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懷疑

當瘋子遇見騙子,就像流星撞了地球,用毀滅時隻絢麗一瞬間,讓遇見的人永遠銘記在心。

段天盡從未來過老大夫這裏,說起來,我也許久都沒到過這裏了,也許還太早,診所大門隻開著一條縫。

“這裏?”段天盡推門往裏麵看了一眼,我點頭。

讓他扶著我進去,老醫生從他房子裏走出來,一眼就認出了我,目光看向段天盡時,老眉下意識一皺。

以前我也帶秦小爺來過這裏,不過老醫生從不多看旁人一眼,更別說露出這樣的神色,這使我有點疑惑。

“爺爺,我又來麻煩你了!”我可親的對他一笑,露出自己受傷的左腿。

血已經差不多止住了,仍需要處理一下傷口。

“進來吧!”老醫生沒穿白大褂,他身上穿的是一件舊毛衣,上麵都起了毛球。

我跟著他走進去,段天盡也邁步朝裏走,老大夫挺下來輕緩的提醒道:“不是傷者別進來!”

我尷尬地回頭看段天盡,他估計也發現老大夫似乎不怎麽喜歡他,就不自討沒趣了!

“我在外邊等吧!”

“好!”應著,老大夫把診斷室的門輕輕關上。

我已習慣這裏的一切,很自覺的坐到診斷室的一張病**,老大夫一邊準備著要用的器具,一邊問我:“那個人是誰?”

“他信段,叫天盡,爺爺。”這世上,我沒親人,唯一對我好的幾個人之中,老大夫最純粹,從不要任何回報,所以。我對老大夫介紹段天盡,大概與普通女孩兒帶男朋友第一次回家見家人一樣,所以說得特別詳細。

爺爺背對著我在存放各色藥瓶的櫃子前,聽到我的話,手中的動作一段。

“段天盡?”

我點頭,“是啊,爺爺,您也聽說過他嗎?”

在我眼裏,這位長輩從不過問事實,一心係在這座小診所上,他會對段天盡的名字感興趣,實在令人好奇。

爺爺頓了頓。確認的問:“就是那個幾十年前,在海城名震四方的段家人?”

“是的,爺爺!”

我回答完,爺爺端著消毒的器具到我麵前來,他不急著幫我處理傷口,而是問我:“你和他是什麽關係?”

我臉上一怔,從來沒給任何人介紹過段天盡,更難以確認我們到底是怎樣的關係。

在我這片刻的猶豫中,爺爺也猜到了,他用從來沒有過的沉重語氣對我說:“這個人不是你看到的那樣!”

“爺爺,你是指的什麽?”我很困惑,他應該不認識段天盡啊。為什麽一副似乎很了解的樣子。

爺爺眼睛往門的方向瞄上一眼,似乎是在責怪我的意思,他說:“你既然能將他帶到我這裏來,一定是覺得他可以信任了?但我卻不信任他!”

我知道這話的意思,忙低頭道歉:“對不起爺爺,早上我出了很緊急的事,受傷後無處可去,他救了我,所以我就帶過來了……不過,他絕對不會說出去的……”

爺爺打斷我問:“你就那麽相信他?”

“是的,我相信他!”段天盡救了我那麽多次,因為我頂替了所有罪名。也沒將我出賣,我無法繼續保持曾經的理智,對他多加懷疑。

爺爺瞧我這般斬釘截鐵,他歎了口氣,語重心長的提醒我說:“可是,你是白鴿啊!”

我聽到這個名字,心仿佛被紮了一下,難受的滋味翻滾著。

因為我是白鴿,所以我不可以信任任何人,連喜歡人的資格都沒有。

我不怪爺爺對我說了這種話,我知道他都是在為我著想,怕我盲目的信任他人,而將自己置身於危險之中。我發自肺腑的對爺爺講:“曾經的白鴿如行屍走肉,麻木不仁,是他喚醒了我作為一個活生生的人,渴求美好的本能。”

對方聽到我的話,老眸中閃爍著歲月流動過後,對於情感的深厚描述。

我相信,爺爺的曾經,也有一段不凡的故事,所以才能因為我這話而動搖。

他總是歎氣,白掉一半的眉須低垂,充滿了愁重之感歎道:“但願你能永遠都這樣想……”

音落,他便不再說其他,低頭幫我處理傷口,也許是年紀大了,爺爺拿鉗子的手在顫抖,以前也沒有這種症狀,所以我並未怎麽去關心過老人的生活。

換了別家的老人,如他這般年紀,該是享受天倫之樂、兒孫滿堂的時候,哪還需這樣勞神勞力?

“爺爺,我來吧!”我像他討要手裏的器具。

爺爺也沒有拒絕,把器具交給了我,我對處理傷口早已駕輕就熟,所以就自己處理起傷口來。

爺爺便轉身,去另一旁收拾他的藥架。我關心的問:“您有沒有其他親人?”

以前我也問我相同的問題,爺爺都像沒聽見似的不回答,這回,他卻出人意料的告訴我:“曾經有個兒子!”

曾經……

也就是說,現在沒有了,那麽他的兒子,多半是死了!

痛失愛子,這無論發生在誰的身上,都將是一生的傷痛。

我不知如何去安慰,還有些後悔,本不該提起老人的傷心事的。

此刻,爺爺停止了手裏的動作,他身體一動不動的背對著我站著,那消瘦彎曲的肩背透著歲月的殘酷。

“都是我作下的孽……”

爺爺曾經也透露過自己做過錯事的悔恨,我很難想象,到底是怎樣的罪孽,讓這位暮年老人整日活在贖罪之中。

之後,他也沒有多說,我也不忍心多問,自己處理好傷口,起身說:“爺爺……以後您就是我的爺爺,我是您的孫女!”

