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冬用的刀,一長一短。

長的七尺,短的不過七寸。

對他而言,殺敵,跟砍蔗沒什麽兩樣。

大火雖因為蔗田盡濕而未能燒起來,但已足夠看見敵人的一舉一動。

他看見他們害怕。

驚恐。

敵人既驚恐,但又無路可退,更不能不反抗,但終於死在他的刀下。

他喜歡看見這些。

因為這是他的嗜好。

他嗜殺。

他要動手了。

動的是刀子。

下的是殺手。

就在這時候,蔗林裏忽然掠過了一陣風,驚起了一陣風──像在北方曠野裏飄忽的一個大回旋:

那風!

──帶頭悲吼,接著殺意,像洪荒上古,一頭大獸,一路衝近他身後(或是身前身側天上地下,陡然止住),伺視著他,凝然不動──但殺氣卻漫漫侵至。

沁入骨髓。

“誰!?”

他瞳孔收縮成一個凝點,手腳也凝住了原先的姿態,喝問。

靜。

無聲。

王冬仍覺得自己背項給人吹了一口氣。

一口涼氣。

“是你?”王冬苦澀地道:“可是你!?”

他背後的蔗林裏一聲冷哼。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王冬用長刀刀背抹去他額上的汗:“這是魏公公下的令,查大人指派的任務。我們不敢不聽,不能不執行。”

“你們已經做了,隻是做的不成功罷了。”那聲音冷傲的道:“不成功的原因,是因為有我從中作梗。這樣.就好交待了吧?”

“是是是。”王冬又以短刀刀口撥好了自己的亂發,“既然‘絕代單驕’文先生出麵,這件事,咱們就做不下去了。不過──”

他轉首向他那三位已停止格鬥的結拜兄弟說:“你們怎麽看?怎麽說?”

“咱們隻是小人物,回去查大人那兒不好稟報。”陳春說,“否則,誰都可以說誰插了手,誰都可以半路收手夾尾巴走。”

“要我們放手可以,”李夏說,“‘急急風’絕代單驕雖然來了,就給我個放手的理由吧!”

“我不服。”張秋說,“咱們‘破壞幫’是欠了‘絕代單驕’的義,但要我們還情,除非能教咱們大夥兒先服了氣,否則,門兒都沒有。”

“好。”

一人突然在王冬麵前出現。

一出現,便與王冬麵貼著麵、鼻尖對著鼻尖,那麽的近。

這人年紀不大。

可是神色裏有一種令人痛心的滄桑。

這人的年齡當然未入中年。

不過總讓人有一種非常孤獨的感覺。

這人年紀也不輕了。

但眼神有一種飛揚踔厲的神采。

這人神色冷峻,但嘴邊含著一朵花,背上插著一把劍,看去,他的劍要比他本人更孤獨。

他一出現就說:“好,我就讓你們回去好有個交待。”

他一振雙臂,就奪了王冬雙刀。

他的長刀一揮,迫退了李夏和陳春,同時短刀一削,把張秋的左耳削了下來。

王冬就像木人一樣,手上一空,才知道刀已給人奪去了。

不過他也應變奇速:雙手一空,左拳右掌,已打了出去。

而且盡皆命中。

拳打在來人的背上。

掌也是。

蓬蓬兩聲,來人晃也不晃,隻悶哼了一聲,徐徐回身,王冬一連退了三四步。

那人雙刀一回,將刀把交給王冬,說:“還你。”短刀上還掛著張秋一隻血淋淋的耳朵。

王冬好一會兒才敢接過。

“我已留了記號了,你們回去可以交代了。”那人冷然的道:“你也給我留了紀念,咱們誰也不欠誰。”

王冬哆了哆牙,頓了頓腳,長嘯了一聲,陳春、李夏急急扶著掩耳呼痛的張秋,惶惶收隊而去。

走得好快。

而且退得甚有紀律。

“‘破壞幫’的‘四大天王’真是名不虛傳。”吃沙大王慶幸的說,“幸虧來了‘絕代單驕’文隨漢。”

絕代單驕悶哼一聲,臉作金色,捂胸咯血。

眾皆大吃一驚,要扶他,他警戒的跌坐,不許任何人觸他。

“你的人呢?”歪嘴少校急問。在江湖中的漢子,自然要對不熟悉的人警戒防範,以免為人所趁。但他卻知道“絕代單驕”也有非常的實力,他的輕功名為“急急風”,與其說是形容他身法的詭異,不如說是說明了他調兵布陣的神速。大家心裏都清楚得很:這一仗,要不是有“絕代單驕”及時趕到,隻怕就吃虧得很,而且恐怕早已吃了眼前虧,也就一定不能護得住銷魂姑娘了。“王冬這一拳一掌,打得不輕!”

“回去吧!”絕代單驕卻冷峻的說,“你們到不了南方!”

“沒道理到了這兒才放棄的!”梁傷忠忿忿地道,“四大天王也給打跑了,還怕什麽!”他憤怒的時候,語音還是很姣。

“人最怕的是什麽都不怕!知怕還能自保。”絕代單驕冷酷的道:“就憑你們,隻怕連苦瓜江都渡不了。”

梁茶怒道:“渡不了,也得渡,沒道理要原地踏步、不敢寸進的!”

梁水大聲道:“咱們沒有你閣下,也一樣到了這裏!”

“最好就隻到這裏。”絕代單驕道:“隻怕也隻能到這裏而已!”

“就算咱們衝破不了敵人的封殺,”吃沙大王沙嘎著語音、紅著眼、握著拳頭說,“有你幫我們,我們一定闖得過去!”

“我幫你們?幫你們一起去送死?”絕代單驕鄙夷的用漠然的眼色輪瞄眾人,像看一株株腐朽蔗杆一樣,“誰說的!”

說罷,他就走了。

臨行前,還拋下了一句話:

“你們要送死,也由你!”

臨走著,又深深的望了銷魂一眼。

絕代單驕消失在密密的蔗林裏。

大家在殘餘的火中麵麵相顧。

忽然,那粗腳大手的小姐姐驚恐的哭了起來,掩麵道:“不如咱們就此……”

“不。”銷魂姑娘卻用她的柔荑按住了她粗粗的大手,“這條路咱們已起了步,再困難也得走下去,而且得把它走完。沒有路,咱們就開一條路、踏出一條新路來!”

她說得非常堅定。

堅清。

如一線小小的黎明。

麗而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