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高考的壓力
上了高中以後，由於離家遠，我就開始住校，每周末騎著自行車回家一次。
在學校吃飯要買飯票，我清楚地記得那些飯票就像是盜版的書紙一樣，黃色的盜版紙代表5角，綠色的盜版紙代表1元，然後上麵打了一個大大的鋼印，鋼印上麵有一行紅字：‘除學校食堂，本飯票一律無效’，以表示此飯票隻能在學校食堂裏使用，當時的宿舍裏住著八位同學，有的同學食量大，一周的飯票就比別人用的快，然後就想法設法去偷別人的飯票，一時間人心惶惶。我是屬於那種每周飯票有盈餘的，所以我格外與那些食量大的人保持距離，為了防患於未然，我媽在我的內褲裏麵縫了一個夾層，通常我會把每周的飯票藏在‘小金庫’裏，吃飯的時候，我能清楚地摸出5角和1元的飯票，時間長了，手感特別好，打飯的師傅每次看見我打好飯以後就把手伸進褲襠裏**，以為我有怪癖，也沒好意思問我在幹什麽，然後我就摸出幾張有些褶皺並帶有異味的飯票遞給打飯師傅，打飯師傅接過去，大概是聞到味道有些不對，就用手一團，丟在身後的一個垃圾桶裏。
有一回，我剛蹲完坑，正感到暢汗淋漓渾身舒服，才突然想到身上沒有帶紙，我驚慌失措，此時廁所裏空無一人，我低頭看著地麵，渴望在地上看到一張救急的手紙，可是除了有些同學撒尿撒在坑外殘留的斑駁碎點以外，什麽也沒有，我一陣懊惱，心裏想這該怎麽辦呢？不擦屁股多不衛生呀？但總不能手提著褲子出去找紙吧，想了一會兒，然後我就想到了我的‘小金庫’，我伸進手一摸，摸出一張1元的，我一看根本不夠用，又伸手一摸，又是一張1元的，我心想我這簡直就是敗家子，這不是糟蹋人民幣嗎？我父母含辛茹苦地打工掙錢，然後又辛苦地將人民幣換成飯票，我在心裏嚴厲地批評我自己，但是屁股也不能不擦，幾番斟酌思量以後，我把這兩元塞回去，果斷地換了四張5角的，等解決完以後，我心裏有些愧疚，但愧疚了一會兒就不愧疚了，因為我想到這四張5角的飯票會時不時地提醒我上廁所一定要帶手紙，就算花錢買了個教訓，我覺得花了兩塊錢就買了個教訓，簡直物有所值。
學校隻有一個澡堂，為了緩解供不應求的局麵，學校規定：男生一三五洗；女生二四六洗，周日不開門，所以我們雖然二四六身體極為疲倦極為難受心情極為不爽，也隻有默默忍耐苦苦等待，女生洗完澡有時候會把一些東西忘在澡堂，比如說我們有一次去洗澡，就在淋浴頭上看見一個米分紅色的胸罩，宿舍裏的一個哥們上去匆忙把胸罩拿下來，我們問他：“你要幹嘛？”
他不慌不忙地說：“我明天寫一個失物招領啟示，這個丟失胸罩的女生一定很著急！”
我們哈哈大笑，將淋浴頭開到最大，一群人光著屁股在一片水花四濺中硬是將那個胸罩套在了他的頭上，而且還打了死結，那個同學沒心情洗澡了，低著頭在解死結，直到我們洗完澡，他都沒解開，然後他就艱難地用牙咬，咬了半天才咬開，那個胸罩被他折磨的不成模樣，他渾身冒汗地罵道：“媽的，質量真好！”
上高一的時候，班主任老師就告訴我們：“高考是你們唯一的出路，你們已經沒有退路，縱然前方已屍橫遍野，你們也要衝上去，迎接子彈對你們最後的洗禮”
聽著他的話，我們的背脊都涼颼颼的，仿佛身後就有一顆子彈冷不防地射來。
班主任是一位40多歲‘未老先衰’的老頭，姓魚，教我們數學，他人長得也就像是一條幹癟了的魚一樣，戴著一副厚厚的眼睛，所以我們私下裏都叫他‘老魚頭’或者‘陸地上的魚’或者‘快死的魚’。
後來，所有的同學如火如荼地準備去迎接那子彈洗禮的時候，我卻莫名其妙地喜歡上了看小說，先是金庸後是古龍然後是溫瑞安梁羽生臥龍生倪匡等等，我覺得我好忙，我的飯票也盡量節約開支，都和其他同學兌換成金錢，拿出去買書了，有的同學不願意和我兌換，我就給他們打折，他們畢竟禁不起金錢折扣的誘惑，就紛紛和我來兌換，期間，當我聚精會神於武俠偌大的世間中時，班主任通常會悄沒聲息地走到我身邊，照著我的後腦勺就是一巴掌，然後無情地將我的書沒收，之後他自己坐在辦公室裏若無其事津津有味地閱讀起來。
我想過好多逃避班主任眼線的方法，比如將小說壓在複習資料的下麵，當聽到老師輕微的腳步聲的時候，我就假裝很正經地看書，這樣的方法讓我得逞了一段時間，可是後來老師還是輕而易舉地在我的複習資料下麵將小說無情地抽走。
