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增先是親手給項燁斟了盞茶,接著伸手對他做了個“請”的手勢說道:“將軍,此物為茶。尋常隻是作為藥物使用,老夫偶然間用沸水衝泡,未曾想竟香氣四溢,喝起來頗能入口,今日特地拿出來與將軍共嚐。”

項燁看了看擺在麵前的茶碗,雙手捧起,輕輕吹了吹浮在水麵上的茶葉,細細的咂了一口,喝過之後他不住的點頭:“不錯,不錯,確實是好茶!”

“哦?”範增側著頭,頗有意味的看著項燁說道:“將軍好似對茶很有研究,莫非喝過?”

被範增這麽一追問,項燁頓時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他撓了撓頭,有些尷尬的說道:“我隻是覺得挺好喝,才不由的讚歎了一句,還望亞父莫怪!”

茶,項燁也是喝過,不過直接衝泡茶葉的茶,他倒是喝的不多。在來到秦末之前,他也和許多年輕人一樣,對瓶裝飲料情有獨鍾,若是讓他說哪個品牌的紅茶、綠茶更好喝,他一定能如數家珍。可若是讓他品嚐茶葉,他就真是徹頭徹尾的門外漢了。

範增微笑著點了點頭,對項燁說道:“我還以為將軍也曾喝過。既然認為好喝,那就多喝一些,過會我再給將軍包上一些帶回帳內品嚐。”

“如此多謝亞父了!”項燁躬了躬身向範增道了聲謝,雖然與範增閑扯了一些關於茶的閑話,但他卻沒有忘記此行的目的,接著說道:“我過來是因為有件大事想要求亞父幫忙。”

“是解決降軍的事吧?”範增手中捧著茶碗,一邊細細的品嚐著一邊淡淡的說道:“這件事我已經知道了,正打算去勸解大將軍。”

“亞父也反對大將軍那麽做?”項燁朝左右看了看,帳內雖然沒有別人,但他還是沒有把話說的很明白,所謂隔牆有耳,這件事絕對不能事先泄露,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範增點了點頭,對項燁說道:“這件事確實有違天道,老夫正要去勸解大將軍,今日項將軍來此,老夫是有另一件事想與將軍商量!”

聽範增說願意去勸項羽,項燁懸著的心放下了一半,接口問道:“不知亞父找末將有何事差遣?”

範增先是沉吟了一下,隨後對項燁說道:“懷王之約想必項將軍也聽說過。”

項燁點了點頭,懷王之約他不僅是聽說過,還知道將來這個約定將會對後來的曆史發展起到什麽樣的推動作用。

“在大軍西進之前,懷王曾經向眾將宣稱誰先入關中,便為關中之王。”見項燁點頭,範增接著說道:“在分派行軍路線時,懷王刻意安排劉邦取武關進關中,那條道路雖然狹窄,卻並無秦軍主力,想必此時劉邦應該已經攻破武關在向鹹陽推進的路上。大將軍由於被宋義耽擱,在路上耗費時日頗多,想要比劉邦先入鹹陽已是無望,我求將軍的是將來入了關,將軍一定要想法將劉邦鏟除,此人不除,將是大將軍霸業的巨大阻力!”

聽了範增的話後,項燁一愣,如今項羽大軍還未進入關中地界,範增就已經想到劉邦將來會是他霸業上的一大阻力。聽到這裏,項燁心裏不由的感到有些不是滋味,他的帳下也有謀士,但是吳憂自從跟了他以來,一直沒有什麽作為,到現在為止還沒給他出過任何有建設性的意見。

項羽的帳下有範增,劉邦帳前有張良。在楚漢戰爭中,與其說是項羽和劉邦的角逐,更多的時候不如說是範增和張良之間的鬥智。

項燁沒有爭霸天下的野性,但他也知道,若是想要在楚漢這個紛爭四起的時代存活下去,他就必須要有實力,而實力不僅體現在武力上,同時也體現在智囊是不是足夠強大上。

“將軍在想什麽?”見項燁不說話,範增側著頭仔細的向他臉上看了看,開口問道:“莫非老夫的請求讓將軍感到為難?”

項燁苦笑著搖了搖頭,對範增說道:“大將軍與亞父對我恩重如山,我項燁這條性命都是大將軍救的,在親情上我又是大將軍的妹夫,這種事除了我,恐怕也沒幾個人合適去做。隻是我曾在劉邦帳下做過事,對劉邦還是有些許了解。此人乃是真正的梟雄,如今實力不強,所以才委曲求全,若是真的被他占據了關中,恐怕大將軍日後的稱霸道路將會十分坎坷。說句更不中聽的,劉邦甚至有可能殺害大將軍從而成為天下之主!”

