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頭,幫我煮碗粉吧!”吳予燦清了清嗓子,盡量像七年前他們的相處時的說話方式。如果不是有回憶,他大概早忘了過去他正經兒八百的說話樣子。

時光總是磨人的,不是外表改變就是內心變得滄桑。

他也一樣,七年之前他的生活是壓抑的,是他自己壓抑。他的父親忙著擺脫失去妻子的痛楚,將所有的重心都放在工作上。家,成了父親可有可無的地方。

他隻能逼自己像平常一樣,學習、生活、交際,成績依然像母親在世那般優異,生活打理得有條不絮。隻是他明白,心壞了,永遠也修補不了。就算梅姨帶了梅爾住進來時,他依然態度沉穩,寬容地接受她們。

隻因為他的母親在去世時曾對他說過,希望他照顧他的父親。

可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年,再強悍,他也不可能一絲感覺都沒有,自己的父親被不是母親的女人分享,獨屬於他的父愛多了一個妹妹來爭寵。

張青,是他的一個意外,同樣失去母親的人。

他剛開始以為他待她如妹,在她離開後才知道,他其實愛她,像他的母親愛他父親那般濃烈。他不需要那樣的愛情,那種感情太毀天滅地。他要不起!

為了遺忘,他選擇流連花叢,用雅痞的麵具偽裝。

偽裝得越久,看盡的人越多,那抹清麗、甜美的容顏地心底越來越清晰,直到不可忽視。

但麵具戴久了,想脫下就變得不容易。

就像現在,這個女孩兒就在眼前,在小小的廚房裏忙碌著,他除了昨天下午那個初相見突兀的擁抱之外,倒也沒說過其他的說辭。歲月,還是帶了份隔閡了。

也許他跟章淩碩是一樣的,也許他們全然相反。

章淩碩是一愛了就付諸於行動,以行動來證明。

而他,現在是躊躇不前,七年間扮了太長時間的花花公子,不知道該怎樣轉變回到與這丫頭相識的那段長腿哥哥時期的狀態。

張青切了西紅杮和蔥,肉片是現成的,熱鍋、熗鍋,放西紅杮,煸出西紅杮特有的清甜香味,臉驀地紅了起來。她知道,不是因為熱氣,廚房早早安裝了抽油煙機,廚房的空氣改善了很多。

她的臉紅來自於小廳的男人。

現在的她,不再是那個小女孩兒,早該懂得為一份愛情去付出,即使她並沒有太多的東西給她的長腿哥哥,但是隻要有愛,一切都能變得美好。

為他煮上一碗粉,熬上一碗麵,也是她的心意。

她知道,他不再是她記憶裏的長腿哥哥,從他的某些舉止就可以看出來。昨天店裏來了很多鎮上的年輕女孩,他應付的模樣,輕佻,熟悉而有度,仿佛經常置身於那樣的環境。觸及到她的目光時,他的神色才稍稍一正。

她沒有資格去責怪他,他們之間說穿了,根本什麽都沒有,隻是她心裏對他有愛。

也許李伯伯要說她,年紀太小,分不清感激和愛情。她知道她分得清,李伯伯心裏也知道她分得清,隻是害怕她受傷害。

她不怕,愛情,不付出努力,怎會品嚐到獨屬於它的紛芳和甜美。

隻要他愛她,她也會像老板那樣義無反顧。

腦子在轉動,她手上的動作也沒有閑下來,把肉片放進燒開的水裏,煮了七分熟後,放米粉下鍋,再撒些香蔥,清新卻也美味。將粉盛進大碗裏,張青抽出昨晚他用過的筷子,放到餐盤上,端到吳予燦的麵前。

“長腿哥哥,你的粉好了。”張青笑著,兩顆小虎牙露出來。

“你的手藝真好。”吳予燦看了看桌上賣相不錯的粉,抬手摸了摸張青的頭,取筷入口。

張青嘿嘿地笑著,坐在他的旁邊看著他吃。現在不是早餐時間,並沒有什麽客人,她事情也不多,幹脆就看著他。

他的氣質變了很多,美麗的桃花眼,高挺的鼻,薄唇。

她記得他笑起來,感覺很像三月桃花亂飛的場景。以前他的眼神很純正,有抹憂鬱的正直,即使真的桃花亂飛,也不會有幾個女人撲上去。而現在,他自己變了,一笑,撲上去的女人一定不在少數。

想到這裏,她有些氣悶,以後如果他依然如故,她得買多少撲蝶網,才能撲完衝向他的蝴蝶蜜蜂。

她真的很想歎氣。

“這些年過得好嗎?”吳予燦吃完粉,從口袋裏掏出手帕擦了擦嘴,輕問一直看他的張青。

這丫頭是跟莫回一起久了嗎?連習慣都這般相似,看人看得連眼也不眨一下。

“嗯。過得很好。這小鎮上的人都很熱情好客,大小事情都十分樂意幫忙。我過得很快樂。”張青回答,看到吳予燦不說話,她又補了一句,“隻是有時候會很想你。”

聞言,吳予燦笑笑,“現在我已經在你麵前了。”

“所以我現在更快樂了!”張青又嘿嘿一笑,用力地點了點頭。

“有去看看李伯伯嗎?他怎麽樣了?”吳予燦找了找關於張青的話題聊,也趁機多了解她這些年的情況。

“還棋盒給你的時候順路看了,他退休了。現在偶爾也去養老院幫老人義診,身邊有位阿姨照顧他。”張青回答,繼續笑道,“李伯伯能看開,接受阿姨我真的很替他高興。對李伯伯我心裏一直是有愧的,覺得我的父母誤了他的一生。他大半生都守著一份無法明示的愛情,現在退休了,有個人陪著,真好。”

感情的事情誰又能控製。誰又能決定愛誰,或者不愛誰,隻是你的心要愛了,人也阻止不了。他在老年時,能遇到自己的緣份,她再高興不過了。

所以,她去還棋盒了,懷揣著最後一份虔誠還了棋盒。

不管他看到與否,她都會像以前的李伯伯一樣,在某個地方靜靜愛著他,等到有一天她足夠強大時,還可以給他一點幫助。

“他真幸運!”吳予燦笑笑,並未做過多的評價。

張青不答話,其實她想說,長腿哥哥你也很幸運,我們都很幸運,能重逢,能像現在這樣聊天,真的很好。

兩人不再說話,各懷心思。

七年的時間改變了太多,即使心裏還有那麽點特殊的感情,也在歲月的時光裏慢慢地被掩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回到從前。

況且吳予燦還是對太熱烈的愛情有畏懼心理的人。

他們需要走的路,可以是一步一步,也可以是一刹那,誰也說不準。

隻有天知道答案。

氣氛突然冷了下來,讓人不太舒服的安靜在他們之間彌漫。

張青離開也不是,繼續坐下也不是。而吳予燦的思緒好像已經不在這裏,他低斂著眉目,不知是在看盆裏的炭火,還是在沉思些什麽。

就在張青想站起來進廚房的時候,院門傳來某個小鬼高亢的尖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