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害怕,害怕看到他失望的目光,害怕成為他負擔,害怕吳洋用更加強烈的手段讓我離開,而我原本就是多餘的那一個,我離開很正常。”張青喃喃低語。在十六歲的時候,她是認為他會為了保護他的妹妹而送她離開的;經過幾年的沉澱,通過能有的渠道找尋著與他有關的字字句句,知道他不是那樣的人。即使他要送她離開,他也會陪著她。

隻是她明白得太晚,明白後她也看到他們兩人的差距,那是雲和泥的區別,她沒有足夠能力與美貌與他並行。

“真是個傻丫頭!”莫回歎息著,在張青的淚眼裏看到自己的眼淚,伸手替她撥開頰邊沾淚的發絲,開口問,“你還愛他嗎?”

“愛,很愛很愛!”幾乎不經過思考,張青斬釘截鐵地說著。

從來就是愛他的,就算他的妹妹不允許她依然是愛他的,就算壽命終了,她依然愛他如故。可是還能跟他在一起嗎?在一起之後,他怎麽辦?陪著她一無所有,連自己母親的墓都無法保全嗎?

“那就好。” 能大聲地說愛,真好!

愛又怎樣,他們又跨不過的鴻溝。

她和吳予燦的故事有另一個女孩兒愛情夾雜其中,她不能傷害她,隻能選擇逃避。況且那個女孩能陪在他的左右,幫助他,她隻會經他帶來困惑和麻煩。

“老板,你呢?你和總裁大人呢?你們的故事並不是從竹溪鎮開始,對不對?”張青問,她們的感覺是親人,但那些過往的情傷從未在她們的話題裏,但在今夜不是禁忌。

莫回深吸口氣,將所有的事情緩緩道來,語氣平靜,突然發現自己自兩年前的手術後,就一直忘了一種感覺——愛他的快樂。手術之後,她的心裏、身體上能記取的一直是他的遺棄,他的厭惡。

這樣的感覺太糟糕,糟糕到她還毀了他們本該有著一段和樂的生活。

“老板……你為什麽會這麽苦呢?總裁大人太混蛋了……”說著,眼淚又忍不住流出眼眶。

原來老板的悲傷,來自於此。她竟然可以如此淡漠。

“傻丫頭,別哭。隻要活著,就是有福分的。睡吧,睡醒一切都會好起來的。”莫回拍拍她的肩,陪著她一起躺下,手上動作未停,一直輕拍著。

“你的情傷也會好嗎?”張青吸了吸哭得發紅的鼻子,有點不好意思地笑起來,“這種感覺真像媽媽在身邊的感覺。”

“嗯。你就是個正被疼愛的孩子。”莫回也跟著笑起來。

“老板……”

“嗯?”

“我們這麽努力地生活著,愛著,一定會有個圓滿的結果的。”張青的話像在打氣。

“會的。”莫回肯定的答複。

現在,她還敢不敢相信自己還有愛人的能力?她不確定,病前她想著能陪他走過他在竹溪鎮裏的日子就好,用餘生來回味他稀有的溫純。可是,醫院那天的清晨,他打破了她的幻想,在他眼裏她依然是那個他厭惡的莫回,癡肥、憨傻,丟盡他臉的莫回。

她想,她始終是自私的,之前的十七年,她自故自地粘在他的身邊,不理會他的厭煩和憤怒;現在,她依然故我。

而這段時間,他又在做什麽?全心全意陪在她的身邊,任著她的沉默。

她不懂,她從未明白過他,也從未明白過世間其他的男女是如何表達愛情,如何表現自己的愛。

冬天來了,小花園裏的花開始凋零了,零零落落的,一遍冷意。因為天氣開始轉冷,霜一天比一天厚,早晨一起來,屋頂上和地上全是一層細細白白的霜花,冷得人嘴裏直冒熱氣,恨不得直接將最厚的衣服都給披上。

章淩碩坐在後樓走廊的搖椅上,膝上放置著精致小巧的筆記本,目光專注地停留在屏幕上。而身後的木門半掩著,可以看見莫回裹著厚厚的大衣,手指通紅地雕著手上的木頭。

“莫回,先烤一會兒火再雕。”章淩碩頭也不回地柔聲提醒,聲音嘶啞,因為前幾天地她房門外站了一夜,受了寒。不過還好不重。

天氣太冷,莫回又不願意回前樓,後樓沒有暖氣,還好王大伯和張老板以及鎮政府的人送來了幾袋木炭,章淩碩就燒了炭,放在莫回的腳邊。

莫回仍然很安靜,也不會跟他說話,但他知道她能聽得進去。她今天拿起了木塊和雕刀,也許是昨天的牌坊之行讓她想起以前的事。不管是好是壞,她願意做些事情就是好的。

這不,語音才一落下,便聽到身後有木塊和雕刀輕微放置的聲音,這個聲音讓章淩碩的嘴角上揚起來。

“順便把你手邊的五味粥給喝了。”他覺得他有點像保姆,不過他並不覺得有什麽不好的地方。

接著,他的耳邊開始出現勺子輕微碰觸碗壁的清脆聲音。

現在的她,像極了小時候她在爺爺身邊的乖巧模樣,爺爺一個指令,她就一個動作,順便加一個黑白分明的眼神注視。

現在,她在注視他了嗎?

章淩碩想著,估計還沒有,現在她心底的結還在,怎麽可能會注視他呢,能聽進他的話就已經很好了。

他摒除心底的雜念,還是想想該如何養胖她比較實在。

章淩碩的身後,莫回慢慢地喝著粥,一雙眼片刻不離地停留在門外的人身上。他不管在什麽地方,都坐得筆直,讓人看見他是筆直健碩的背影。不用任何力氣去想,就能在腦海中勾勒他出色的麵容,他的眉目清俊,唇線優雅,氣質清雋,那麽好看,那麽優秀的男人……

又一陣冷風吹過,莫回打了個寒顫,而那個背對著她的男人卻紋絲不動。

他不冷嗎?他一向待在四季如春的空調房裏,能適應這冰寒的天嗎?她在房內都已經冷得直發抖了,在火邊烤著火也暖不起來,他直接在外麵會不會冷?

章淩碩看著屏幕上波動的數據,忽然感覺到他的風衣上有一股輕微的力量在拉扯,他心裏一陣狂喜,轉頭對上她那雙不知如何是好、左看右看就是不正視他的眼。

這是她病後第一次主動找他,他心喜異常。

莫回臉微紅著,將拉扯著他衣擺上的小手收回來,指了指竹凳上的青瓷碗。

“手累了?好,我來喂你!”章淩碩輕笑,身體往門邊移了一下,坐在擦拭得十分幹淨的門檻上,背靠著門框,拿過青瓷碗,用勺子舀了五味粥,“來,張嘴。”

莫回依言張嘴,細細咀嚼著。

他靜靜等她吞咽完前一口,才喂她第二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