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飯之後,先是裏正告辭了。他是個老人精了,瞧出沈公子大約是有話想說,他反正也沒什麽想聽的意思,索性就先走一步了。接著是楊掌櫃和楊管家告辭,他們兩個要回縣城,走的晚的話,說不定城門就關了,所以得早早回去。

再然後,蘇爺爺也說要回去了,也沒幾個客人了,蘇爺爺留下也沒啥事情幹了,所以蘇靜森也沒留,隻讓蘇張氏將廚房裏的菜收拾了兩盤出來,讓蘇爺爺帶回家了。

蘇張氏領著蘇清荷和蘇清蘭將桌子上的殘羹剩炙給收拾了,又端上菊花茶,讓蘇靜森父子三個坐屋裏和沈公子以及宋浩明說說話。

“蘇大叔,不知道你有沒想過日後要怎麽樣?”沉默了一會兒,沈公子開口問道。

蘇靜森眨眨眼:“日後?日後我會多買些地吧,然後等致平和致安出息了,給他們兩個娶上媳婦了,我就等著抱大胖孫子了

。還有小荷,我要多給她攢些嫁妝才行。”

沈君修的嘴角抽了抽,轉頭掃一眼麵色微紅的蘇致平和蘇致安,輕咳了一聲:“蘇大叔,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問,那個縣令不是個好的,你們還打算一直留在洪橋縣嗎?”

“嗯,若是那縣令不再來找我們的麻煩,我們當然還是留在洪橋縣啊。”蘇靜森頓了頓,笑著說道。故土難離,更不要說,他的爹娘親人,以及娘子的爹娘親人,都是在洪橋縣的,他若是搬走,那日後想要見親人一麵,可就是難了。

所以,能不搬就不搬。、

“可是我也不是一直能及時趕到的,萬一那縣令要是找你們麻煩,若是我沒趕過來,你們一家可就要遭殃了。”沈公子說的話,和之前他們討論的,幾乎一樣。

蘇靜森不說話,那天晚上他還想著,巴結上沈公子,以後有了什麽事情,也好請沈公子幫忙。可是現在,沈公子一開口就將這話堵在這兒了,他倒是不好再說,那縣令要是找我們麻煩的話,我們就給沈公子寫信求助。

“以我之見,蘇大叔不如搬到京城去住吧。”沈公子瞧出蘇靜森為難,就笑著說道:“一來,京城那邊我還是能說得上話的,你們住在那邊,出了什麽事情,我是能護住你們的。”

其實,他主要看中的就是蘇家的種地能力,若是蘇清荷日後還是能和現在一樣,不管什麽樣的種子都能種出來,然後還能找到那作物的使用方法什麽的,那他就賺大發了。

這樣的人才,是必須要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一來不會讓他們被別的人利用,二來也能為自己這邊增加籌碼,三來,這蘇家若真是利國利民,他可不能讓不長眼的將人給毀了。

若是蘇家日後沒這個能耐了,那也不過是浪費了一次口舌而已。蘇家搬到京城,有能耐了,自然是能站穩腳跟的,沒能耐,那就跟普通人一樣過。

他不損失什麽,蘇家也沒什麽損害。

“而且,我瞧著,致平和致安也是聰明人,若是一直在這鄉下讀書,我倒是覺得有些可惜。京城有個白馬書院,那裏可是出過不少狀元榜眼探花的,若是致平和致安能去那裏上學,日後必定是有大出息的。”

沈公子笑著說道:“就是小荷,日後找婆家的話,在京城也是能找到更好的

。”

蘇靜森舍不得親人是一回事兒,但是為了孩子,心裏還真有些動搖了。想了一會兒,抬頭看沈公子:“那我們若是搬去京城,買一個院子得多少錢?”

沈公子有些呆愣,好大一會兒才遲疑的說道:“大約是三四千兩吧?”他從小富貴,錢財方麵從未為難過,而府邸別院什麽的,不是爹娘給的,就是兄長們給的,或者就是下麵的人孝敬的,他自己就買過一個溫泉園子,花了五六千兩。

蘇家肯定不會買那麽好的院子啊,那就往下降一半,三千左右吧。

他不覺得多,可是蘇靜森瞬間就覺得,自己還是留在家裏好了。三四千兩啊,他過去也就做夢想想。雖然說今年賺了一千兩,但是小荷也說了,那是頭兩年,以後肯定就不行了。()

好吧,就算是他這兩三年能夠賺個三千兩,可是那光買個院子就得三千兩,他們一家子上京城以後難道不吃不喝不穿衣服不睡覺的嗎?

還有各種家具,然後還得買地,京城的房子都貴的要死了,那地豈不是得十兩銀子一畝?去京城倒是有地方住了,可最後還是要餓死的。

在家多好啊,雖然有個縣令會出幺蛾子,但是房子是新蓋的,地是還能再買上二三百畝的,到時候他說不定能買個員外當當,就跟鎮上的黃員外一樣,老享福了。這日子,豈不比去京城自在?

至於致平致安求學的事情,大不了送他們兩個去京城嘛,賃個屋子就行了。而且,他可是知道的,縣城的學堂都是有住宿的屋子的,京城那麽大,那麽繁華,一個學院,總不能連個住的屋子都沒有吧?

