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幾日,上門的人就有十幾撥了。不管是誰來問,蘇靜森和蘇張氏的答案就那麽一個——種子不夠了,以後不賣了。不光是等著買種子的人著急了,就是裏正都有些著急。

隻是,裏正上門過一次之後,也隻是搖頭,並未多說什麽。蘇家對外的說法依然和以前一樣,沒有半點兒變化。

有不少人瞧著蘇清荷年紀小,就經常攔著蘇清荷說幾句。蘇清荷每次都是十分鬱悶,先是抱怨一番自家的玉米被偷,爹娘都十分生氣的事情,等問到種子多不多的時候,就略有幾分遲疑了。

反正,最後給大家的感覺就是,種子是肯定還有的,但是蘇家人太生氣了,對於三番四次的偷盜行為十分不滿,所以不願意賣給村子裏的人了。就是最後迫於壓力賣了,估計也就隻賣一點點兒。

想要蘇家再將種子賣給他們,就隻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將小偷給揪出來,然後讓蘇家人出一口氣。等這氣消了,說不準蘇家人就樂意賣種子了。

等這番話在村子裏傳播的差不多了,蘇靜森和蘇張氏也就不管了,接下來,就隻等著有人上門就行了。他們夫妻現在忙著呢,楊掌櫃一開始就沒將目光放到鎮子上,大部分的玉米都是運出去了,他們得關注著楊掌櫃那邊是不是將玉米給賣出去了

這尾款楊掌櫃還沒給,要是虧本了,說不定他們也要跟著遭殃呢。

“蘇老四家的,在不在啊?”過了七八天,就在楊掌櫃已經運走了三畝地的玉米之後,忽然就有人上門了,蘇清荷對這人還是有印象的——村南住著的韓鐵柱媳婦。

“在,找我有事兒?”蘇張氏在圍裙上擦著手,出來笑道:“一向不見你上門,今兒可真是稀奇了啊。”

“稀奇啥,我是有事兒過來的。”韓鐵柱家的擺擺手,也不客氣,直接在院子裏坐了:“我問你啊,你家那個玉米種子,是真不賣了?”

蘇張氏臉色難看了一下,搖頭:“不賣了,我們家辛辛苦苦種出的東西,原本想著大家都是一個村子的,有錢一起賺,隻是沒想到,村子裏還有這麽不要臉的人,既想要偷偷賣我家的玉米,又想要我家的種子,這世上哪兒有這麽便宜的事情?這種子,我們是一粒也不打算賣了,隻留著自家種。他不是喜歡偷嗎?那就用那偷來的玉米自己去弄種子吧。”

韓鐵柱媳婦瞧著蘇張氏不像是會改變主意了,頓了頓,略有些遲疑的說道:“我說句話你別嫌不好聽啊,你說你恨那偷玉米的吧,這也是人之常情,誰要偷我家種子,我也絕對惱的想打死他,可是呢,這村子裏的人,大部分可都沒有偷你那玉米,你要是不賣給他們種子,那這些人冤不冤?”

蘇張氏擺擺手:“得了,你也別和我說這些,我知道這個道理,但是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我蘇家的人不少,那小偷小摸的,可真是欺負我蘇家沒人。我寧願將種子扔到糞坑裏爛掉,我也不想將種子賣給這種人,既然我不知道是誰偷的,那我索性就全部不賣了,種子是我家的,我樂意怎麽辦就怎麽辦。”

韓鐵柱媳婦臉色有些不好看,但是蘇張氏才不在乎,這幾天多少人上門表達的都是這個意思,她都全部應付過去了,還怕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韓鐵柱媳婦?

“那你要是知道這玉米是誰偷的,是不是就消了這口氣?”韓鐵柱媳婦又猶豫了一會兒,問道,蘇張氏立馬點頭:“那是自然,我張香巧雖然不是什麽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但是我當家的可是個男人,說話響當當的,一口唾沫一個釘,話我就放在這裏了,隻要抓住那偷玉米的,我就將種子賣給那不偷玉米的

。”

韓鐵柱媳婦像是下定了決心,湊到蘇張氏跟前:“這話我隻給你一個人說,回頭可不要說是我告訴你的。你家這玉米啊,我猜著,有一個人可能會幹出這事兒。”

“你放心,今天這話,出了你嘴,過了我耳朵,絕對不會有別人知道。”蘇張氏就差拍胸脯保證了,隨即也跟韓鐵柱媳婦一樣,壓低聲音:“你說是誰?”

