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7 過大年

我曾經數次想過,當他知道梁胭是不存在的人物,會是什麽樣子。

大概心會比現在更冷酷,更狠絕吧?

不知不覺間,我就這樣趴在床沿上睡著了,一直到次日清晨。

沒有陽光,外麵隻有風刮著光樹幹響,睜開眼,段天盡昨晚醉成那樣,此刻還沒醒。

額頭被我擦藥的地方,亂糟糟的頭發,一夜不刮,胡子也長出來了,雖然頹廢,卻還是好看的,我趴在床沿上盯著他的臉看,看了好久,忍不住伸手,想去摸摸他的臉頰,但伸到半路,我忙收了回來。

這是在做什麽?他是段天盡啊!

我趕緊轉身回去自己住的房間,洗了個冷水澡,花了時間,重新補了改臉妝。

接近中午,段天盡才起床,他叫我過去書房,我猜一定是詢問昨晚上我去了哪兒的問題。

“盡少。”我喚他。

他視線在窗外霧蒙蒙的天色裏,好片刻才回過頭來對我說:“今天大年三十,你家小爺應該不會回來了,你回家去和家人過年吧!”

我聽得一怔,回家去與家人過年?我哪裏有這種機會呢!

我回答說:“小軍隻有一個妹妹,但是我不知道她在哪裏。”

“哦。”他應了一聲,沒再說其他。

我便關心的問他:“那盡少呢,要不要回去和家人過年?”

到海城這麽久了,還從來沒見過段家以外的其他人,這樣合家團聚的日子,難道他不回家去嗎?

“就算回去了,還是一樣。”他語氣平淡的說,可聽在耳裏,卻覺得有些低迷。

一年三百六十四天,我們都過得挺悲催的,這最後一天,還要這樣過我,我提議道:“那不然——咱們自己過個新年吧?”

“隨便。”他興致不高,讓我的積極無處投放。

其實我很多年也沒過過新年了。隻記得小時候,過年是我和筠筠最開心的時刻,有新衣服穿,還有好多好吃的。

到樓下一看,烏鴉他們和阿姨都不在了,才知道段天盡把這些人都遣回去了,莫大的房間裏,隻剩下我們兩個沒有家回去的人,突然安靜了,感覺好冷清。

該做點兒什麽呢?

人與食為天,都快中午了,還是弄點兒吃的吧!

我到廚房裏打開冰箱一看,阿姨雖然不上班,卻備了充足的食材,應有盡有。我拿了麵粉來合,在網上查了資料,學著怎麽擀皮,怎麽調餡兒包餃子,雖說是第一次,摸索了沒多久,就包出了型,我自己頗為滿意。

突然想,若以後不坐刀頭了,我也許可以成為一個賢妻良母呢,想著想著自己就笑了!

“咚咚咚——”

外麵有人敲門,我趕緊擦了手,快跑出房子,穿過院子到大門邊把門打開。

“原來軍哥也在啊!”念姐看到我也有點吃驚,她今天穿著一件紅色的短款羽絨服。帶著黑色的的線冒,齊肩的頭發被帽子壓在肩膀上,整個人顯得俏皮可愛,年輕了好幾歲。

她今天就化了一個淡妝,誰能想到這就是盛宴夜總會的老總呢。

“請進。”我讓開,請她進來,關了門去幫她提手裏的東西。

段天盡應該早知道她要來,已經在樓下會客廳等著了!

“我到必勝客打包的披薩,我們將就著吃吧!”念姐撩起袖子把打包盒拿出來,我目光往廚房那邊看了一眼,看來,是不用再吃餃子了!

“軍哥,吃啊!”念姐熱情的招呼著我,我也不客氣,忙活了大半天。早餓了!

“我還買了你最喜歡喝的檸檬味紅茶。”念姐把紅茶遞給段天盡。

他接過去,插上吸管喝了一口。

念姐有點尷尬的樣子回頭對我說:“來的時候不知道軍哥也在,隻買了兩杯……”

“沒事兒,我喝白開水就行了!”我大氣的說,自己拿著披薩坐到落地床邊的椅子上,這個位置離他們有點遠,我是故意躲著他們的。

我也看出來了,段天盡本來也是要打發我走的,結果我沒走,這不,活生生的變成了電燈泡。

“昨晚沒事吧?天盡?”念姐和段天盡坐在同一張沙發上,我注意到,她這次直接喊的名字,但在外麵,她一直叫‘盡少’的。

“沒大事!”

