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亭分封,項羽帳下隻有英布和項燁封了王,其他的王都是六國後人和在反秦戰爭中立過戰功的各諸侯麾下將領,唯一沒有任何功勞也不是六國後人而被封王的就隻有南越的趙佗。

分封結束之後,英布迫不及待的領著本部兵馬趕往他的封國九江,而項燁卻是不慌不忙的在收拾著行裝。

九原離鹹陽並不算很遠,即使他比英布晚出發十天,可能他還是會早一步趕到封國。

分封諸侯之後,項羽一心返回江東,若不是劉邦還滯留在關中,他一準早就率領大軍趕回彭城去了。

在項羽麾下有個姓韓的儒生,此人也算是頗有頭腦,戲亭分封之後,韓生前往項羽大帳請求麵見項羽。

平日裏,項羽對他麾下的謀臣和武將管製並不是十分嚴格,與這些人也是頗為親近,韓生雖然地位卑下,項羽還是當即接見了他。

韓生進項羽大帳的時候,項燁與範增恰巧也在帳內。項燁來到項羽大帳原本是有兩件事要做,一件是他不日就要前去九原就國,臨行前跟項羽和範增道別;另一件則是他想在臨行之前提醒項羽,千萬不要把劉邦放回漢中,一定要將劉邦留在身邊,將來即便返回江東,也要把劉邦帶著,絕不能放虎歸山。

三人正商量著,帳外親兵通報韓生求見。聽到韓生名字的時候,項燁愣了一愣,這個名字聽起來十分熟悉,隻是猛然間想不起在哪聽過。來到秦末已經三年,過去學的那點曆史知識正一點一點的被驗證著,可很多書本上記載了卻還沒發生的細節也是一點一點的在被遺忘著。

韓生進帳後先是給項羽行了一禮,接著又分別見過範增和項燁才開口說道:“聽說大王成就霸業,韓生特來道賀!”

項羽微笑著朝韓生點了點頭,對他說道:“虧你有心了。”

韓生雙手抱拳,身子微微躬著對項羽說道:“聽說大王將封地留在江東,卻把關中交給了章邯、司馬欣、董翳三人,在下竊為大王不值!”

“哦?”項羽皺了皺眉頭,身子微微朝前探了探問道:“為何這麽說?”

韓生站直身子對項羽說道:“關中地勢險要,且多高山大河,天然屏障多如牛毛,是易守難攻之地。此處土地肥沃、物產豐富,完全能夠提供爭霸天下所需的全部資源,是最適宜建立大本營蠶食天下的地方,大王為何不占據此處,將來成就一番偉業?”

這個建議若是放在劉邦那裏,必然會得到采用,可韓生錯就錯在他是向項羽提的建議。

項羽並沒有稱霸天下的野心,他的願望很簡單,在秦朝滅亡之後,他隻想做天下無敵的霸主返回江東向父老們炫耀一番,至於爭霸天下,他是想也沒有想過。

鹹陽已經被項羽燒成了一片焦土,關中人恨透了他,對關中進行了連番的破壞,這裏已經不值得他再留戀。在項羽的潛意識裏,他是楚國人,楚國才是他的家,而秦國則是別人的家園,這片土地再肥沃也是別人的土地,並不屬於他。

項羽沉吟了好一會之後對韓生說道:“自從隨叔父起兵以來,我在外征戰已經三年了,這三年裏,我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家,無時無刻不在想著返回江東。爭霸天下我沒有想過,可若是說關中易守難攻,我卻是不信,既然它難攻,如今我們為什麽會在這裏?”

被項羽一番責問,韓生也有些語塞,低頭站在帳內半晌不語。

“你下去吧,我並不想爭霸天下成就偉業,我隻希望能夠早些返回江東。富貴不還鄉,猶如穿著錦袍走夜路,有誰會看見啊?”項羽雙手支在麵前的桌案上,對韓生說完話後朝他擺了擺手說道:“去吧,留在關中的話,以後切莫再提!”

韓生的建議不僅沒有得到采納,反倒被項羽訓斥了一頓,心中不免感到煩躁,但在項羽麵前卻又不敢表現出來,隻得唯唯諾諾的退了出去。

自從韓生進帳以來,項燁一直在觀察著他。在項燁看來韓生隻不過是一個年紀很輕、麵白無須的少年,若論年紀或許並不比項燁長上兩歲。可這年輕的韓生卻偏偏有著這麽宏遠的目光,假以時日一定是個了不得的人才。

被項羽無故訓斥的韓生心中十分憤懣,在出帳前暗想:“我還道項羽是個英雄,原來竟是如此目光短淺,怪道中原人都說楚人是南蠻子,用正常的思維根本和他們說不通嘛!”