“我猜著可能是村東頭的癩子頭,你也知道,他家窮的要死,可是前兩天我從他家路過,就聞見他家有肉香,還有我聽別人說了,前幾天,那癩子頭可是去了承平鎮一趟,你說,咱村子距離達豐鎮多近啊,要去也是去達豐鎮啊,他上承平鎮做什麽去了?肯定是賣玉米去了啊,達豐鎮有楊掌櫃的在那兒,他是肯定不會去的,那就隻能去承平鎮了嘛。”

韓鐵柱媳婦吧嗒吧嗒的說著:“要我說,這個癩子頭,絕對是偷你們家玉米的那個,你回頭不要賣給他家種子就行了,咱們兩家的地挨著,也是老來往的,你到時候可別忘了我家。”

蘇清荷都在一邊鬱悶了,一開始還說可能,到這會兒就已經變成了絕對了。但是大嬸兒,你來說之前先保證你家和癩子頭家吵架那事情沒別人知道啊。

這幾天像是韓鐵柱媳婦這樣的,來了好幾個,每個鬥毆有嫌疑人,但是每個都沒證據。這不是來胡鬧的嗎?他們是想靠這種辦法將小偷給逼出來,可是沒打算讓這件事情變成他們解決私怨的借口啊。

“你說的有沒有證據?比如說,有誰瞧見他什麽時候偷偷摸摸的出門,到河邊掰我家的玉米了,或者是瞧見他上鎮上去了?這事情沒證據不好說啊,我們要抓的是實打實的小偷,可不是隨隨便便亂找人頂罪的。”

蘇張氏皺眉問道,韓鐵柱媳婦搖頭:“這倒是沒有,我也就是聞見他家有肉味,他家那麽窮,能有錢買肉吃嗎?尤其是這不年不節的,他舍得吃啊?肯定是發了橫財的嘛。”

得,又是一個來胡說的。蘇張氏胡亂應付了兩句,就起身將韓鐵柱媳婦給送走了。

“娘,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再有三五天,咱家的玉米就賣完了,到時候可就真抓不到小偷了。”蘇清荷鬱悶的趴在蘇張氏身上說道,蘇張氏拍拍她:“起來,我還得去洗菜呢,這也沒辦法,咱們總不能沒憑沒據的就上人家家裏說人家是小偷吧?這些人也就是湊湊熱鬧

。”

“等大哥和二哥回來,讓他們再想個辦法,這樣下去不行。”蘇清荷起身,跟著蘇張氏到廚房幫忙。

等晚上蘇致平和蘇致安回來,蘇清荷就說了這件事情,蘇致平還沒來得及說話,蘇致安就先壞笑道:“這個還不容易?明天一大早,你和爹娘就去玉米地,之前的玉米杆不是要鏟掉了嗎?你們努力幹一天,有人問,你們就說,楊掌櫃的後天就來要將最後一畝玉米弄走了,剩下的五畝玉米也快熟了,給了定金的沈公子後天也會過來,要將玉米給拉走,這樣一來,肯定有人想要臨了再撈一把的,晚上咱們就守在地裏,來個甕中捉鱉。”

蘇致平笑著點點頭:“不是沒有證據嗎?咱們就來個人贓兩獲!偷過一次的,嚐了甜頭,那肯定是舍不得錯過這次機會的。咱們現在就不怕他來偷,隻怕他不來偷,隻要他們知道後天就沒有玉米了,就一定會過來再幹一把的。”

蘇靜森想了想,拍了一下桌子:“行,就這麽辦,咱們總不能這樣一直防著,之前說種子不夠了,說不定他們就要打種子的主意了,再過一個月,這玉米就完成熟了,咱們也不能老是守在地裏。”

