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莫回的眼神是有些可憐的,黑白分明的眼裏有點泛紅,嘴唇抖了抖,最終她還是什麽都沒說,繼續轉過身繼續往前走。

直到水淹沒到脖子時,她不敢再往前走了,轉過身眼睛通紅可憐兮兮地看著他們。

“哈哈,就是那裏!當年有跟你一樣胖的傻子就是在那裏淹死的。哈哈哈!”一個男孩惡劣地說著,引發了其他男孩子的哄笑。笑著笑著幾個男孩發現明媚的陽光不知何時黯淡了,風也冷了,也把幾個嬉笑的聲音嚇得停住,他們對上莫回泛紅的小眼睛,突然感覺被鬼盯住一樣,幾個人撒腿就跑,除了章淩碩。

一眨眼間,河邊就隻剩下章淩碩一個人,他一向知道不能站在大家的對立麵,他也想轉身跑的,但突然覺得莫回十分可憐,他隻看到她的身影,癡肥地站在河裏,頭發亂糟糟的,還是虱子在上麵跳來跳去。

“來,抓住竹竿,我拉你上來!”

就是這一句話,莫回從此都圍在他的身邊,他也記得她那時的眸光燦爛,幾乎讓整個天地都失了顏色。

莫回跟在他身後時間一久村裏的人開始多了個笑話,章淩碩喜歡莫回。而莫回也聽進去了,開始一臉靦腆地跟著他,他說什麽她都聽。

他自高中畢業後就再也沒回過那裏,因為爺爺已經離世,沒有再去那裏的必要,連帶的莫回的事也聽得少了。那之後他一邊上大學,一邊管理跟在父親身邊開始管理章氏集團,前程燦爛到夜裏都失眠的程度。

在他暗自慶幸完全擺脫她時,她又傻裏傻氣的出現了,手腕上帶著爺爺十分珍惜的玉鐲子,還莫名其妙地成了他公司的清潔工人,她沒學曆,沒特長,隻能做最髒最累的活。每次他路過她身邊,她都膩著大嗓門地叫他:章淩碩、章淩碩,引得跟在他身後的員工們都側目,眉目間散發著濃重的戲虐光芒,而莫回也把他當自家男人看,逢人就說:這家公司的老板是我的男人。

這些話傳到他的耳朵裏也讓他更加深了對她的厭煩。

一個外表清雋貴氣的年輕老板,能跟一個癡肥傻氣的農村姑娘有曖昧嗎?答案是不可能,但是莫回看不出其中的差別,仍每天頂著大嗓門膩煩地叫他章淩碩。

而他的父母雖然膩煩,也為了避免莫回在公司繼續打擾章淩碩,把莫回帶回章家,讓她打理著家裏的日常事務。

為什麽他的父母會容忍她呢,完全是因為她手上的玉鐲子,那個玉鐲子是爺爺與奶奶的定情之物,爺爺生前說過會把傳給自己的孫媳婦,而爺爺卻將鐲子給了莫回。因此就算他父母再不喜歡莫回,卻也不能拿她怎麽樣。

隻是讓莫回留在章家,並沒有給她任何好臉色,而莫回似乎從未意識到自己的處境有多尷尬。

每天清晨都是自她大大的嗓門和廚房裏一片熱火朝天中醒來,煮著一些難以入口的飯菜。他、他的父母一臉木然地看著簡單的菜色,沒一個人抬手吃飯,而她胖胖的臉上掛著的憨厚笑容一直沒有掉下。

早餐事件沒有給莫回任何的打擊,她仍是在他家的別墅裏忙碌著,天氣一好就拿著被子到陽台上去曬,趿著的拖鞋嗒嗒嗒的吵得令人頭痛。

她在身邊的日子一直是吵鬧的,她總是一見他就迫不及待地跑到他身邊說個不停,嘰嘰喳喳,全然不理會他是不是聽了進去,肥膩的身材一動,身上的胖肉就抖三抖,比盛夏的天氣更令人煩躁。甚至她每做的一件小事都會跟他報告,以此彰顯她的賢惠。殊不知,他心裏的厭惡已經到了極點,甚至家裏開始明著暗裏開始為他打理起婚姻大事,而她依然像沒事人在別墅裏為他們一家忙碌著。

就連他母親患了腎衰竭,每天拿她出氣,甚至把她趕到連傭人都不住的小房間,她也沒有任何怨言,依然笑眯眯地接受。

最後,他們一家人幾乎沒有任何內疚地把她壓上手術台,然後在她昏迷時連夜離開。以前他沒有任何內疚,隨著他和吳洋的訂婚日期越來越近,莫回在他心裏出現的次數越來越多,還都是她躺在手術台的安靜模樣。她從來不是一個安靜的人,大嗓門可以吼遍整個別墅,即使被他和他父母甩臉色,她也依然笑兮兮地做著自己的事。

章淩碩悶悶地想著,俊臉上的線條變得十分生硬,修長的手指上香煙燃盡,燙了手,他才丟了煙蒂。

“leon。”一個美麗的女子從身後抱住章淩碩的腰,嬌聲軟語地問著。聲音很溫柔,很細,不是莫回的大嗓門。

章淩碩俊眸直直注視了眼前的女人半晌,一時半會兒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leon,你怎麽了?”女人語氣裏有了不容忽視的焦急。

章淩碩漸漸回過神,這裏不是那個落後的小村落,不是家裏的別墅,不是醫院的手術室,他是在美國。

一個他為了擺脫那個麻煩而造就的一個住的地方而已。

“沒事。”章淩碩的聲音不是冷淡,而是溫和。其實,他的性格很好,對所有人都是溫和的,除了莫回。

女人在章淩碩的注視下,放開手,往後退了兩步,一臉羞意,“對不起,我……我隻是醒來沒看見你,很害怕。”

她柔嫩的手仔細整理著自己的睡袍,讓她酥、胸前的淡淡痕跡落入男人的眼中。

章淩碩的身形驀地僵住,那個胖女人是不是也如此?醒來看不到他,會害怕,會恐慌?她應該不算是一個女人,沒有好的身材,臉也一臉橫肉,不會化妝,活到二十五歲大概連唇彩、眉筆都不曾碰過。

章淩碩心底掠過一絲顫意。多年以後他才知道,這樣的顫意叫憐惜,憐惜那個一直不像女人的女人。

隻是現在,他並不知道。

“我說過,在未經我同意的情況下,不許進我的書房!”章淩碩略去心底的顫意,口氣不善。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不是有意的,所以你覺得可以在我的茶裏下藥?”章淩碩諷刺,他非常不喜歡被人算計的感覺。

“對不起,是我的主意。”女人看見他的臉色,白了臉,以為他是因為晚上的事而生氣,急急地說出口。

是她讓何言跟她一起將藥放進茶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