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著三棟樓房的院牆很快就修好,三間小小的青瓦竣工,程老爺那棟和程幕天這棟人口都少,使用起來很是方便,但金家大小妾多,常常為誰先誰後而爭吵。WWw。QUanbEn-xIAoShUo。cOM

這天午哥行周歲禮,程三娘攜著甘十二來赴宴,才走到第二棟樓前,就見一大群女子爭先恐後朝樓下衝,湧至一間小屋門口,為誰先進去拌起了嘴,還不時推攘幾下。采蓮見她兩口子看得目瞪口呆,忙解釋道:“這是臨時搭的茅廁,那是大姐家的幾個妾。”程三娘明白過來,前後看了看,還有兩間一模一樣的屋子,便問:“那兩間空著呢,怎地不用?”采蓮笑道:“她們哪裏是急,不過是非要爭個輸贏,以顯出哪個更得寵罷了。”甘十二趁機開導程三娘:“娘子,叫我說,甚麽門麵,無須裝點,弄幾個妾來家,鬧得慌呢。”

程三娘心中另有事在,不置可否,拉了他隨采蓮進房,與爹娘哥嫂姐姐姐夫見禮。采蓮將他們帶來的賀禮放下,又拿了幾樣小玩意和幾本書出來,笑道:“這是三娘子特特拿來‘試兒’的。”程三娘羞澀笑道:“不是甚麽好東西,玩意是官人自做的,書是上回公爹來時,官人現買的。”

看來甘十二棄考改行做手藝人的事她業已知曉,且聽這口氣並無甚麽不願意,小圓笑看她一眼,開口謝她兩口子與午哥“拈周試”添物件。

堂上已燃了香燭,錦席四周陳列著果品吃食、金銀七寶玩具、文房四寶、圖書與釋老經卷、秤尺刀剪、彩緞花朵、官錢陌、女工針線及日常應用之物,孫氏將程三娘帶來的書和玩意添上去,輕聲問小圓“試兒”是否即刻開始,小圓便起身去請示程老爺,程老爺歎道:“光記掛著裝窮,卻沒想到午哥周歲就在近前,如此大禮,竟隻能在這樣的地方舉行不能大宴賓朋。”

裝窮的主意就他老人家出的,小圓不知如何安慰,隻得指了錦席轉移他注意力,笑道:“午哥是男孩子,又不是女兒家,怎地還擱了花朵針線上去。”眾人都笑起來,孫氏要去揀出來,甘十二卻孩子心性,搶先一步把午哥抱了上去,故意哄著他去抓那針線盒兒得程老爺和程幕天連“試兒”也不看,隻拿眼瞪他。

還好午哥夠爭氣,伸手先了本書,又抓了個玉雕的小船,引得程老爺大笑,直讚孫子將來有出息。小圓一眼瞧出那玉船的來曆,想上去奪下來,當著眾多人的麵又不好意思,暗地掐了程幕天一把道:“自那年你用這玉船送過我姨娘的賣身契,我就當個寶貝藏著,怎地翻出來給孩子頑?”

程幕天目隱約淚光,啞聲道:“那是我娘留給我的。”小圓一聽,忙上前抱過午哥,陪著他去給先婆母上了幾柱香,再才回轉教午哥與錢夫人等磕頭。錢夫人見他們把她晾在一旁,先去給親娘的牌位叩頭,麵上很有幾分不好看,卻無奈繼室大不過原配怨也隻得壓著。

連上個孩子,一共也隻有十人都是至親,便隻開了一席,小圓歉意道:“官府不知從哪裏得了消息,說咱們家是裝窮,因此日日派人在菜市守著害咱們不敢買好肉,隻能想了個折中法子有些名氣的市肆買了些現成貨來。

說吩咐丁姨娘和柳嫂子上菜。官巷口地光家羹、錢塘門外地宋五嫂魚羹、中瓦前地羊飯和皂兒水仁坊口地水晶紅白燒酒。再加上丁姨娘炒地幾樣小菜嫂子地長壽麵。雖不豐盛。但與他們這幾日地夥食來比。倒也過得去。桌子中間還有阿繡偷偷拎回來地一盒大蛋糕。上頭用紅奶油寫著:午哥生辰愉悅。小圓本還想插一根紅蠟燭上去。卻被程幕天質“又不是成親。作甚麽燃紅燭”。隻得作罷。

吃罷這寒磣地酒宴。甘十二與程三娘噓。程老爺與金九少等人卻是大呼滿足。都道:“原來還可以買現成地來吃。想必那些官差也無那許多功夫一個攤子上盯一個。往後日日都去買。”小圓暗自感歎。在家時他們哪個不是挑精揀肥之輩。過了幾天苦日子。連這些路邊小吃食都覺著甘美起來。

程老爺自認為虧待了孫。抱著他出門去逛集市;錢夫人見桌上有羊肉有魚。就不顧還在齋戒。就著肉魚多吃了一碗飯。帶著小四娘下樓散步消食去了;程大姐幾個都與小圓親厚。自然舍不得就走。全聚到她房裏喝茶吃點心。