“聽說……”念姐語氣帶著小心輕問:“昨晚梁胭也去了那裏?”

段天盡眉眼間一暗,把隻咬了兩口的披薩放回盤子裏,用紙巾擦了擦手,輕描淡寫回答:“嗯,與旬小爺一起的!”

“這麽說,她已經回杜家了!”念姐說完,還是那種小心翼翼的語氣問:“那你……打算怎麽做?”

“由她去吧!”

一聲由她去吧,一絲留戀都沒有,就仿佛昨晚沒喝過酒,沒在夢裏迷糊喊那個名字。

念姐聽了這回答,似乎鬆了口氣,她笑了笑,柔聲提議:“今天大年,我們別說那些不開心的事了,哦,對了,我剛才來的時候外麵特別冷,所以我在來的路上順便買了兩頂帽子,你看——”

她說著,從沙發那邊拿出另一個口袋,從裏麵拿出包裝好的另一頂黑色線冒,她頭上戴的是女款的,手裏拿的是男款的,包裝得那麽精美,哪裏是順便買的,明明就是精心挑的禮物,還是情侶帽。

原來,念姐喜歡段天盡……

再看段天盡,他對念姐的態度,像是朋友,卻又不似普通朋友。

哪有普通朋友,能讓段天盡揮豪金開的盛宴夜總會,直接全部丟給念姐一手管理?能讓這個男人給以這樣的信任,足見這念姐在他心中的重量不凡。

而段天盡那麽聰明,念姐喜歡他,才甘願留在歡場為他效力,她對他,有所期盼,他會不知道嗎?

他當然知道了,也許,也早給過念姐什麽承諾,隻是目前的情況,沒有與人外人說罷了!

我看著他們兩個坐在那的模樣,不知為何,心裏有些羨慕念姐,至少她可以這樣真實的在他麵前,不像我……

不知不覺,竟把手裏那一盒小份的披薩全塞進了嘴裏,可能是吃得太急,有點噎,我忙起身朝廚房去,直接嘴對著水龍頭猛喝了幾口,卻被自己腔住了,猛地咳嗽起來,咳得呼吸都快接不上了!

突然,背後有人幫我拍背,接著是一聲埋怨:“喝水也能給自己嗆著——”

“謝謝盡少!”我咳完了,都不敢正視他的臉,隻是低頭尷尬道謝。

“謝謝念總吧!”他趁我低著頭,將一頂帽子套在了我頭上。

“啊!”這帽子不是剛剛念姐送給他的嗎,他怎麽套我頭上了?

我看念姐也過來了。站在廚房門口,也看到段天盡把帽子戴我頭上了!

段天盡解釋說:“這帽子不適合我,我看小軍挺合適,給他戴吧?”

念姐大方的回答:“好呀!軍哥戴著確實挺好看的!”

我尷尬的摸了摸頭,也不知道自己戴著什麽樣子,但看念姐轉身過去的時候,臉上有些失落。

怎麽能不失落呢,送給喜歡的人的帽子,他戴都沒戴一下,轉手就送給了別人。

哎,又是個傻女人啊!

“小軍,這些餃子是你包的嗎?”段天盡注意到案板上擺放整齊的餃子,有點吃驚。

我把帽子取下來拿在手裏,隨意說:“我想著阿姨不在,包點餃子來充饑的……不過念總過來了,就不用吃餃子了,我包得也不好。”

他看了一眼,點頭回答:“確實挺難看的。”

“是吧!”我就過去想把餃子都丟進垃圾桶裏。

段天盡看我動作,立刻問我:“你幹嘛?”

“沒人吃倒掉啊!”

這家夥以命令的口氣說:“別浪費糧食!”

“哦。”聽了他的話,我把餃子全放進冰箱。

我們從這出去,念姐已拿起自己的包來了,她擠出一個笑容對段天盡說:“我下午還要帶會所裏的姑娘去汗蒸,我先回去了!”