這樣,我們都有了親人,多好呀!

爺爺聽到這話。他回頭看過來,眼中因情緒的幹擾而濕潤起來。

不過最後,他卻被其他心事困擾,對我擺了擺手說:“我不能做你的爺爺!”

“為什麽?”

“為什麽?”他揉搓了一番眼睛,將剛才那動容的神色收起,嚴詞對我說:“一個殺手,不管是對誰用了心,便是弱點,對誰都不好!”

我是海城三會要鏟除的殺手白鴿,一天為殺手,永遠就是殺手。

應泓對我說過,不是每個人都有重新來過的機會。

所以我答應了一聲,真誠的向爺爺抱歉,準備出去時,爺爺對我說:“那個人……”他看著門的方向說:“他騙了你!”

我知道爺爺說的段天盡,他不信任段天盡,就如應泓一樣。

爺爺雖沒有親人,但他終究是幹爹的人,所以陣營與段天盡不同,說這樣的話提醒我,我不驚訝,也就沒有如何放在心上。

從診斷室出來,段天盡站在院子外頭,手裏拿著在聽,眉目深重。

他一定聽到了什麽不好的消息,才會這樣。

我隱約感覺,此事與我有關,幾步走過去,他也聽到了我的腳步聲,將掛斷了,回過頭來,故作輕鬆的問我:“好了嗎?感覺怎麽樣?”

“還好。”我回答完,下意識的問:“你接的誰的電話?”

“阿寬的!”他很輕快的答應著,越是這樣,我就越覺得他好像在故意隱瞞什麽。

“阿寬說什麽了?”

“就問我怎麽樣了,現在沒事啦,早上青蓮會的人並沒有看到你的臉。”段天盡輕描淡寫的說,但我感覺,他在故意隱藏什麽。

若真是他說的這樣,為何剛才他接電話時的神情凝重得就好像……有人死了!

“阿寬還說了什麽?”我直接問他,心髒在撲通撲通跳著,告訴我它多害怕。

段天盡目光被一層灰色覆蓋,他伸手過來,牽我的手說:“一些事,與你無關。”

與我無關?

“我不信!”我站立著,垂直的手雖被他牽著,卻十分僵硬。

他也知道瞞不了我,邁下眼簾,如實告知我:“是關於……你妹妹的事!”

“筠筠怎麽了?”我立刻反手抓住他,滿臉急切和預知不信的惶然。

“北港灣紅星廣場上,剛才懸掛起一具女屍,是海城三會的人掛上去的,沒人敢去取下來……”段天盡沒說完,看到我激動的往外麵衝,他迅速抓住我,勸說道:“別衝動,還不能確定那就是筠筠!”

我一萬個不希望那是筠筠,可筠筠在海城三會的人手中,今早他們設局捉我,卻沒有得手。還損兵折將,此刻將一具女屍掛在逍遙法外之地的北港灣示眾,那女屍不是筠筠,還會是誰?

我強忍著要噴發的淚水,嚴正對他說:“別攔著我,你知道,我必須去!”

此生的大多數時間,我都在為了我的妹妹活著,現在,她的屍體就掛在城市那頭最肮髒的地方高空,我怎能視而不見?

段天盡也清楚要攔也攔不住我,他想了想,妥協道:“你是必須去,但你就這樣去嗎?”

他將失去理智,情緒失控的我點醒。

三會的人,將筠筠的屍體掛上去示眾,除了泄憤以外,最大的動機,是要再次引我前去。

他們料定我不會就這樣讓筠筠暴屍街頭,所以他們都不惜將自己的動機宣告,現在那廣場周圍,一定全是三會的人。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這剛剛才包紮好的腳傷,這般模樣,才和我交過手的青蓮會幫眾怎會認不出我?

段天盡將自己的外套脫下來,給我披上,不由分說:“不管你要做什麽,我都會陪你去,但是你必須聽我的!”

瞧我低著頭不吭聲,他也體諒我此刻不平的心境,替我做下安排說:“我已叫阿寬來接我們,現在先回去,等晚上再去……還有,我說那具屍體並不一定是筠筠的,因為根本看不清臉了,三會的人很可能隻是隨便找了一具女屍毀了容貌,想引你去!”

雖然他說的這種可能微乎其微,但還是給了我一線希望,不管那屍體是否是筠筠,我都必須去親自驗證。

怕被人發現蹤跡,段天盡給我找來一身男裝,讓我化妝成小軍的樣子,暫時安頓在酒店裏。

一進到房間,他便和阿寬出去說話了,我神誌有些渙散的在這套房裏來回走動。

原是想思考一下目前的局勢,讓自己能清楚知道接下來要做什麽,但我腦子裏一下子要想的事情太多了!

劫路救筠筠的方法隻有三人知道,為何我會被暗算?

爺爺為什麽提醒我段天盡在欺騙我?

如果段天盡真的在欺騙我,那他現在對我的好。又是為什麽?

他欺騙我能得到什麽?他要害我,殺我,隨時都可以動手,為什麽要用這種複雜的方式?

這根本就說不通,可是說不通,問題卻又存在著,前不久,我才毅然決然的對爺爺說,我相信他,但這一件件事出現帶著端倪,我懷疑又湧上心頭。

“哢——”門打開了,段天盡從外麵進來,他臉上除了對我的擔心以外,看不出一丁點兒問題。

瞧我站在地毯上,目不轉睛的打量他,他疑惑的問:“你在看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