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城一直持續到入夜,這一天,楚軍終於真正意義的登上了雍丘城,但是在秦軍的奮起抵抗下,楚軍又一次次被擊退。

電閃雷鳴過後,瓢潑的大雨落了下來。

楚軍頂著盾牌,攀援著滑膩膩的攻城梯,艱難的朝城上攀登。

城上的秦軍用力的推著搭在城垛上的梯子,把一架架攻城梯推倒在城下。

楚軍把倒下的攻城梯重新扶起,架在城牆上,更多的楚軍呐喊著朝城頭湧去。

“殺!”攻上城牆的楚軍越來越多,李由見秦軍的防守漸漸出現了漏洞,心中大急,從一個士兵的手中拽過長矛,朝著楚軍最集中的地方衝了過去。

見李由率先殺向楚軍,已經有些抵擋不住的秦軍頓時士氣暴漲,齊齊大喝一聲,朝著楚軍不要命的衝了過來。

衝在最前麵的一個秦軍軍官抬劍砍翻兩個剛登上城頭的楚軍之後,小腹突然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一根長矛深深的紮進了他的腹部。

他先是低頭看了一眼插在小腹上的長矛,然後抬起頭,高高舉起佩劍,猛的朝挺矛刺進他小腹的楚軍頸子上砍去。

那楚軍顯然是沒想到他在被長矛刺中之後還有能力反抗,一個不提防,頸子上實實的挨了一劍。

秦軍軍官一腳踹開被他砍斷脖子的楚軍,用力把長矛拔了出來,小腹上被長矛紮出的傷口頓時如同泉眼一般朝外噴湧著鮮血。由於拽的太過用力,一小截腸子竟然也雖著長矛的拔出從傷口鑽了出來。

他伸手把腸子朝肚子裏按了按,瞪圓眼睛,怪叫著繼續朝登上城牆的楚軍衝了過去。

楚軍終於撤退了,在付出了沉重的代價後,登上城牆的楚軍紛紛沿著攻城梯又退了下來。

一隊隊傷兵相互攙扶著,拖著疲憊不堪的身軀撤回楚軍大陣。

看著這些眼睛裏滿是恐懼,已經徹底失去了鬥誌的敗兵,項羽微微蹙了蹙眉頭。

他仰起臉,看著漆黑的天空,天空還在落著雨,豆大的雨點打在他的臉上,迷蒙了他的雙眼。

他吹了口氣,落進嘴裏的雨水隨著氣流噴濺開來,在他嘴邊形成一片細密的水霧。

一聲長長的歎息過後,項羽搖了搖頭,下達了撤軍的命令。

剛剛返回軍營的項燁和項清來到了項羽的大帳,他們剛進軍營,就聽說項羽的心情十分不好,本不想在這種時候去觸黴頭,卻又不得不去複命,隻得硬著頭皮求見項羽。

在距離項羽大帳很遠的地方,二人就聽到了一陣輕快的琵琶聲。琵琶的旋律輕快活潑,如同一顆顆掉在銀盤中的金豆敲擊著盤麵般清脆,又如同潺潺的小溪一般給人帶來一種清新、歡快的舒暢感。

“嫂子又在為大哥彈曲了。”項清嘴角微微牽了牽,對項燁說道:“每當大哥心情低落的時候,嫂子總會為他彈曲、唱歌、跳舞,為他舒緩心情。”

項燁點了點頭,不置可否的“哦”了一聲。

他沒有理會與他並肩走著的項清,對於項羽和虞姬,他知道的或許比項清還要多的多。

在楚漢,有兩對夫妻是後人最為熟悉的,一對就是劉邦和呂雉,劉邦的成功,在很大程度上離不開呂雉的扶持,可呂雉卻是個權利極重的女人,對她來說,感情永遠不會比權利更重要。項燁很想知道,若是曆史上失敗的是劉邦而不是項羽,呂雉會不會以死明誌。

另一對夫妻,相比於劉邦和呂雉就更加出名了,這對夫妻就是在烏江邊上演繹了一幕千古絕唱的項羽和虞姬。

“項燁、項清擊退秦軍後援,前來複命!”二人到了項羽帳前,由於項清的緣故,守帳的親兵並沒有上前阻攔,他們對著大帳抱拳高聲說道。

帳內琵琶聲戛然而止,靜了片刻之後,裏麵傳出項羽的聲音:“都是自家人,不必拘禮,進來吧。”

項燁還在猶豫要不要進去,項清伸手在他背後搡了一把,將他推進了帳內。

被項清大力推了一把,項燁跌跌撞撞的撞進大帳,朝著項羽和虞姬衝出兩三步才止住腳步,回過頭不滿的瞪了一眼嬉笑著進入帳內的項清。

“大哥,我和項燁率領三千騎兵,幫助蒲將軍重整了部隊,把趕來支援的秦軍打跑了!”一進帳內,項清就像小鳥一般撲到項羽麵前,撒嬌的說道:“我們立了這麽大的功,你要怎麽封賞我們啊?”

