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他捋起袖子,一件一件的將車上的字畫古玩往屋內搬,腳步沉穩,動作小心,一趟趟下來竟沒摔倒也沒打滑,在快天黑之前已經將所有東西全部搬完了。

狗腿子望著站在院內不斷擦汗喘氣的顧西辭,眼中全是驚訝,豎起大拇指讚歎道:“小公子!你真是太厲害了!”說著,一拐一拐扭著疼痛的屁股朝他走去,手上拿著一個汗巾遞給他。

“廢話!老子是天下第一!”顧西辭開著玩笑,手接過汗巾便胡亂擦起臉,狗腿子看見他的手全被磨出血來了,一時心裏酸酸的。隻見那中年婦人從門口處經過,顧西辭立即上前:“過年了,老子們的工錢是不是也該發了?”

那婦人像是沒聽到一樣,用奇怪的眼神盯著他倆,開始冷嘲熱諷:“這錢可是有好多種。冥幣你要不要?”

“你!”好欺負如狗腿子也氣得忍不住了。

婦人更是得意洋洋,調頭便要走。

顧西辭上前伸手將她攔住,從表情到聲音都是冰冰冷冷的:“我們已經來了一個月。當初說好的工錢一月一發。”

婦人不耐煩的白他一眼,雙手環胸將他從上打量到下,然後一個唾沫便吐到他臉上:“叫花子都知道看人臉色要錢,你是瞎了嗎?!沒看到老娘現在有事要去做?!開口閉口隻知要錢,要錢趕著去死是吧!”

狗腿子衝上前便推開她,憤憤道:“你太過份了!”

“哎喲!還打老娘是吧!”婦人小驚大怪,叫了起來:“護院!給我來!打死他們二個有眼無珠的小畜生!”她一說完,狗腿子紅著雙眼便要上前打她卻奇異的被顧西辭給攔了下來。

他的表情很平靜。甚至有些近乎死般的寂靜。

婦人見他如此,心裏有些怕了,表麵卻裝模做樣嚷嚷道:“來呀!有本事打老娘!老娘還想看看你們二個小叫花子有什麽把戲!”

“剛才,是他不對。老子代他在這裏向你賠禮。”顧西辭說著便低下頭,他從言語到表情都很平和,平和的不像自己。

狗腿子在一邊看的淚珠直在眼裏打轉:“小公子……”

“今天是大年三十。家家團員的日子。剛剛攔著你是老子不對。你可以衝老子發泄發火,老子決不啃半聲。但還是希望你好歹給一些銀子,讓哥兒們回去過個年。”他說的不卑不亢,英俊的臉在夜色下更深邃。

中年婦人心頭的氣這才消了些,趾高氣揚的冷哼幾聲,然後從懷裏掏出幾個銅版:“噥,小叫花子,這是老娘賞你的!”說完,將那幾個銅板往臭水溝方向扔去,隻見銅版咕隆咕隆滾了進去。

“你……”狗腿子這麽大的人了,竟被氣哭。直抽鼻子。顧西辭卻一聲不啃的走到臭水溝邊單膝跪下,伸手開始去掏銅板。

那臭水溝裏全是別人扔了不要的髒東西,臭氣熏天。來來往往的人全捂住鼻子暗暗罵他。他卻恍然未覺,直到將十個銅板全全掏出來,才起身,離開。

“姨娘。剛發生什麽事了?”字畫鋪老板的女兒在樓上打開窗看著那二個離開的背影好奇道。

中年婦女啐了聲,沒好氣道:“還能怎樣?!還不是那二個小叫花子!大過年的問老娘要錢,真晦氣!趕明兒讓你爹將他們兩個辭了!”

她聽了,目光遠遠朝那兒望去,影子,已經模糊了。

天色已經很晚了,可是顧西辭卻沒有往顧府方向走,狗腿子跟在他身後一路走一路哭,他受苦受累受委屈都沒有什麽,隻是他實在受不了小公子被人如此侮辱。

街道上,最後一間店鋪就要打烊,是賣香巾的。

“老板。慢著。”一直沉默不語的顧西辭忽跑了上前,見老板皺眉捂起鼻子,他退後幾步,臉上滿是祈求:“買一個香巾。”

“我要打烊了!”老板嫌棄他又臭又髒,便要關門。

顧西辭目光轉而哀傷,他直直看著老板,唇緊抿住,雪越下越大轉瞬將他頭發都染白了。

那老板於心不忍,隨手扔了一條給他便道:“送給你了,不用給錢。”

顧西辭感激的將它撿了起來,隻是,俊朗的臉上卻透著清傲,彎下身將十枚銅錢放於台階上。

“這小乞丐還蠻有骨氣。”老板的夫人走出來感慨道。老板也認同的點點頭,終於,街道上最後一間店鋪合上了門。

鞭炮聲響了無數遍,他們還是沒回來。

阿牛和丫頭麵麵相覷,不約而同朝硯十三望去。她安靜的坐在桌邊等待著他們,滿桌的飯菜,香噴可口。當鞭炮聲又響了一次後。她終是輕輕開口:“我們吃吧。不必等了。”

“可是……”丫頭猶豫道。

她不說話,隻默默夾菜,吃了不到半碗飯便提前走了。阿牛和丫頭二人也沒有食欲,一頓飯,早早散了。

除夕,守歲。

顧府內也難得的掛滿了大紅燈籠,紅光從屋外照到屋內,彤彤的顏色映著喜慶。

因為知道她情緒不大好,所以阿牛和丫頭二人也沒來找她守歲。屋內安靜靜的,不時傳出鄰家小孩開心的笑聲。

硯十三拿了本書坐在塌前看,可沒看到一頁又放下然後開始寫字,寫出的字浮躁無形。落了筆,她開始在屋內來回走動吟詩。

“日暮蒼山遠,天寒白屋貧……柴門……”

剛念完,門無聲推開,那個身著白衣的少年站在門外,落雪拂了滿身,卻掩不去衣上的曼莎珠華。大團的濃豔和燈籠散出的彤彤光彩相得益彰。

而他,身姿伶俜,眉目含笑。

硯十三愣了一下,口中無意的念出下麵一句:“……柴門聞犬吠,風雪夜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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