱有些意動,不,或者說隨著風的進步,這種想法越發強烈了,什麽時候,該和風正式比上一場了。

如果站在場外的真田和柳多是作為同伴的讚賞和肯定,在場內的跡部更多的感覺得到的就是壓力了。

從比賽一開始,跡部就很明顯的感覺得出,風荷在這段時間有了不小的進步,不管是球技還是體能,都和關東大會和他比賽時有了很大的不同。

但那又如何,風荷進步驚人,跡部也不是停滯不前,對於網球上,他的勤奮他的努力並不比任何人少,再加上絕佳的天賦,驚人的洞察力,這些全部疊加在一起,才使得跡部能夠耀眼的站上任何賽場,拋起他的外套,自信到近乎狂妄的說:贏的人是本大爺。

所以麵對風荷的進步,跡部並不驚惶,卻更加全力以赴。

跡部承認風荷是不可多得的好對手,但他有信心,這場比賽,最後贏的人還會是他。

但現在,球場對麵的人那種顯著的變化,讓跡部也微微皺眉,他擁有無人可及的觀察力,真田和柳看得出來的事,他當然也看得出來,就像在突然之間抓住了什麽關鍵之處一樣,風荷在這一刻所表現出的球技,甚至超過了跡部對對手最高的預料。

就算如此,跡部的應對仍舊沉著冷靜,在最不可能的地方尋找對方的弱點,一舉擊潰。

所有的壓力都會變成他前進的動力,球場對麵的人在球場上的進步超越再厲害又如何,贏的人終將是他!

這就是在網球場上,跡部的自信和堅定。

賽場之上,風荷自己的變化,沒有什麽比自己還能來得更清楚。

體力在消耗,精神卻在延展,他對行雲流水的理解,就像忽然衝破了什麽瓶頸一般,所有的進攻防禦的動作渾然一體,和精神在逐漸融合共鳴。

行雲流水,原來是這樣的網球。

初無定質,但常行於所當行,常止於所不可不止。

“你們在做什麽,這裏禁止私下比賽!”有教練的大吼聲,在寂靜的夜晚顯得分外的嘹亮。

比賽中的兩人停下動作,整個場中,隻剩下網球落地時發出的嘭嘭嘭的聲響,還有,壓抑不住的喘息聲。

風荷和跡部望著對方,眼中都是不曾消弭的戰意在燃燒,很快,他們這場比賽,就要見勝負了。

“過來集合,所有人!”教練再次大聲嗬斥道,“包括那邊場外的。”這些少年真是讓人頭疼,明明一再強調了不準私下比賽,但既然能被征召來參加集訓,哪個不是自己學校的天之驕子,又有誰會對誰服氣,稍不留意,就開始私下比試起來。

知道今晚肯定無法再進行下去,風荷率先放低球拍,走向場外的教練。看到風荷動了,跡部撇頭哼了聲,也走向教練。

將幾個人全部集合起來,嚴厲的訓斥之後,教練的處罰並不嚴重,也不過是在固定的訓練完成之後又添加更多的練習,風荷早就在立海大被罰習慣了,聞言連眉毛都沒動一下。

雖然這些額外的訓練量聽起來很驚人,但是比起立海大偶爾會出現的兩倍三倍懲罰菜單,他覺得他還是能順利活出來的。

隻是,比起被教練的處罰,風荷覺得他旁邊站著的真田副部長更可怕啊,真的。

啊啊,副部長的臉好黑啊,他真的能活著回到立海大嗎?

不,不對,他回到立海大之後還能活著嗎?

要命,真田和柳是什麽時候來的啊,他完全沒發現,這下不但被當場捉住違反集訓紀律私下比賽,而且還連累他們兩人一起受罰。

隻要一想到回到立海大之後會有什麽樣的後果,風荷就覺得眼前一陣陣發黑。

不但是副部長,還有他們的參謀和掌握所有訓練計劃的人啊。有時候,他甚至會覺得,比起真田副部長,柳更可怕些,當然,在還沒想到臉的時候。

比賽無疾而終,又被教練處罰,也沒什麽好說的,各回各家吧,風荷收好東西跟著真田和柳走了,心底再可憐巴巴的哀嚎也不敢露出分毫。

而冰帝這邊,忍足在等著跡部,跡部可沒風荷那些顧慮,他就是冰帝網球的王,誰還能處罰到他頭上。

看著將球拍收進網球包的跡部,忍足推了推眼鏡,沒忍住問了個問題,“跡部,這場比賽如果進行完的話,誰會贏?”在這場比賽之前,忍足很難想象自己會問這樣一個問題。

跡部的動作頓了頓,隨即一把提起網球包,“贏的人當然是本大爺。你難道有什麽異議嗎,啊嗯?”

“沒有。”比賽不進行到最後,很難說最後的勝負,特別是像跡部和風這種本來就棋逢對手的情況,勝負確實在兩可之間,但是,之所以問那句話,是因為忍足覺得,如果按照剛才的情形,跡部……可能會輸。不過,也隻是那片刻的判斷而已,跡部也是球場上能百分之一百二發揮實力的人,說不定,會有什麽驚人的變化。

可惜了,這場比賽並沒有打完。

對於忍足的回答,跡部哼了聲,轉頭看向立海大三人離開的背影,或者說,其中一人的背影,目光裏戰意洶湧,這場比賽,會有打完的一天的。

本大爺期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