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拖著長長的尾巴,不肯走。所以整個京城還是熱的不像話,仿佛在陽光下站一會兒都能被曬幹。

今年,北部幹旱,南部鬧匪,西部被侵,整個煙國氣氛緊張。老百姓的日子也不好過,稅務加倍使得他們的背都被擔子壓彎了,連口氣都喘不上。

轎子經過長街的時候,硯十三目光沉重的看著眼前一張張備受歲月**的老臉。看著他們為生活奔波受苦的模樣,心情變得很重很重。

不一會兒,轎子繞了幾個拐彎來到言府。

“硯姑娘,裏邊請。”一黑衣男子從裏麵走出來,伸手請道,臉上沒有什麽表情。

她垂了垂眸,麵色淡淡走進去。

今天很特別,因為他並沒有在她一進言府時就召她去茶樓喝茶,而是安排她在大廳處坐著,硯十三心裏也正願,反正她是不想多看他一眼,時間是個微妙的東西,曾經最喜歡的,未必到後麵也喜歡,曾經最討厭的,未必到後麵也討厭。

正喝著茶,忽聽到一女子聲嘶力竭的聲音,含著暴怒:“你休想!”這聲音聽得她手一顫,滾燙的茶水便燙紅了一片。分明是他夫人。是那個長相嬌柔的女子,是她前世恨卻無法得到的。

軒昂的院子裏假山流水,一片雅致。

然後,透過碧竹掩映,正看到窗內站著對峙的二人,女的容顏麗致,衣著華貴,隻是此刻怒氣衝衝的樣子讓整個人看上去有些失態。男的則白衣清雅,一張似玉琢的臉完美的沒有任何瑕疵,秀眉明目。與她的失態相比他儒雅多了。

“你難道忘了是誰曾執著我的手說此情此生不移。隻願得你。忘了是誰曾抱著我說隻想這樣,一輩子不鬆手。忘了是誰在揭開我蓋頭的那一刻說,當不負卿!”素容說到這已是情緒失控,聲淚俱下:“君無言!你怎麽可以這麽狠心!怎麽可以這麽無情!當初明明是你八抬大轎將我明媒正娶娶回你的相府,還對天下人說我是你永遠的妻。可是如今卻要休我!”

麵對她的怒不可歇,他卻平平淡淡,優雅的甚至有些冷血了:“你自己也說是曾經,既是曾經,誰又會記得。”

素容一時語塞,豆大的淚從眼眶湧出。

君無言麵向翠竹,連白衣都染了幾分寫意,聲音淡淡:“你放心。我既八抬大轎娶你,亦會八抬大轎將你送回娘家。不丟你臉。”

“君無言!”她咬牙切齒,心被他搗得粉碎!

“我要說的,已說完。”他麵向她,禮貌的如同在麵對一個陌生人:“轎子馬上就來,你準備好。”說著便要離開。

素容伸手攔住他,那怨恨狠毒的目光如同盯著自己的殺父仇人:“君無言!”她一字一句,每個字就像從牙縫中擠出般清晰:“你今日若敢娶我,我便帶著我們的孩子去死!”

她好歹出身名門,父親乃大理寺少卿,怎可被人如此折辱!

他連眉都不皺一下,更別說停下步子:“隨你所便。”

“君無言!”一聲哀求至胸口溢出,她上前緊緊從後抱住他的身子,淚流滿麵:“如果她還活著,那麽你休我,我決不會有半點怨言!可是她已經死了!五年前便死了!為什麽,為什麽你會突然轉變這麽快!”

可笑,當年連她都看出他對她的喜歡,可他偏卻那麽遲的發現。

想到這,唇邊竟勾起一抹溫情的笑,幸好一切不晚。君無言伸手一根一根掰開她環在他腰間的手,語氣淡漠:“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你莫非連這個道理都不懂。”

被他無力推開,她混身冰冷,但最冷,不過心如止水吧。

“君無言!”她連喊十聲,他一步未停。絕望如同潮水漫過她胸口直到喉嚨要將她淹沒窒息!隻聽丫鬟口中一聲驚叫,她抱著三歲幼子爬到高達五米的假山上朝他的背影癲狂大喊:“君無言!你給我站住!如果在不回來我就帶著他跳下去!”

三歲的幼子從未見母親如此瘋狂,一時嚇哭。

整個院子都變得草木皆兵。

硯十三隱隱約約聽到了些動靜,要起身卻被那黑衣男子攔住,她連看都不看他一眼,便朝著聲音發生處走去。

“君無言!”他還是沒有停一步,仿佛沒有聽見一般。素容哭的在也沒有眼淚,懷中幼子嚇得忘了哭。在所有人緊張擔憂的目光中,她終是抱著孩子步步走向,奇怪的是,她臉上所有的瘋狂神色都消失不見,隻剩平靜。

“不愧是當朝大理寺少卿之女,沒丟你爹的臉。”硯十三剛好看到這一幕,不由脫口而出。前一世,她一直以為她隻是溫室裏的花朵,如今才發現這女子亦有她欣賞的一麵。

君無言在看到她的那一刻,眸中方才顯出溫情。柔如三月春陽。

素容抱著孩子的動作一僵,直直回過頭來看著眼前女子,身似梅般傲然,容似雪般清媚,那從容的姿態和大氣。令她心尖一顫,一時間思緒混亂:“是……是你……”

明明長相不同,氣質卻如此相近。她不會相信這世上會有人與那個高高在上的硯丞相一樣,不會相信。

所以,她一眼認出了她。盡管模樣不同。

“你來的,正好。”他走到她身邊,低斂的眉目間是似水柔情。手執起她的,不由她掙脫的。緊緊握於掌心。

她來不及去細想他這句話,便看到素容沉浸在悲傷中的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素容口中不斷喃喃著這句話,望著他和她,自己抱著懷中因困睡著的幼子,忽地,大笑幾聲。笑的那樣決絕那樣冷酷。轉身,將孩子遞交於相府的奶媽:“要走,我孑然一身。你們言府的,我一個都不帶走。”

“夫人……”奶媽一驚,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