小圓命人端出幾碟子肉脯。笑道:“這是貓兒橋魏大刀熟肉。極有名地。可惜是豬肉做地。方才怕爹責備。不好端出來。你們不

地。就嚐嚐。”話音未落。程大姐與金九少已是一子吃起來。甘十二咽了會子口水。也忍不住揀了一條肉。遞到程三娘嘴邊:“娘子。豬肉我在‘打碗頭’裏吃過地。鮮嫩著呢。你且嚐一口。”

程幕天重重咳了兩聲。甘十二卻不怕他。依舊把肉喂進程三娘口中。轉過頭嬉皮笑臉道:“哥哥。你也給嫂子喂一口呀。”程幕天地臉瞬時程三娘一般紅。奪過他手裏地碟子。道:“我看你席上吃得不少。別再糟蹋我家吃食。”

小圓見他兩個好似小兒一般鬧將,也不勸解,笑著搖了搖頭,拉程三娘走到過道中去,悄聲問道:“還想給甘十二買官做?”程三娘垂下眼簾,道:“我都曉,原來每日裏官人說去尋同年讀書,其實是去嫂嫂的玩具店做活。”小圓拉了她的手抱歉道:“早想告訴你的,又覺得這事兒放著他親自與你講更好。”說完又勸:“所謂三百六十五行,行行出狀元,他做玩意未必就不如讀書,說不定哪日就做出了名堂,自個兒開個大店鋪。”

程三娘點頭道:“這道理我懂得,咱們家,大姐家,都是經商,也未見哪裏不好,隻是怕公爹那裏不好交代。”小圓望了一眼屋裏,道:“還有兩年多呢,急甚麽,再說凡事有甘十二替你擋著,你何苦操心太多。”

程三娘絞了半日裙帶子,又摳了半晌窗欞子,終於還是忍不住將心中主意講了出來。原來她為了他日不讓甘十二為難,還是想給他買個官做,卻苦於錢湊不夠。“嫂嫂,照官人這樣子,三年後定是考不上,若教公爹曉得他不但不讀書,還跑去做玩意,必要責罵於他,不如我給他買個官來,這樣他好歹是個有官職的舉人,就算背地裏做幾個玩意,別個也隻會說他以物怡情。”

小圓本還以為是一心撲在官道上,原來是替甘十二著想,便笑道:“世道如此,你講的也不無道理,我大哥在家萬事不做,還買過兩回官呢,有個官戶的名頭,行事方便不說,還可免苦役。隻是此事不用你操心的,甘家又不是無錢的人家,等到甘十二連著幾年考不中進士,他父翁自然會著急給他買個官,不消你花一文錢。

程三娘黯然道:“官人兄弟個,前頭四個哥哥都是娘子拿的嫁妝錢出來買的官,公婆倒是有心貼補我們些,又怕給了我們錢,四個大的也鬧著要。”

不拿家裏錢,自個兒憑本事買官,倒也無可厚非,隻是怎麽都盯著媳婦的嫁妝錢呢,小圓歎了口氣,問道:“甘十二怎麽說?”程三娘臉上露出些笑容:“官人說錢他來掙,可我不願他太累,也想出點力。”

小圓慰道:“你不曉得,我一直提著一顆心,生怕你曉得舉子變成了我店裏的手藝人要生氣,如今見你能體諒他,我這就放心了。”程三娘的嫁妝錢是她兩口子借給甘十二的,因此曉得她有多少家底,便替她出主意道:“甘家在泉州是大戶,你們不用買高官來撐門戶,不如就買個從九品迪功郎,六千貫便能拿下。”

程算了算手頭的錢,果然笑開了懷:“還是嫂嫂有主意,就是迪功郎罷。”

小圓心道,雖然這六千貫多半也是自嫁妝錢裏拿出來,但那本就是甘十二“兜裹”幫襯她的,兩口子相互扶持,便算不得計較娘子的陪嫁,而是件好事了。

程三娘解了心事,歡喜起,指了院牆外幾個捧盒子叫賣的小販問道:“嫂嫂,那是作甚?”程大姐自屋裏走出來笑道:“你同我才來時一樣村,那是賣糖賣蚊煙的。”程三娘“哦”了一聲:“原來是小買賣人。”程大姐還是笑:“他們算甚麽買賣人,不過是一大早去作坊取貨,到晚上再把掙到的錢送回去,從中提些傭金罷了。”

程三娘又指了兩個擔帶蓋兒木桶的腳夫發問,這個程大姐卻也是不知,便側頭問小圓。小圓瞧了一眼,笑道:“那是擔熱水去浴堂門口賣的,這倒是提醒我了——”她走進去把程幕天拉到一旁道:“二郎,你不是抱怨洗不好澡的,去浴堂洗罷,那裏寬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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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三娘絞裙帶子,摳窗欞子,扭捏問道:“嫂嫂,月底怎地還不加更?”小圓笑道:“聽說正在加勁兒碼呢,咱投兩張粉紅票催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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