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霧微朦,他靜靜地攤開當年的不安,惶恐,猶豫,迷茫,荒唐,無力,絕望……而後就是等待,等待我的最終決判。

我長時間的不語。

他也屏息靜氣地等在一旁。

好半天,我艱澀的開了口,“……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因為不確定我的心意所以試探?太荒唐了吧!

他的手緩緩握拳垂在身側,聲音有些不穩,“我知道這個原因很愚蠢也很荒唐,連我自己都難以置信無法原諒。”

“你……”我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出口。曾在書上看過男人都是火星人完全無法溝通,如今我總算是明白了。我跟他簡直不是一個次元。

他埋下頭,“因為你總是不在意的樣子,所以我很不安。我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在乎我,才……我知道自己很愚蠢。”

我看著眼前的天字第一號大笨蛋,“我不是在高考前幾個月說了喜歡你嗎?”

“雖然你說了喜歡,但喜歡一個人應該會嫉妒會生氣,可是你很平靜也完全不在意,所以我……”

我啞然無語,我想我也是天字第二號大笨蛋。

我從沒想過當年那個總是波瀾不驚的麵癱小屁孩竟然也同樣的不安。

那時候其實我很在意,隻是努力地讓自己不去想不去質問,從沒想過我的患得患失強作無事竟也令對方如此的不安惶惑。

“7月時我回國找你,你搬了家,換了電話和手機,幾乎和所有人都斷了聯係,我找不到王木木而唯一能知道消息的羅莉不肯見我也不接我的電話……那時你已經完全不理我想斷了我們之間的所有聯係,而我隻能在國內停留一周,所以在美國時我盡可能打工兼職爭取早日回國,等幾年後回國你不再那麽恨我的時候再重新開始。”

“別跟我說你不知道我的家庭地址。”太後說過他回國那年就找上門了,而那年他出現在N市我租的房子樓下我也決不相信是偶然。

他有些窘迫的坦白,“其實……後來我從招生辦那裏要到你的電話和住址,以及你在N市的學校和租房地址。”

我驚訝,“那你那時候為什麽去羅莉家樓下效法那個王寶釵苦守寒窯十八年?”

他偏移視線,“……我覺得從正麵來比較艱難所以采用曲線救國,把你身邊的親朋好友都拉攏的話會比較有勝算。”

我哭笑不得,所以才有了羅莉,王木木,孫紗紗以及太後?

“那為什麽那時候我問你你卻沒有解釋?”我索性將所有的問題一次清光。

“……我不知道該怎麽開口。”他抬手遮住半張臉再重複一遍,“我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原本隻是一個愚蠢的理由,從沒想過幾年後竟會演變成一個無法開口的心結。我那時不知道該怎麽對你說當年那個不成熟又荒唐的自己,而我希望在自己心愛的人眼中保持完美……”

我愣在當場,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怎麽也想不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會是這樣?

如此簡單又如此真實的殘酷。

如果當年的我們能更坦率一點各自都放下驕傲和不安,試著學習相互信任和溝通事情是不是就不會演變至此?

“任金笙……對不起。”他聲音有些抖,“你……能不能再回頭?”

我怔了一下,抬頭看他。

“沒辦法立刻回答也無所謂,隻要還願意理我就好。”

我垂下眼,“你真的很笨呐。”

從小他一直行事冷靜表現的很成熟,讓我一直忽略了其實那時的他也隻是一個剛成年的孩子,而他麵對感情竟出人意料的笨拙。

他欣喜地看我,“意思是你願意給我機會?”

我輕輕“哼”了一聲。

他低下頭直勾勾的看我,“任金笙,我會對你好。”

“……”

“任金笙,我會好好珍惜你。”

“……”

“任金笙……我愛你。”

“……恩。”

夜闌人靜,我在溫泉旅館裏翻騰了大半夜還是睡不著,遂出去散步。

走過紅木回廊,沿途沒多少人,倒是路過草地時聽見草叢中一對對野鴛鴦的呻吟聲,讓我有些臉熱。

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

現在的年輕人咋都沒遺傳到老祖宗們的含蓄美德?

走到24小時營業的小賣部買了幾罐啤酒和零食,我到樓頂挑了個正對著山崖的位置,愜意地喝酒。

“看來你很喜歡到樓頂喝酒呢。”溫雅磁性的低音傳來。

“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我感慨,已經完全習慣了他神出鬼沒的架勢。

“不是巧合。”他倒是難得坦白。

“你怎麽知道我今晚會睡不著跑出來?”這也太神了吧。

“我隻知道你會來這泡溫泉,至於在這時候遇見你倒真的是巧合。”程咬金慢條斯理的走到我跟前。我這才注意到今晚他摘了眼鏡,也許是剛剛沐浴過,一頭**的發柔和的襯托出那雙眼型勾人的眼,雙頰含胭嘴唇也平添一分豔色。他穿著和式的純白浴衣,敞開的領口露出平滑結實透著溫熱水汽的誘人胸膛……

實在是……

妖氣逼人啊。

終於知道這男人為什麽要戴眼鏡。上次他被小屁孩打掉眼鏡時我沒怎麽注意,現在才發現眼前這模樣的他同平時紳士爾雅的他簡直是判若二人。

“嗬嗬,怎麽不說話了?”他有趣的看我。

我定力十足鎮定自若的收回目光佯裝是在看風景。

幸虧有小屁孩做了十幾年的鋪墊,美色當前,咱也不是那麽容易就能被se誘走的。

他低柔的笑著,“任金笙,有時候很喜歡你的個性,有時候也很讓人挫敗啊。”

“要不要來一罐。”我扔給他一罐啤酒,不想談這個話題。

他接過啤酒仰首喝了一口,隨意捏在掌中,“你真的很誠實,連敷衍也不肯啊。”

“我很抱歉。”

他低笑,“脾氣這麽倔又那麽愛逞強。任金笙,你這樣的女人很容易吃虧的。”

我垂著頭不說話。

他揉揉我的長發,“怎麽這副表情,也正是這樣我才欣賞你。”

我也跟著灌一口啤酒,“我也很欣賞你,不過還是隻能把你當哥們。”

他惑人的低音滲透在夜色中,“任金笙,還記得我曾經說過:我不喜歡我的東西裏還有其他人的痕跡。”

我喝著啤酒沒答腔。

“你身上充滿著回憶的痕跡,我發現這是我無論如何也抹不掉的。”他保持完美的微笑,即使口中說著挫敗的話臉上也看不出一絲一毫。

我頓了一下,麵對著如廝了解我的人我也不想費心遮掩。

“這些年其實我多的是辦法可以得到你,可惜我容不下你身上的痕跡。即使得到你也沒意思。”他慵懶的說,“我一直在等你忘記他,我不是永遠都充滿耐心,現在,已經是我耐心的極限了。”

我轉頭看他,張了張嘴正要說什麽,眼前卻突然一黑。

他單手捂住我的眼睛,我隻覺嘴唇被人蜻蜓點水的輕觸一下。

訝然的捂住嘴睜開眼後,眼前的他後退一步優雅的淡然開口……

“任金笙,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