隻要這次抓住人,大大的懲戒一番,那就是殺雞給猴看了。再者,到時候自家說出還要賣玉米種子的消息,估計來偷玉米種子的人,就會大大的減少,那會兒就不用太費心了。

一家人說定這個主意,第二天就開始行動了,蘇靜森甚至聯係了幾個短工,說是要將地裏的玉米杆子給鏟掉,然後收拾一下地,準備開始種別的了。

半天功夫,村子裏差不多都知道這件事情了。時不時的就有人經過,閑問兩句,蘇靜森也不隱瞞,隻笑嗬嗬的說,玉米都賣出去了,這地也空下來了,先收拾好種別的。

到了晚上,蘇靜森也沒讓那幾個短工走,隻說了自己的計劃,讓他們也跟著躲在玉米地裏,專門等著有人過來咬魚鉤。

蘇清荷在家裏陪著蘇張氏,每隔一會兒就要往門口看看。蘇張氏倒是不著急,一邊做針線一邊笑道:“你別急,這偷偷摸摸的事情,哪兒能這麽早開始,估計要出來也是大半夜了,你要是沒事兒做,就給娘繡個鞋麵,之前讓你學繡活兒,你隻說胡亂應付我,這會兒沒事兒就動兩針。”

“娘,我不會繡花啊

。”蘇清荷趕緊擺手,蘇張氏拍她後背一巴掌:“沒說讓你繡花,你做個鞋麵,我將布麵都剪出來了,你隻要按照我剪出來的樣子給縫上就成了。趕緊過來,給我看看你做的咋樣。”

蘇清荷無奈,隻好湊到油燈下麵,順著布麵開始沿邊,因著布邊容易批絲,所以得用布條包著,而這布條,還得在中間折一下,省得將來也批絲,所以這工程可不小。

蘇張氏瞧著蘇清荷將布條疊了兩道,下針還算是均勻,就微微點頭,笑著讚了一句:“還不錯,能做個鞋麵了,等你十二歲了,也到鎮上的繡坊試試,我也不求你在裏麵賺錢,隻要跟著學幾手繡活兒就行。你看你三姐,不就是因為在繡坊裏表現的很好,這才被鎮上的人家看中嗎?”

“娘,你之前還說,等我大哥和二哥當官了,我就是官小姐了呢,官小姐哪裏用在鎮上找人家啊?到時候,也就沒人管我會不會繡東西了。”

蘇清荷撇撇嘴說道,蘇張氏戳她腦門:“不看中你身上本事的,那都是瞧著你哥哥的,要是哥哥沒當官,你可不就耽誤了?或者當官了之後沒辦法再給那些人幫助了,你不就要被放棄了嗎?傻閨女,你哥哥再有出息,你也得自己有個能讓人看重的地方才行。”

蘇清荷吐吐舌頭,飛快的衝蘇張氏做個鬼臉,心裏頗有些驚訝,沒想到,自家娘親想的倒是怪透徹的。看中自己官家小姐身份的,可不就是看中兩個哥哥能提供的幫助了嗎?利益交換嘛,沒了利益,自然就是棋子了。

唔,不過,發展個自己身上能被人看重的優點,這個想法倒是挺特別的,自己身上能有啥讓人看重的?繡活兒?別開玩笑了,隻要有錢,哪兒買不到繡品?賺錢的本事?這倒是可行,隻可惜自己小打小鬧偶爾發一筆橫財還是可以的,真要做生意,保證得賠死。

嗯,種地倒是算一門本事,好歹自己也是農業大學畢業的。隻可惜了,這年頭,沒有個專家教授的名頭,要不然,自己也能去混一個來立身。女人會種地,沾光不了多少啊,將來嫁個種地的才能凸顯自己的優勢,那和現在有什麽兩樣?

蘇清荷晃晃腦袋,好吧,現在的生活也蠻好,有吃有穿有家人喜歡,再奮鬥兩年,自己弄一二百畝地,完全可以當個地主婆試試。

當官的哥哥,隻能是保障,可不能是籌碼。這世上,可沒誰能保護你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