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阿牛離開後,狗腿子內心滿是感傷,曾經熱鬧的顧府什麽時候也變成這樣孤孤零零了?長長歎了一口氣後,回頭,誰知大門不知在什麽時候關上了,他心一緊,立刻上前推,誰知鎖死了,頓時整個人就慌了,用力拍門喊人:“小公子!開門!小公子!”

整條街上經過的人都莫名其妙看著他像瘋子一樣。

“小公子!求求你了!把門打開吧!小公子……”狗腿子聲音從慌張到不安、然後是急切忐忑。手使勁拍打在門上都打腫了,聲音也喊得哽咽了:“我知道小公子是為我好,可是小公子!狗腿子不怕死!狗腿子什麽都不怕隻要小公子讓我陪在你身邊!!!”

大門內,顧西辭正站在那兒,身姿伶俜,孤單的白衣上落滿桃花,一張比桃花還豔麗的臉上滿上孤寂,他靜靜聽著門外傳來狗腿子傷心傷心的拍打喊聲叫,內心煎熬,可是,他不能開門。

他已經失去了所有父母親人,失去了從小將他撫養到大的王嬤嬤,不能在失去在這世上唯一對他好的朋友。

抬頭,一滴雨珠剛好從屋簷掉入他的細長的桃花眼中、一圈圈蕩漾著光華。他似乎又看到那個神情淡然的女子在對他微笑、微笑。

大理佛寺。

今日是十五,可是卻連一個前來燒香拜佛的人都沒有,寺廟裏的小沙彌都個個都流連顧盼著,希望可以看到有香客。

“師傅,今日是不是要發生什麽事了?怎麽一個個也沒有?”一小和尚鬱悶問道,望向立於佛堂中喃喃念經的白殷。

白殷不語,身上的袈裟長披下,人清瘦而孤寂。暗火和煙霧繚繞在他麵前,更顯輪廓的清明,他年輕時,定是極好看的。

小和尚們正議論紛紛間忽然聽到門外馬蹄聲響起,緊接著一個黑衣男子腳步匆匆走了起來,聲音帶著威嚴:“你們全退下。”

“你,你是誰?”那小和尚緊張問。他這個樣子像不速之客。其它小和尚也打起精神。

黑衣人眼中閃一顯,隻見手一動,那幾個小和尚瞬間全被扔了出去,而原本開著的門也接連關上,隻見他黑影一閃飄了出去,門外安靜如斯,良久,才聽到另一個腳步聲響,輕而靜。

白殷仍閉目,口中的經語卻變成話語:“我說過,過去的事便不要糾纏。”

君無言兀自走到他身邊跪下朝拜,清俊的臉龐在佛像下竟有一種妖魔感,他聲音雅然:“佛說,未放下,是因不夠痛。可是如果痛還是不願放下呢。”說完朝他望去。

“那隻能說明,還不夠痛。”白殷上了一柱香,滿目虔誠。掛在手間的佛珠顆顆轉動著,象征禪意。

君無言無聲站起,忽然拿起一個燭台然後倒置半空,隻見那燃燒的蠟滴滴落於掌心,他卻紋絲不動,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每個人對痛覺的感度都不同,於尋常人而言這已經是無法忍受的,可是於有些人來說,這卻什麽也不算。”

白殷看著他的眼神深複雜,欲言又止。

隻見君無言白皙的掌心很快被燙紅,皮都快破了,他這才放開燭台,放開之後竟又將剛被燙傷的掌心探到燭火之上,任它灼傷自己,向來鎮靜的麵色也有一絲動然,聲音仍是平靜:“我想說,我很痛,可是你也許會說這根本不夠痛吧。”

“……”

“所以,我隻有讓痛上加痛,或許,你才能明白我的心。”說話間,他扔掉蠟燭,忽拔起一隻香然後將燃著的那一頭朝自己的掌心用力插去,霎時間隻聞青煙滋響,冉冉升起中是他清俊得蒼白的麵容,在煙霧下有些魔亂了:“我隻想知道她在哪裏。你為什麽不肯說。”

雙手拿十,阿彌陀佛,白殷凝起眉:“你認為,從你指尖流逝的沙子,是否可以被你一粒粒撿回來。”

他話剛完,君無言手一抖動,竟是把長劍橫於白殷的脖子上,幾來溫雅的眉目也淩厲起來“你猜,我殺了你,她會不會出現。”

果然,白殷神色一震,開口時語氣卻是失望:“世人都道你溫和,卻不知你心中住著一隻魔。你殺了我吧。我什麽都不知道。”

“……你……”君無言眼中閃過一絲殺氣,轉瞬即止,隻聽哐當一聲,長劍折斷。他用力甩袖,掌心赫然是被燙傷的血,一滴滴滴於地上:“沒關係。你不說,不代表我找不到。我,有的是時間。”

