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那裏嘀咕什麽?混帳小子,你敢跟別人合起來騙我!看我不打斷你的狗腿!”莫實平聞言,惡狠狠地發起怒來。

“我當然不敢!爸,你就是借我一百個膽子我也不敢!”莫悔無奈地看了看進門的莫家二媽,“媽,以前你跟姐姐相處最多,你說那是姐姐嗎?”

“你先去睡吧。我跟你爸談。”莫家二媽放了盆裏的熱水在地上。

莫悔像得了特赦,立馬閃人,消失在莫實平眼皮底下,就怕等下又被叫回來半夜問話。他都開了一天的車,再加一夜的訓斥,他會瘋的。

“孩子他爸,先泡泡腳吧。”莫家二媽彎身為莫實平脫鞋。

莫實平的腿掙紮了下,後來也順著她了。

莫家二媽幫他脫了鞋襪,用手探了探水溫,才把他的腳放進去,為他按了按摩,嘴裏道:“她真的是莫回,不是莫悔騙你。”

“真的?!”莫實平眼光閃過希翼的光芒。

“真的。如果你沒生病,你一定能一眼就能認出她,她是你的女兒。無論她變成什麽樣子,你都會認出她來的。”莫家二媽放低語氣,溫柔地說著。

莫實平整個人因她的話放鬆了緊繃的神經,這根神經繃得太久,現在突然鬆懈下來,莫實平不知心裏突然迷茫起來。

“她怎麽了?發生了什麽事,讓她從一個小胖墩,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我以前做了什麽傷害她的事,為什麽她對我這麽冷淡?”莫實平不安地問。

“沒有,你們很好。你生病的時候,她還給你寄錢回來呢。一千萬!她怎麽會對你冷淡!她一定是坐了一整天的車,累壞了!明天你就知道她是個多麽孝順的孩子了!”莫家二媽給往盆裏添水。

“是這樣?慧兒在外麵忙什麽?”莫實平又問,他的女兒他一點都不了解。

“這事兒等她自己告訴你,你們是父女,她一定想親口把自己的成就告訴你。而不是讓別人代述!是不是?”

“你說的對!”莫實平應著,眼神帶著疲倦。

“你呀,現在莫回已經回到家了,今晚你一定要好好睡一覺。別每天想她想得睡不著,跟著把自己的身體也弄垮了!她會內疚的。”

“對不起!”莫實平喃喃道。

“你看,你們父女今天都跟我說對不起,還說不是父女嗎?”

莫實平低頭看為他忙碌的愛人,問道:“你遺憾嗎?我記不住我們一起度過的時光,隻記得慧兒。”

“當然不。你現在的樣子,我才喜歡。現在你能做你喜歡的事情,不含恨,不壓抑,我很放心。不像之前的二十幾年,你連做夢都恨。”

“真的嗎?我不記得了。”莫實平有種悵然若失之感。

“不記得才是福氣。看到這兩年的你,我才知道當年村裏的姑娘為什麽個個都追著你不放了。因為你不想傷害別人,就像你生病醒來後,根本不記得我和莫悔,你也不會一走了之,而是靜靜觀察,然後盡力讓自己接納我們。女人的心思很簡單,你不記得的時光,我為你記住了。你想聽的時候,我就告訴你。”莫家二媽笑笑,說著。

“嗯。謝謝你!”莫實平說著。

“都老夫老妻了,說謝謝,多見外啊!”莫家二媽邊說邊換了穴位按下,“怎麽樣?感覺痛嗎?”

“不痛。”莫實平搖搖頭。

“沒事,也許明天就好了。”

“嗯。”莫實平漫應。

莫回從衛生間裏出來,穿著一套對於現在的她很寬鬆的睡衣褲,提著褲頭走到床邊。她的頭發還是濕的,但她還不太想睡,所以也不急著吹幹,把擦拭頭發的毛巾搭在肩上,便脫鞋踩到地毯上坐下。

深吸了口氣,伸手打開了床邊小小的玩具箱。

萬般小心地一一將裏麵的物品取出來,排列在藍色的地毯上。小小的撥浪鼓,小木頭人,木製的小算盤,小小的小布鞋,小人書,小彈弓。每一樣物品都十分嬌小,最大的的撥浪鼓才有她現在拳頭的一半大小,一雙小布鞋則連是她手掌的一半也不到,小鞋子沒有繁複的花樣,是很簡單的白底藍布,船形的鞋麵上還有一個小帶子,能係住另一頭,以防她調皮不小心踢掉鞋子,讓腳丫著涼。

莫回手輕撫著小小的鞋麵,她相信這樣的巧思不是來自與她的母親,而是來自遙遠模糊記憶裏那個無微不至的溫和男人。剛才的夢裏,她幾乎能感覺到那雙托起她的大手有多溫暖。

在李非要告訴她,有關她父親的事時,她抗拒了,因為她心底有個聲音告訴她,李非眼裏的父親,不會是她幼年時光裏感受到的那一個。

這兩年她有太多的時間清靜,慢慢看清了某些以前看不穿的心情。父親眼裏的又愛又恨,既想疼她,又掩不住內心對母親的厭恨而排斥她。而在見過自己生母之後,她也知道莫實平為什麽會這麽對她。那是一種過於深刻的愛,因情變導致了扭曲的形態。他想愛他的女兒,對戀人的恨意讓他沒法安然接受,一看到憨傻的女兒,就回想起戀人的遺棄。

以前她有多痛苦,她的父親就有多難受!他們在她的幼年時期是那麽相像,那麽彼此了解的父女!

莫回眨了眨眼底的濕意,隨手拿起那本小人書,靜心翻閱著。書上是簡單的圖畫,後麵配上大大的字,是專為小朋友設計的。她看了幾頁,視線就停留在書上的某一頁,久久不翻下一頁。

又看了看,房間裏的擺設,輕淺地笑了一笑。

這是她的家,有一對父母,一個弟弟的家,溫馨得像小時候的夢。

而她很幸運,他們還能接受她。有想彌補的戰戰兢兢的態度,有怕被拒絕的忐忑不安,有濃濃的愧疚。她不需要,在以往的歲月裏她嚐過太多這樣的不安,不想讓自己的親人也品嚐這份苦澀。

所以,她在車子進入熟悉的小路時,就擦拭頰邊的眼淚,微笑著麵對他們。

新樓是蓋在原來的舊址上,已經看不到以前的屋子,卻為她獨留了一間房,親手為她布置成她可能會喜歡的樣子。

莫回笑笑,一陣涼風吹過,她把**的棉被拉到地毯上蓋住腳,不讓腳再受涼了。不能再讓愛她的人因為她而擔驚受怕。

這時,房門上響起三聲輕微的敲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