項羽嗬嗬一笑,伸出大手,撫摸著項清的頭發說道:“小丫頭,剛贏了一場小仗就找我邀功。”

說到這,他笑眯眯的看向一旁坐著的虞姬問道:“虞姬,你說我們該賞她些什麽呢?”

虞姬滿臉笑容的看著項羽說道:“將軍近日心情煩躁,皆因戰事不順,項清今日與項燁將軍一同戰勝秦軍,確是應該封賞。隻是賤妾不便參與軍務,隻能提個建議,不若將此次擊退秦軍的另一功臣項燁將軍賞給項清做夫君,不知將軍意下如何?”

項羽笑著點了點頭,歪著頭對項清說道:“妹子,你看你嫂子的建議如何?如果你沒異議,今日便為你與項燁合巹如何?”

項清早在虞姬說話的時候就羞的滿麵通紅,等到項羽說出要讓她和項燁合巹,更是羞的臉都紅到了脖子根上。

她狠狠的剜了項羽一眼,撅著嘴嗔道:“你就欺負我吧,看我見到爹爹不讓他狠狠教訓你!”

說罷,項清爬了起來,捂著臉一溜煙的跑出了大帳。

項燁愣愣的站在那裏,看著項清跑出去之後還兀自晃動的帳簾發呆。自從進了帳內,他就一句話也沒來及說,一直看著項羽和虞姬打趣項清。

“妹夫,這次攔截秦軍,還算順利否?”項清逃也似的出了大帳之後,項羽臉上掛著還未消褪的笑容看著項燁問道。

項燁躬身給項羽行了個禮說道:“回稟將軍,末將與項清將軍一同趕去支援蒲將軍,所幸未遇多少阻滯,午後便將秦軍殺退。末將擔心秦軍重新返回,把軍隊駐守在距此十裏處,一直等到天黑,未見秦軍折回,才率軍趕了回來。”

聽了項燁的話後,項羽斂起笑容,靜靜的聽了一會大雨敲打著帳篷的聲音才對他說道:“作戰謹慎些確實是好的,可你應該在擊退秦軍之後立即返回,午後尚未落雨,你火燒雍丘的計策還可施行,可如今大雨磅礴,你如何在雍丘點起一把火來?”

“將軍莫憂!”項燁躬身抱拳頗為誠懇的對項羽說道:“大雨磅礴自有大雨磅礴的好處,不能火攻,想必秦軍的火爐也無法燃起,滾油必然煮的要比平日慢些,明日末將願率軍從正門攻入雍丘,為將軍解煩消憂!”

項羽一愣,他猛然驚覺,頓時一拍大腿對項燁說道:“若不是妹夫說出,我險些忘記了大雨會將秦軍的火爐澆熄,明日一早,就由妹夫親自率軍進攻雍丘,我自為你擊鼓助陣!”

“多謝將軍!”項燁雙手抱拳,給項羽和虞姬行了個禮說道:“若是沒有其他事,末將先行告退,就不叨擾將軍和夫人了。”

這一次項燁沒有像領兵離開時那樣稱呼項羽為“大哥”,在見到項羽之前,他心中還有些忐忑,為了避免在進攻雍丘的第三天擔任主攻任務,他在擊退前來增援的秦軍之後,私自把軍隊駐紮在十裏開外。

若是項羽與他較真,追究他延誤戰機的罪名,就算有一百個項燁,這一次也不可能逃脫砍頭的命運。

好在項羽並沒有追究他的責任,隻是淡淡的責怪了兩句。項燁知道,項羽之所以這麽做,與項清有著極大的關係,他唯一的補救措施就是在明天的進攻中,一舉拿下雍丘。

雍丘城上,滿身血汙的李由在橫七豎八躺在地上休息的秦軍中緩慢的行走著。

許多士兵已經睡著,輕聲的打著呼嚕。更多的士兵則是在李由經過的時候茫然的抬起頭,用他們那空洞的眼神看著這位與他們一同堅守了三天的郡守大人。

“大人,我們是不是都要死了?”當李由從一個年輕士兵身邊經過的時候,士兵抬起頭,望著李由,用一種失落的語氣問道。

李由停下了腳步,他看著問話士兵那年輕的臉龐,無奈的歎了口氣,重重的點了點頭。

“我們真的會死?”看見李由點頭,頓時有一大群秦軍爬了起來,圍到李由身旁,滿眼淒楚的看著他。

李由環視了一圈圍在身旁的秦軍,在這些秦軍的眼睛裏,他看到了對生存下去的渴望。

他很想告訴這些秦軍他們不會死,可他卻實在沒辦法說服自己對這些與他一同堅守了三天,用血與肉擊退楚軍無數次進攻的大秦勇士。

李由長長的歎了口氣,對圍在身旁的秦軍說道:“將士們,我不想騙你們。我們的援軍沒到,或許他們永遠都不會到了。雍丘已是一座死城,在我們的麵前,還有著近十萬的盜寇,可我們卻已經沒看箭矢,沒了大石,也沒了油料。我們能做的,隻是用血肉之軀與盜寇決一死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