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輛車駛過莫回的身邊,隻打了喇叭,沒有人下車。

她有點茫然,他是換了另一條路,還是他們已經錯過了?

“章先生還在後麵!”王大伯的車經過莫回身邊時,大聲喊了一下。

莫回衝著他點了點頭,繼續耐心等待。

車上的人吹了幾聲響亮的哨子,之後呼嘯而去。

莫回這次沒有等多久,便看見一陣熟悉的汽車聲,緩緩地向她的方向開過來,駕駛座上是那個越來越愛笑,越來越無賴的男人,他的牙比地上的積雪還白,還耀眼。

莫回開始朝著車子跑了起來,步履輕盈!

章淩碩一看把自己裹成粽子的女人朝著他的車子一頭衝過來,趕緊停車,怕這個家夥不知道控製速度,撞上車子就麻煩了。

他下車前,特地找了一雙手套戴上,免得讓那個小女人看了流淚。

“我回來了!”他才下車,那個北極熊娃娃就衝進懷裏。

章淩碩笑笑,他就知道他們是有默契的。

莫回不說話,雙手用力抱住章淩碩的腰。

“莫回……”他想說她抱得太緊了,他的骨頭會痛。

“我想你了!”小小悶悶的聲音自他胸口傳來。章淩碩聽到她的話,有點慢半拍才反應過來,然後露出一個可以稱之為傻笑的笑容。

“我也是。”章淩碩回抱著與他的懷抱十分契合的小身體,這一刻他才知道他有多喜歡抱她的感覺,暖暖的,軟軟的,要多窩心有多窩心。天知道,他有多慶幸經過昨夜的事情之後,他有多感激能再見她,再抱著她。

“我夢到你差點掉下懸崖。”她語氣略微嬌氣的訴說內心的擔心。

“我現在不是好好在你前麵嗎?那隻是個夢。”章淩碩揚了揚唇角,她一定被那個夢嚇壞了,才會用從未有過的嬌軟語氣跟他撒嬌,不會撒嬌的莫回竟然會向他撒起小小的嬌。

莫回抬起頭,手指撫過他飽滿的額、斜飛入鬢的眉、長長的睫毛、漆黑的眼,他的鼻,他的唇,他的下巴,他跳動的脈博,才放下懸了許久的心。

“放心了吧?我們回去,好不好?我好餓!”章淩碩用未受傷的手牽起她的冰涼小手,放到唇邊吻上她柔軟的掌心。這家夥記得把全身上下都包裹得暖烘烘的,卻不記得戴手套,可見她是有多著急要等他、見他。

兩人無話,牽著手緩緩地沿著小路,一步一步走回家,紛飛的大雪仍在天地間下著,這樣的美景隻有嚴冬才有,他們卻無一人記得抬起頭欣賞,隻顧著牽著對方的手,雪地上留下一深一淺的兩行腳印,甜密又曖昧地緊靠著。

從竹林回來的第七天的早晨,章淩碩坐在小廳的竹條桌邊,乖乖地張嘴喝下莫回喂進的米粉,咀嚼,吞咽,張嘴,再繼續咀嚼,吞咽,張嘴……

周而複始,始而複周。

莫回在生氣,他知道。她氣他傷了手也不告訴她,直到晚上洗澡躺在**的時候才看到他傷得嚴重的傷口。整隻手上都是青紫的痕跡,還有兩道長長的劃痕,赤、裸裸地劃在他好看的手上。

“莫回,我已經飽了。”章淩碩略帶無辜地看著她。

莫回才停下喂食的手,黑白分明的眼仍含怨瞪著他還包著紗布的手。

“別擔心,已經好得差不多了。”章淩碩柔聲安慰。

“會留疤。”

“我是個大男人,有塊疤也沒什麽的。”

“會難看。”

“你會嫌棄?”章淩碩問,想著如果她嫌棄,他回美國之後就找整形醫生幫忙矯正去疤。

“不嫌棄,但會心疼。”

“真是個傻瓜。”章淩碩用未受傷的手拍了拍莫回的頭,眸內滿是憐惜。

“怪大叔,羞羞臉!這麽大了還讓莫回姐姐喂你,真為難情!”雪染的聲音自小院裏傳來,除了她的腳步聲,好像還有其他的客人。

果不其然,李非和約翰遜也跟著雪染走進小廳了。

“李阿姨,我說的沒錯吧。怪大叔,讓莫回姐姐喂飯吃呢。”

“小鬼,你叫差輩了!都叫我怪大叔了,應該叫他們李奶奶和約翰遜爺爺!”章淩碩斜睨了自顧自跑到炭火邊烤火取暖的雪染。

“那有什麽不好的。誰讓你長得比較滄桑,怪大叔!”雪染作了個鬼臉,愉快地笑著。她隻有在他們麵前才可以放鬆,因為他們不會把她當特殊人群看待。

“鬼靈精怪!”章淩碩敲了敲雪染的腦袋,起身對著其他人作了個請的姿勢,讓李非和約翰遜入坐。

莫回把碗筷收拾,走回來坐到章淩碩身邊,手習慣性地碰了碰他曾受傷的手,輕輕碰觸著上麵的疤痕。

四個大人,一個小孩,氣氛安靜得可以,好像都在等一個人開口。

過了一會兒,李非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對莫回說:“莫回,陪媽出去走走吧!”

“好。”莫回點點頭,在章淩碩眼神的示意下將椅背的外套和手套戴上,連帶的帽子也扣上,略顯笨重地出了門。

李非走得很慢,顯然有話想說,卻不知從何說起,腳下的高跟鞋毫無節奏地踏著,踏出紛亂的痕跡。莫回也不催,靜靜跟在她的身後,一步一個腳印,踏實地踩著地上的雪,聽著它們發出滋滋滋的聲響,就像那天章淩碩從竹林裏出來,他們在雪裏並行的那樣。

“莫回,跟媽媽走,好嗎?”李非像鼓足了所有的勇氣,才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說完後,她不敢再看莫回,又邁著虛無的步子走著。

莫回看了看她母親的背影,還是那個氣質優雅,顯得幹練的女人,隻是她的肩上多了一份母親的責任,整個人看起來柔和多了,連背影也多了幾分繾綣的味道。

這個人是她的母親,曾經拋棄過她,但現在重拾回來了。但她們之間沒有普通母女的熱絡,而是有一份客套的討好與請求諒解。這段時間她母親的角色一直是這樣的,她的母親想盡力彌補二十幾年她們之間留下的缺憾。

她是原諒的,因為她們是母女,勿需問原不原諒,一開始她就選擇了原諒。

但跟她離開,她是沒想過的。離開竹溪鎮,她想過,等章淩碩離開這裏,她也會跟他一起離開。她的母親問的也不是她離不離開竹溪鎮,而是讓她離開章淩碩,跟著她走。

她的母親也許是真的在為她好,可是她和章淩碩,他們之間早就分不開了。現在說離開,已經太晚了。

她不清楚之前,她的母親是因為什麽原因離開家鄉,但一定是因為那樣的生活促使她不快樂,所以才拋夫棄女頭也不回的離開。她們終究是不一樣的,她的母親敢於自斷後路,勇於追求自己認定的新生活;她不是,她跟她的父親一樣習慣了守舊,習慣等在原地,等待流水一樣的人重返身邊,然後再也不分開。

李非耐心地等待莫回的回答,也不催促。

“媽媽。”莫回喚了一聲,等到李非回頭時,補了一句,“你和約翰遜先生一路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