我對班主任的痛恨之情與日俱增，每次都是看到一半，正進入關鍵的時候，他就將我的書沒收，然後自己回去看，我就覺得超級不爽，心裏默默罵道：“每到關鍵的時候，你就來了，你還是人嗎？”
有一次，我的痛恨之情已經到了極限，決定在下了晚自習以後悄悄撬開班主任的辦公室將我的那些心愛之書全都拿回來，我的‘作案’工具都準備好了，可是當我悄悄走到班主任的辦公室門前的時候，我發現裏麵還亮著燈，我悄悄地向裏麵瞄了瞄，發現班主任披著一件外套，在給我們批改作業，已經是十一點半了，同學們都睡了，這個死老頭還不睡，我又悄悄地回到宿舍，準備擇日而行，因為我深知‘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材燒’這個道理。
每年高考結束以後，那些考上或者明知未考上的學哥學姐們都會將折磨了他們三年的所有複習資料撕成碎末撒向校園，然後他們歡呼雀躍興奮尖叫，就像是迎來新中國剛剛解放，有時我們在上課的時候，就聽到他們一路歡呼地從校園而過，班主任通常會把教室的門關上，生怕這種喧囂的聲音將我們內心搞的不安，事實上，即使關上門，我們的內心也很不安，我們教室的牆壁上有一扇天窗，我沒事的時候，就喜歡看那天窗射進的縷縷細碎的陽光，夢想自己有一天也像陽光一樣自由那該多好。
校園裏堆積的那些破碎的複習資料給清掃阿姨帶來了巨大的工作量，通常她們一邊罵這群敗家子一邊撥通手機問那個垃圾站的價格高一些，我們這些學弟學妹們有時也會走進這浩如煙海的廢紙堆裏四處搜尋著學哥學姐們的寶貴經驗，可是結果是這幫狼心狗肺的家夥全然不管學弟學妹們求知若渴的饑餓心裏，竟然將一些有用的資料撕得麵目全非，有些心狠手辣的家夥更是將教科書都大卸八塊，其心裏‘扭曲’程度可見一斑，偶爾有幾個有良心的學長會將自己三年積攢下來的考試大全決勝高考清華牛人北大怪人之類的複習資料以及課堂筆記裝在一個紙箱裏，然後叫賣，除了價格高昂之外，最重要的一點是隻賣給學妹，我們這些學弟在旁邊隻能眼巴巴地瞧著學妹們如獲至寶般地抱著那些資料絕塵而去。
我看著他們就在想，我在高考結束的時候也可能會將我的那些小說擺在路麵上，這邊是葵花寶典那邊是九陰白骨爪……，後來想想，基本不大可能，因為我的那些小說在我沒賣的時候就極有可能被班主任提前沒收完了。
第一學期結束的時候，我除了語文考出了沒有讓我失望的成績以外，其他課程幾乎是一片紅燈區，排名時是看總分，我在班級排名倒數好幾，幸好我的語文成績彌補了我總分的一點虧空，不然就會穩坐班級倒數第一的寶座，我仔細算了一下，依照我目前的總分，全國任意一所大學都不會錄取我，我仔細分析了我失敗的原因：我每周在學校吃五天食堂寡油清水飯，周末回家兩天，我爸媽怕我營養跟不上，所以飯菜的油水特別大，以至於我來到學校以後，周一周二兩天基本拉稀不斷，沒心情學習，周三的時候才能恢複正常狀態，可是一周也快要過去了，我就期盼著周五放學時的美好時光，也就是說別的同學一周學習五天，而我一周隻學習三天，再加上我看小說耗去的時間，我一周基本上什麽也沒幹，就是在拉稀與等待拉稀中度過。
當分析出這個原因之後，我簡直比解出一道複雜的數學題都高興，可是在麵對解決問題的時候，我又有些躊躇不前，如果說每周不回去吃爸媽做的可口飯菜，每天麵對學校食堂的那些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飯菜，我想過不了多長時間我會清心寡欲討厭凡塵，說不定高考還沒有來臨，我就率先掛了，把小命搭進去就不值得了；如果不看小說的話，我又很難靜下心來，在我的頭極度疼痛心情極度矛盾複雜的情況下，我決定暫時先不想這些複雜的問題。
就這樣渾渾噩噩的高一結束了，爸爸媽媽看著我因拉稀而日漸消瘦的身軀，心疼的眼淚都出來了，我媽一邊抹眼淚一邊說：“看著你這樣認真讀書，爸媽無論做什麽都值”，但是他們說想看看我的成績單時，卻被我委婉地拒絕了，直到有一天，班主任和我媽秘密地開了一個會，正當我心裏想要不要把老魚頭秘密約我媽媽開會這事兒告訴我爸的時候，班裏有個同學說老魚頭讓我去一趟他的辦公室，去了以後就見我媽看著老魚頭麵前我那可憐巴巴的分數而哭泣，老魚頭不停地說：“這孩子照這樣的話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