心裏帶著鬱悶,韓生出了項羽大帳。

項燁見他出去,也站了起來給項羽和範增道了個別說道:“項王、亞父,我突然想起還有些物事須去準備,先行告退,臨行之前再來向二位道別。”

項羽和範增對他點了點頭,項羽說道:“去吧,這次去九原,那裏臨近邊界民風比較剽悍,而且各方勢力交錯,你須多加小心,最重要的是好生對待項清和蒙蘇,莫要委屈了她們!”

“謹遵項王教誨!”項燁躬身應了一句,轉身走出了大帳。

他急著出帳,就是想要趕上韓生,讓他不要亂說話。哪想到縱然如此,他還是慢了一步。

韓生畢竟年少輕狂,出了項羽大帳後沒走多遠就遇見兩個熟人。

這倆熟人知道他是去建議項羽留在關中,剛一見到他就問:“韓生,你的建議如何?項王采納了嗎?”

見了熟人,韓生搖了搖頭,歎了一聲:“唉,切莫再提此事,我向項王建議以關中為根基成就天下霸業,可項王卻說人若富貴必要還鄉。人言楚人是沐猴而冠,以往我還不信,如今看來果然如此!”

他的這兩個熟人可巧正是楚人,聽了韓生的話後,臉色是白一陣紅一陣,有心想要與他辯論一番,卻又因為牽涉到項羽而不好開口,隻得憤懣的離開。

發泄後的韓生心裏舒服了許多,甩著寬大的袍袖向他自己的營房走了過去。

正在走著,他頸後的衣領突然被人揪了起來,身子竟被人像是提著小雞仔似的提了起來。

“什麽人?竟敢在此偷襲於我!”韓生被人揪著頸後的衣領無法轉頭看是誰把他提了起來,他隻得踢騰著腿雙手做船槳狀上下劃拉著,扯著脖子高聲喊叫,冀圖引起巡邏的楚軍注意前來救他。

提著他的人也不說話,空閑著的那隻手張成手刀往他脖子上一劈,還想喊叫的韓生隻覺得脖子一疼,兩眼一黑,暈了過去。

等到韓生醒來的時候,他已經換上了一套兵士的鎧甲躺在一頂帳篷裏,一個人雙手背在身後背對著他。

“你是什麽人?為什麽要抓我?”韓生一骨碌爬了起來,儒生的迂勁讓他忘記了害怕,抬高嗓門向眼前的人質問道:“在項王的軍營裏私自抓人,你知道你犯死罪了嗎?”

背對韓生站著的人回過頭,他剛轉過身,原本滿臉慨然的韓生頓時愣住了。站在這裏的不是別人,正是項羽的妹夫、範增的女婿、如今的九原王項燁。

“我把你個不知死活的韓生!”項燁轉過身,第一句話就罵了出來:“你知不知道你已經激怒了項王?我若是不把你抓回來,恐怕你已經被項王派人抓去殺了!你知不知道項王最恨的就是有人說楚人的壞話,你偏偏就有這麽大的膽子,竟敢在別人麵前說楚人沐猴而冠這種話,你個狂生,真的把自家性命當做草芥嗎?”

被項燁痛罵一頓,韓生回想了一下,自己果然是說過這樣的話,頓時驚了一身冷汗,向項燁說道:“大王救我!小生隻是一時激憤,說了些不滿的話,還請大王在項王麵前為小生開脫一二!”

項燁瞪了他一眼,說道:“放心吧,我已經讓人去尋了個與你長的相像的死囚,將他的舌頭割了去,交給了項王。在你昏迷的時候,那人已被項王烹殺了,你再不可能返回項王身邊,還是早做其他打算的好!”

韓生頹然的坐回地上,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對項燁說道:“都怪我一時沒能管住嘴,如今我該如何處置?聽聞漢王禮賢下士,我是否應該去投靠漢王?”

聽韓生說想要去投靠劉邦,項燁的嘴角撇了撇冷笑著說道:“外麵傳聞劉邦是個敦厚長者,你可知道他實際上是個怎樣的人?我告訴你,他是個徹頭徹尾的小人,為了討好項王,你隻要敢去投他,他就敢把你交出來。恐怕到時候連我也會被牽連!”

聽了項燁的這番話,韓生臉色如同死灰般難看,他坐在地上沉默了半晌也沒言語,這表情著實讓項燁鬱悶了好半天。

項燁真想一把揪起韓生伸手指著自己的鼻子問他:“劉邦是王,難道我項燁就不是王?他用得你,我就用不得你嗎?”

雖然心裏有這種衝動,可項燁畢竟已不是過去那個不成熟的項燁,他隻是雙手背在身後,麵無表情的看著癱坐在地上鬱悶不已的韓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