“將軍所言甚是!”範增點了點頭,表情十分嚴肅的說道:“所以我才想著該如何除掉劉邦,為大將軍掃清障礙。”

“亞父有何計策?”聽了範增的話後,項燁心頭猛然一緊,他抬頭看著坐在對麵的範增,擰著眉頭說道:“如今劉邦從西路向鹹陽進軍,若是真的打進鹹陽,他是有功而無過,想除掉他很難找到理由啊!”

範增點了點頭,沉默了許久才對項燁說道:“這件事等我們入了關再說,隻要是人,必然會有過錯,到時一定有誅殺他的理由。將軍方才所說的事情我會去與大將軍說,若是將軍願意聽老夫一句勸,這件事將軍不要再多過問,問多了於將軍是有害無益!”

“末將明白了!”項燁拱手給範增行了個禮,告了個退,起身離開了範增的營帳。

回到營帳後,項燁命令衛風等人約束帳下兵馬,不要與秦軍發生摩擦。事情已經到了這個份上,他所能做的就隻有在項羽還未真正實施屠殺的時候盡量緩和兩軍之間的矛盾,促使悲劇不要發生。

項燁並不知道,當大軍行進到新安的時候,秦軍得了項羽的命令,在新安南麵背對著峽穀的地方駐紮了下來。

與此同時,許多楚軍也暗地裏準備好了箭矢和刀斧,一場屠殺即將上演。

月明星稀,柔和的月光如水般傾灑在大地上,幹冷幹冷的風掠過樹梢,卷起樹杈上僅剩的兩片枯葉,帶著哨音向遠處飛去。

項燁手按長劍站在營帳門外,女兵們剛剛收操。自從第一次戰勝男兵以後,這些女兵在訓練時越戰越勇,如今已成長為一支能夠獨立作戰的勁旅。

白阜對她們的訓練也近乎苛刻,起初女兵們不相信她們身為女人,白阜真的會用軍法來懲治她們。可當真的有人違反軍紀之後,白阜命人用軍棍狠狠的教訓了違反軍紀的女兵,一千多人這才明白過來,軍隊中沒有男人和女人,有的隻是士兵和軍官。

新安的夜是蕭瑟並且帶著幾分淒涼的,項燁站在帳外,仰望著天空那輪明月,他的心裏突然湧出了一絲不祥的感覺。

這不祥的感覺瞬間襲遍他的全身,他激靈靈的打了個冷戰,連忙回過頭對身後站著的二虎說道:“二虎,你快去給我備馬,我要去司馬欣將軍帳前辦事!”

“將軍,這麽晚了,這裏離司馬欣將軍的駐地有十多裏遠近,萬一半道上遇見什麽意外……”自從在海鹽城跟了項燁以來,二虎一直是他身邊的親隨,在項燁這裏他學會了使劍,也立下過許多戰功,對項燁他有著一種說不清的依賴,自然不希望項燁深夜在無人的道路上行走。

“快些備馬!要不就來不及了!”項燁瞪了二虎一眼,語氣嚴厲的說道:“人命關天的大事,耽誤不得!”

見項燁臉色不好看,二虎應了一聲,連忙給他牽馬去了。

“將軍這是要去哪啊?”二虎剛走,一個身穿寶藍色深衣的人朝項燁走了過來,一邊走還一邊說道:“老遠就聽到將軍說要備馬,敢問夜已深沉,將軍想要去哪裏?”

項燁朝來人看了看,走過來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從跟了他以來極少為他出謀劃策的吳憂。

“先生有所不知,今日夜間大將軍或許會做出一番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我要去阻止他!”項燁擰著眉頭,雖說是在跟吳憂說話,但他的視線卻是投向新安城的南方。

吳憂微笑著搖了搖頭說道:“將軍此刻即便趕去,也已經晚了,不如就在營中等待消息,也省得見了慘狀引發惻隱之心更加難過!”

“先生知道我要去做什麽?”聽了吳憂的話後,項燁愣了一愣,看著他問道:“莫非大將軍的計劃已經不脛而走,連先生都聽聞了不成?”

吳憂搖了搖頭歎了一聲說道:“可惜了二十萬秦軍的性命,他們並非死在戰場,而是死在大將軍的霸業所需上。將軍若是不想激怒大將軍,今日最好不要前去司馬欣將軍的帳前為是!”

“此話怎講?”項燁皺了皺眉頭,這段曆史他確實學過,卻從來沒想到過與項羽的霸業有什麽關係。

“此次大將軍誅殺秦軍降兵,主要原因並不是這些降兵口出不滿之言,而是他要用這一舉動徹底擊潰秦人反抗的意誌。若是將軍橫加阻攔,大將軍即便表麵不說,心中定然也與將軍產生隔閡!”吳憂抱拳躬身對項燁說道:“還請將軍返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