聽得這話,我去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披薩,念姐幾乎都沒動過,來了才半個小時不到,就突然要走,多少是因為怕段天盡覺得煩吧。

我相信,若是段天盡開口讓她留下來,就算有再重要的事她也會留下來的。

段天盡必然也清楚這一點,他卻隻點了點頭,連聲‘慢走’都沒說。

念姐心中多少又期望他能再說點兒什麽的,但看這樣,也習慣了,就與我道別說:“軍哥,下次再到盛宴來玩,紅紅一直都在的。”

“好。”我把她送到大門處,瞧她上了車,才把門關上。

檢查了房子周圍的情況,確定沒有異樣才回去房子裏,段天盡已經回去樓上書房了,我在門外聽到他似乎在給誰打電話。

“待我向父親問候!”

哦,是在給家裏打電話。隻是,旁人真的很難想象他的家庭到底是什麽樣子,連對父親的問候,還需要別人去傳達!

我準備從走廊裏離開,聽得段天盡突然在裏麵喊我。

“小軍?”

不知怎麽被他發現我在外麵的,隻好尷尬地邁步進去,“盡少有什麽事嗎?”

“晚上要出去一趟,你把那些餃子煮了吧,路過醫院的時候,帶給阿寬吃!”他說時麵無表情,看不出情緒。

但能在今天這種日子想到阿寬,足以證明他並非真的如表麵那樣無情吧。

我答應著,很快就去廚房裏把餃子煮好了,裝進保溫箱裏。

到了醫院,段天盡和我一起進了病房。

阿寬獨自躺在病**,他以為是醫護人員進來了,都沒回頭看我們,眼睛一直望著窗外在發呆,不知道想些什麽。

“阿寬!”我喊他的名字。

他立馬看過來,臉上滿是驚喜:“小軍!少爺!你們怎麽來了?”

“你家少爺……”我想說你家少爺專門來給他送新年餃子吃,哪裏曉得身後的段天盡及時幹咳了一聲,我隻好改口說:“哦,中午我自己包了餃子,給你送點來吃。”

盡管這樣,阿寬也十分開心,憨厚笑著謝道:“辛苦你啦小軍!”

他打開盒子聞了一口,讚道:“嗯,真香,沒想到小軍兄弟不但能打架,還會做飯!”

我被誇得有點兒不好意思,看出段天盡有話要說,我就借口出去抽煙,到了走廊裏。

他們在裏麵說了十來分鍾。段天盡才搖著輪椅出來,正好去找他的主治醫師幫他看看腿傷。

醫師診療室內,那位主刀的專家仔細看了他的傷腿,語氣特別嚴肅的問:“盡少,你這腿不想要了?”

段天盡坐在那,表情平靜,想必他心裏有數的。

我忙擔心問:“醫生,盡少這腿的傷口怎麽了?”

“又感染了呀!”醫生說完,馬上又拿工具幫他換了藥,另外開了消炎藥給他吊水,今天他本來也是坐著輪椅來的,隻能移動吊水了!

醫生這邊一忙完,就叮囑我說:“你們這些當家屬的人要看好他,別讓他再勉強站起來走路,就算用了拐杖不使力,但對傷腿也是有壓迫的。”

說完,醫生又對段天盡說:“盡少,手術雖然成功,但你要是繼續這樣,那手術也白做了!”

我一個勁的點頭附和:“對,醫生您說得對,盡少,你聽到了沒?”

盡少看向我,我忙閉了嘴,這就叫那什麽,皇帝不急太監急!

“不過——”醫生這時皺著眉頭嘀咕:“這麽多天了,傷口應該過幾天就能拆線了,可現在又發炎了……”

我心裏一緊,其實這些天,段天盡基本還是很注意的,昨天他雖離開過輪椅,但時間不算長,在此之前,他的腿傷似乎就愈合得很慢,會不會是因為應泓的藥?

很可能那個藥也起了些作用,減緩了他腿傷愈合的速度。

“小軍?”段天盡喊了我一聲,我從慌神裏抽離出來。

“怎麽了?”

“要走了!”他看我神情奇怪,關心問:“有什麽心事嗎?”

我搖搖頭,推著段天盡往外麵走,看他的樣子,似乎從沒發現我給他下了藥,我實在不敢去想,他清楚這些後會是怎樣的反應。

離開醫院,我們沒回去,到了地方,發現是上次我來過的那個地方,舊的房子和街樓,隻是這次,房簷上掛的是紅燈籠。

這是黑水堂的地方,今天大年三十,估計黑水堂也要吃個年夜飯吧。

果然,我們到了黑水堂的總舵,那是一處修在深處的庭院,外麵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