將他們兩個送到學院裏,自家一年去看個兩三回不就行了嗎?男孩子嘛,沒必要捆在褲腰帶上,得讓他們自己闖闖才行。而小荷,那是更不能去京城找婆家了,京城人都是富貴的,自家鄉下人,他們萬一瞧不起小荷,那小荷就是嫁了高官也不痛快啊。

蘇靜森不說話,沈公子也就隻能瞧出蘇靜森麵色變來變去的,心裏就有些疑惑了:“蘇大叔,你是有什麽為難之處?”

“哎,沈公子,我很是感激你,為我們一家子著想,所以想讓我們搬去京城,可是,我這一大家子,爹娘還在,真不能走啊

。”蘇靜森擺擺手說道:“您也瞧見了,我爹今年五十多了,我娘也是,老人家上了年紀,性子還倔,死活不願意和我們一起住,我這要是搬到京城了,那我要回來一趟可就難了。”

沈公子了解的點點頭,父母在,不遠遊,尤其是搬家定居,更是不能距離爹娘太遠。萬一真出了事情,那可是一輩子的遺憾和痛苦。

“倒是我思慮不周了,還請蘇大叔見諒。”沈公子笑著說道,蘇靜森擺擺手,心裏頗有些慚愧,自己之前居然還動搖了一下!真是太不孝了!一會兒得去爹娘那兒瞧瞧,自己手頭有銀子了,總得給爹娘置辦點兒東西才行。真不行,就將二老接到自家來住。或者,買個仆婦去伺候二老?

“沈公子這話可不對頭,您明明是為我們著想,我們卻沒領情,倒是我們有些不識好歹了,真對不住沈公子了。”蘇靜森連忙說道:“還請沈公子見諒。”

“蘇大叔,沈大哥,你們也別客氣來客氣去了,要我說啊,這事情還不著急。”宋浩明在一邊聽他們兩個互相客氣,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放了手裏的茶杯,接著說道:“我這裏可是有萬全之策的。”

“哦,你有什麽萬全之策?”沈公子微微挑眉,笑著問道,連蘇靜森都眼帶期待的看他,宋浩明一本正經的說道:“我不是明年要秋闈了嗎?在此之前,那縣令若是來找蘇大叔一家的麻煩,我自是能給沈公子捎信兒的。等秋闈結束,我後年才會考春闈,晚半年進京,等我進京的時候,差不多那個縣令也該換人來做了。”

說完,衝沈公子眨了眨眼,沈公子恍然大悟:“這倒是,那這一年,蘇大叔一家可就要擺脫浩明賢弟照顧了。”

這眼神交流,蘇靜森是沒瞧見,但是,蘇致平和蘇致安可沒落下。兄弟倆對視了一眼,心裏都有些小猜測。

“哎,我說沈大哥就是客氣,蘇大叔好歹也叫我爹一聲宋大哥,我們又是鄉裏鄉親的,哪兒能不互相照顧?”宋浩明擺手笑道,沈公子應了兩聲,話題又轉開了。

沈公子最關心的就是玉米和棉花的種植,昨天蘇清荷說的不是太清楚,今兒自然是要和蘇靜森討論一番了。

到了黃昏,沈君修和宋浩明才算是告辭

蘇清荷立馬溜到屋子裏詢問情況,蘇靜森沒多說,倒是蘇致平和蘇致安兩兄弟將之前的話重複了一遍。蘇清荷摸摸下巴,對沈公子的身份略有些懷疑。

楊掌櫃說,家中長輩曾經帶著他去拜訪過沈公子。楊掌櫃是行商的,這商人拜訪的,一般不是同行就是官家。而沈公子,很明顯是後者。

然後,他在縣令那裏說的話很管用,說明他家中或者他自己本身,是個大約和知府相當的官兒。

但是,他剛才的表現,又像是能在官員調動上說得上話的。那麽,家裏至少得有個在朝中說得上話的人才行。他本身呢,又有點兒久居上位的氣勢,難不成,這人的父輩還有一品大員?

“哎呀,管他是什麽人,反正,咱們的目的也算是達到了,那沈公子話裏話外的,也算是為咱們家著想了,日後,也必然會護著咱們家的,隻要不是什麽大事情,找沈公子出麵就沒問題了。”

蘇清荷想了一會兒,很豪氣的擺手說道:“大哥,二哥,你們兩個很久沒教我認字了,今兒咱們趕緊多認幾個字吧,你們明天就得上學去了,到時候肯定得補這幾天落下的功課,那會兒就沒空教我了。”

蘇清蘭正拎著籃子進門:“什麽沒空啊?小荷,你之前不還說,要我幫忙,然後咱倆趕緊給四叔,還有致平致安做手套的嗎?現在你要去認字,那手套還做不做了?”

蘇清荷一臉沮喪:“不做了,那棉花還要留著做被子呢,誰知道最後還有的剩餘沒了,萬一不夠用,那可是得罪人的事情。”

說完想了一會兒又搖頭:“算了,咱們還是做吧,那手套用的棉花也不多,被子嘛,薄一點兒也是可以的。”

蘇清蘭倒是挺高興,她不太喜歡讀書,總覺得那字一團一團的,怎麽看怎麽覺得複雜難記,相比起來,她更喜歡做繡活兒,做的好了,將來也能到繡坊裏去。

就像是小荷說的,將來自己要是賺錢了,她那後娘還敢隨便開口說將她給賣掉嗎?到時候,賣掉的可不一定是誰了。

一個人做活兒太寂靜,所以,蘇清荷和她一起做的話,她就高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