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 不能讓他知道

雨聲那麽大,卻遮不住他的聲音。

應泓直直站著,他沒有被激怒上前,但我能感覺到他手臂的肌肉因為用力而堅硬。

我從沒沒見過誰,如段天盡這樣,打了一架,一身被淋得狼狽,還越發張狂無忌起來,他繼續掛著那不恭的笑容挑釁道:“你知道她在我身邊是什麽樣子嗎?比現在在你身邊乖十倍!”

“閉嘴!”我無法再聽他說下去了!

“閉嘴?”段天盡的目光移到我臉上,像看一隻被他丟棄的寵物一般,“你說你喜歡我的時候,為什麽不知道閉嘴?”

他毫無顧忌的在應泓麵前質問我這個,沒有一個尖銳的詞語,卻令我心如刀絞。

不知道應泓聽到這話心情如何,不過以二人的脾性,在這樣多說幾句,沒準會再打起來,所以我故作無事的對應泓說:“帶我回家吧?”

應泓也是被淋的全濕了,他收回對段天盡容忍的陰鷙目光,拉著我往車那邊走去。

段天盡沒有再挑釁,回到車上,我強迫自己不去看外麵的段天盡,更不要再想。

應泓一上車,馬上就從後麵拿來毯子,讓我趕緊把身上的濕衣服脫下來。

我終究還是沒等忍住,透過後視鏡往後麵看,大雨侵襲下,一道獨孤的身影一動不動的站在停車場裏,他的頭低垂著,雨水沿著貼近臉部的頭發朝下流。

認識他那麽久,見過他開心或失落,但這般頹廢到極致卻是重來沒有的。

爺爺和應泓都說,段天盡是騙我的,可為什麽我還感覺得到他因為我,而難過呢?

難道這些全都是假的嗎?

“白鴿……”早發現我在看後麵的段天盡,應泓出聲喊我。

我這才慌忙的收回視線,看他被雨水洗過的臉上,沾著一層水霧,我道歉說:“對不起。我……”

“把濕衣服脫下來,你現在不能生病!”他略過我看段天盡出神的這件事,平淡的說。

我聽話的把身上的裙子脫下來,然後用他的毛毯蓋住自己。

他發動了車子,把暖氣開到最大,我瞧回去的路不是到杜家莊園,剛想問要去哪兒,他就告訴我:“這樣回去杜家人也擔心,我晚點給他們說一聲,今晚你去我那兒。”

“好。”我應著,他做事自會拿捏分寸,我不用擔心。

很快就到了南坪山的別墅,這期間。應泓沒有提剛才他為什麽要和段天盡打架的事,車子裏嚴肅的氛圍讓我有些無措。

大門開了,車子開進去在門前停下,應泓囑咐我:“別動,在車上等我。”

說完,他就繞到車的這邊,將我從裏麵抱了出來,我真的被他這個舉動嚇了一跳,更加不知所措起來。

“應泓……我可以自己走的!”我對他說,但這聲音真的小得連自己都聽不見了!

不知道他聽沒聽見,完全沒有回應我的話,將我抱上樓至以前我住的那間房間,雖然及時洗了一個熱水澡。但還是有點發燒,隻覺渾身無力,極度需要休息,所以一躺在**我就睡著了!

我又做夢了,夢裏有個小女孩笑著喊我:媽媽!

她有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白白嫩嫩,紮著兩條小辮子,可愛極了!

對於一個刀頭來說,孩子就像另外一個世界的物種,我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會做媽媽,但在這個夢裏,我十分清楚,自己是一個母親。我愛這個孩子,可以為之付出所有。

孩子在我身邊蹦跳,還唱歌,那如夜鶯一般的聲音,純淨天真,她是我為數不多在夢裏出現的快樂,讓我忘記了此刻渾身的軟弱無力。

但無論這夢多麽美好,人總會醒過來。

睜開眼,陽光將米白色的窗簾照亮,房間裏飄散著百合的清新香味兒。

我伸手撫摸了一下我的肚子,現在時間還太早,所以那裏平平坦坦,毫無痕跡,可我知道,那裏有個小生命正孕育著,她是個女兒,與我夢裏出現的一樣。

撐起身子,我一動不動的坐在**,心裏難過,很難過,哽咽著對她說:“對不起,我不配做你的媽媽,我不能要你……”

不管她的父親是誰,以我現在的身份,還要為死去的爺爺和筠筠報仇,我比誰都了解那是些什麽樣的人,未來的日子裏,我隨時都可能暴露身份和被人暗殺,又怎麽可能生下她來呢?

“嘎——”門打開了,穿著?色家具服的應泓走進來,他手裏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湯,我趕緊伸手抹了一把眼角的濕氣問他:“現在幾點了!”

“十點。”他語調毫無起伏,與那臉上的沉著相同。

走近了,他將碗遞給我說:“喝了吧!”

我接過來發現是烏雞湯,這裏也沒有請阿姨,有的都是保護他安全的保鏢,全是男人,所以這湯是誰熬的呢?

好像知道我心裏在嘀咕什麽似的,應泓說:“你小時候,我不也給你熬過湯喝。”

“呃……”我小喝了一口,確實和小時候一個味道。

那時候我們住在鄉下,遠離大城市的喧囂,生活很簡單,每天都是訓練,但要喝雞湯,必須得我表現特別好才行。

所以我從小就知道,要用表現來換取獎勵和匯報,應泓這突如其來的一碗烏雞湯,反倒讓我不安起來。

我舔了舔幹裂嘴唇,把湯碗放下,主動開口說:“等會兒……等會兒我把去處理這件事!”