他走的時候將寺裏三十二個和尚全部帶走,白殷沉沉跪於佛祖像前不斷念經,聲聲如泣。

那人心中有魔,卻不知這魔不是他自己種下的,也不是別人,正是她。

有愛,才是魔。

眨眼到了盛夏,顧府院中已經長著茂密的樹,知了聲聲。隻可惜屋大而空空,偶爾有幾隻鳥飛進去,然後又飛走了。

臨街處,八月字畫鋪。

幾個工人推著一車車貨物進去,推進去後便站在門口跟老板算起了帳,在他們算帳的過程中,一少年挽起袖子,不斷將貨往裏麵搬,力氣渾厚。

“哎,老板,你從哪裏找的夥計呀,吃苦肯幹,挺不錯的嘛!”其中一人看了之後誇道。

金老板聽了滿目鄙色,道:“他?哼!他還不就是那個以前富賈一方可是最後家道中落的顧家大公子。”

其餘人聽了紛紛麵露驚色,要知道當年顧家好歹也是這一邊有名的人家,可是怎麽變成這樣了,於是全部朝著搬運貨物的顧西辭看去,上下打量著,竊竊私語。

顧西辭卻好像聽不到這些人的聲音,也看不到他們一樣,隻搬著自己的東西。

“輕點!這些東西碎了你就算賠了命也賠不起!”金老板嗬斥道,本來心裏就對他有恨,要不是他女兒哀求,才不會讓他進來辦工。

後院裏的庫房中,漸漸放滿貨物。

顧西辭又搬了一個超大的畫框進去之後,依靠門邊大口喘氣,這時候突然眼前遞來一個汗巾,他桀驁的揚了揚眉,看見正站在麵前笑意盈盈看著自己的金林。

“顧哥哥,休息一下吧。”她又遞了一杯水給他。水倒映出她清秀的眉目。

顧西辭也不拒絕也不表示,拿過汗巾胡亂擦了臉上的汗水便扔到地上,接過水喝了也直接將碗一扔,又自顧自的做起自己的事了。

本來重新找工作的,可是整個煙花鎮的人好像合起來一樣沒有人肯收他,連當乞丐也被乞丐驅趕,無奈之下金林卻說她們家在招人,那個時候他心裏已經對任何事物都無所謂,所以便進來。

一進來,便是一年。

他做事,金林就在一邊坐著笑嘻嘻看著他,看他忙來忙去,自己也坐在大太陽下一下午。也不嫌熱。

到了下工的時候也差不多傍晚了,金老板沒好氣的將幾個銅板往他身上一扔,便牽起自己寶貝女兒:“你呀你!天天跟著小乞丐混什麽!”

“不許爹爹這樣說顧哥哥!”金林生氣了。

在他兩人爭來吵去的時候,顧西辭穿上外衫,紮起頭發,清清爽爽的走了,傍晚時分的街道是人最多的時候,他買了幾個饅頭和一壺酒便朝著家的方向走,經過一條小巷子的時候突然聽到裏麵傳來打罵聲。

“在不還錢!要你的命!”幾個人對一個人拳打腳踢。

這種事在尋常不過了,顧西辭隻瞥了一眼便離開,可是當他走出十米遠外的時候突然又重新走了回去,這一次,他目光定定在那個被打的人身上,那人衣衫襤褸,蓬著頭發,一副小乞丐的模樣,那畏畏縮縮忍住打的樣子也令人見之生厭。

“看什麽看!還不滾!”那幾個人見到顧西辭站在那兒後,紛紛臭罵道。

顧西辭卻恍然未聞般,走了進來。

躲在角落被打之人不斷發抖,口中求道:“別,別打我……”

那幾人見顧西辭不把他們的話當話,於是紛紛拿起捧子便要衝上去打他,誰知棒子還沒有落下的時候便聽顧西辭開口道:“他欠你們多少錢。”

這一開口,所有人都愣了。

“加上利息!少說也有十幾兩!”其中一個很快反應過來態度惡劣道。

顧西辭眉不動聲色皺了一下,摸了摸懷裏上下,拿出細碎的銀兩:“老子這裏一共隻有十兩。”說著又將手中的饅頭和酒遞給他們:“不夠的話,這些行不行。”

那幾人本來就沒打算討回錢,一看有錢又有酒自然高興,一哄搶走然後又對著角落那人就是幾腳:“算你命大!下次別在讓我看到你!”

“謝謝……謝謝……”那人已經被打懵了,不斷道謝。

顧西辭神情複雜看了他好久,才緩緩蹲下,口中念出極啞的話:“狗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