我們彼此都知道這件事指的是什麽,應泓也不多說什麽,隻命令的說:“把湯喝了!”

我就當他是答應了,幾下把湯喝了,他滿意了,讓我再休息會兒,不過我不想繼續躺著,就找了衣服來換上。

到了樓下大廳,才發現秦小爺也在,這家夥手裏也捧著一碗湯在喝,看到我下來,打趣的說:“行啊小軍,你發個燒,都逼得咱們七公子親自下廚了,我可是借了你的光。第一回喝到他煮的東西!”

不曉得他若知道應泓熬雞湯,是提醒我去把孩子作了作何感想,反正這話聽得我心頭空嘮嘮的。

應泓這時在廚房裏,他不像段天盡,什麽事都雇傭別人來做,很多事情都親力親為,洗碗也是。

我坐到秦小爺身邊去,好奇的問:“小爺什麽時候到的?”

“我昨晚就在啊!知道七公子抱你上去的時候,你沒發現我罷了,誰叫人家是個小透明呢?”秦小爺一副被人嫌棄的表情,他又留上了胡子,看起來深沉,說話卻總是不著調兒。

回憶起昨晚我們回來時的情景,那時候應泓渾身濕透了,而我身上就裹了一張毯子,被秦小爺這家夥暗地裏看見了,頓顯尷尬,“你最近都和七公子住一起啊?”

“可不是嗎,你小爺我,自從上次被人行凶之後,時時處在岌岌可危的環境中,還是跟著七公子住比較保險——”他壞笑一下,強調:“七公子身手好!”

說到上次他被人行凶的事,我便多問了一句。

“查到是誰動的手了嗎?”

秦小爺翻了個白眼,“還能是誰,那小斧頭痛恨我把賭場開在了他對麵,生意全被我搶光了,而那個殺我的人,在賭場剛開業的時候,不但輸了個精光,還欠了一屁股的債,放高利dai的找上門去鬧,他老婆就跟著別人跑了,隻留下他兒子,小斧頭抓住機會遊說他來殺我,並承諾事成之後,幫他養兒子!這蠢貨,還真就帶著槍來了!”

本就走投無路,又欠債被逼到了絕境,幹出這事兒也就不奇怪了!

現在既知道是小斧頭指使的,不知道他們接下來要怎麽做,我也沒問,這不是我關心的範疇。

應泓從廚房那邊出來,早知道我從樓上下來,幫我端了一杯檸檬水出來,剛一放在我麵前的桌子上,秦小爺失寵的問:“我呢?”

“自己去倒!”

“七大少爺,要不要這麽明顯?”我第一次聽到別人稱呼應泓為‘少爺’,以前我隻覺得‘公子’是一個江湖的稱號。

在海城,能叫得上少爺的,都得是大世家的子嗣,所以我想一定是秦一朝隨口喊的。

應泓沒有與他說檸檬水的事,他自來深沉,老幹部氣質在身,在我身邊的沙發上坐下後,便公事問:“馬濤那邊沒問題吧?”

“沒問題!”

應泓點頭問:“豬嫂有沒有再打過來?”

“沒有,我看這個豬嫂很是畏忌鳳嫂,應該不敢……”秦小爺頗有顧慮。

“不急,最遲一個星期。”應泓心中有秤的強調。

我雖與應泓生活在一起的時間很多,但作為一個刀頭,隻聽命令行事,很少會有像秦小爺這樣與他出謀劃策,所以我坐在旁邊不發一語。

這時,秦小爺突然顧慮的提到了一個名字:“段天盡那邊應該沒問題吧?”

我聽到這個名字,心底就條件反射的緊了一下。心虛抬頭,目光剛好撞上應泓,他對我的每一個反應都了如指掌,頓了片刻,他才胸有成竹的回答:“沒問題!他已暴露出了他的弱點……”

秦小爺似乎並不太清楚,一臉驚訝的樣子。

應泓還看著我,特意喊了我的名字問:“白鴿,對嗎?”

我不知道他所說的段天盡的弱點是我,還是我下的藥,反正都有,就對他點頭肯定。

談得差不多了,秦小爺看看時間,得去賭場了,就起身告辭。

接下來房子裏就隻剩下我和應泓,突然安靜得能聽得清楚遠處的海浪聲,我感到局促無措,清了清嗓子問:“我什麽時候去?”

應泓沒立刻回答我,他走到外麵的露台上,麵朝著大海點了一根煙,等他抽完,他說帶我出去。

我知道要去哪兒,無聲的跟著他,這個過程對於我來說,實在太煎熬了,我手無意識的摸著小腹,想到前一天晚上,摔那麽一跤都沒事的小家夥,卻還是沒有這個命來到這個世界。

車子開著開著停了下來,我從混亂的思緒抬起頭,看到一隊幼童手拉手在老師帶領下過馬路,為了有序,他們一起唱著過馬路的兒歌,一個個粉嘟嘟的小臉蛋無邪天真。

以前我從不會注意這種事,也不會覺得這一幕有多麽紮眼,可這一刻,卻讓我如坐針氈。

我殺了那麽多人,現在還要親手殺了自己的孩子!

罪大惡極……想到這四個字,我胃裏又一陣反酸,捂著嘴就打開車門跑到旁邊的綠化帶裏幹嘔,應泓隨後跟下來,給我遞來一張衛生紙,我接過來擦了擦嘴,抱歉的說:“對不起!”

應泓始終沒有正麵對這個孩子說個一句話,哪怕一個字,這時候也一樣,給了我衛生紙,他轉身就上車去等我了!

從前心裏再難受都往肚子裏咽,但這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