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你睡了沒?”莫悔的聲音自門外響起。

“還沒有。門沒鎖,你進來吧!”莫回低頭檢查了自己身上的睡衣,拿起外套披在身上。深夜姐弟相處的經驗,她第一次體驗,不知道穿著睡衣對不對,披了外套應該不會太奇怪。

莫悔推門進來,又反身小心地合上。

“姐,你怕冷?”看到莫回的狀態,他問了一聲。

“嗯。”莫回應了一聲,遵循著內心的渴望看著坐到床邊的大男孩。她沒有感覺太悲涼,隻是覺得很幸福了,這個大男孩身體裏有一半她的血液,這世上隻有他一個人,是與生俱來的親密,任何人都替代不了。

莫悔放鬆神經任莫回的視線停留在他的身上,這個才二十七八歲的姐姐,超過年齡成熟的眼神,他知道來自哪裏。來自章淩碩的傷害的成分並不大,他總以為他以前不屑不顧的姐姐是個傻子,是個笨蛋,任全村的同齡孩子欺辱,也不知道,還傻乎乎地笑,忘了她當時也是個讓人心疼的小孩子。

如果說當年章淩碩對她的拋棄是令她傷心的話,而莫家對她視而不見才是毀了她所有的元神與希望。大人的錯,全要一個根本沒有任何責任的小孩子承擔,而這個小孩子原本應該比別的孩子更有資格獲得別人的疼愛。

他的母親要是不生下他,她的處境應該會好上很多吧。

而他對她的惡劣比章淩碩對她更壞,更惡劣。他有什麽資格打章淩碩?

“姐姐,你恨我嗎?”莫悔開口,這是他從一看到莫回就想問的話。

莫回略顯吃驚地看著眼前俊朗的大男孩,搖了搖頭。

“不恨。我很開心,這個世上有你。”

“即使我的存在給你帶來很大的苦難!”莫悔繼續追問。

“你沒有給我帶來苦難。今天再看到你,我好高興。我的弟弟懂得保護我,甚至為我曾經受的委屈抱打不平。而你的名字,不正表明了你心裏的內疚。莫悔,你沒有對不起我。現在我們一家人能這樣,我很開心。你不需要對我內疚。”莫回笑笑說明。

“章爺爺把你教得真好。”莫悔突然倒在**,雙手交叉在腦後,用沒有防備的姿態看莫回。

“嗯。”莫回淺淺地笑著,唇線柔軟。

這個大男孩,如果他很正經地問她,她一定會緊張。但他從進門的狀態,一時就像是閑聊,穿著寬鬆地睡衣就跑到她的房間,聊起本該是這個家最難以啟齒的話題,臉上一直沒有正經的表情。

“當年你留下的錢,爸和我媽拿了一部分給我出國留學,別的就再也沒動過,都以你的名義存在銀行裏,這房子是爸賣了貓屋山上的林子才建起來的。”莫悔拿過莫回手裏的書,神情懶懶地翻閱,眼神自始至終都留意著莫回的神情。

莫回不答話,她不知道怎麽答。她沒有考慮過。

當年的心情,早已不記得。

人,就是健忘的,當年覺得天大的磨難,天大的委屈,一旦幸福了就什麽都忘了。

而這個大男孩,今晚是一直想試探她。

他很聰明,聰明的人大多涼薄,用心眼。

“爸很想你,他老了,固執了大半輩子,要向女兒認錯很難。”莫悔繼續說,感覺莫回抖了一下。

“莫悔,姐姐很笨,沒有你聰明。這些年姐姐一個人待在竹溪鎮的小屋裏的原因很簡單,幫章爺爺守著那幅竹席畫,這是他老人家生前沒有看到過的。那是我當時心裏最後的寄托,原本是想等我死了,就燒了那幅畫,讓章爺爺也能看到。後來,章淩碩出現了,我心變大了,想有一段關於他的回憶,那時候他認不出我,對我很好……”莫回笑得更柔軟,她傻她笨,她很感激她是這樣的,能讓她獲得章爺爺的寵愛,認識章淩碩,她很感激。

莫悔眼底閃過羞愧的流光,他這個姐姐,還是那樣直接。

“姐姐。”

“回去睡吧,你今天也累了。”莫回笑笑,把從玩具箱裏的小玩具一一放回箱子裏。

“我想告訴你,有關爸爸的事。”莫悔定定看著莫回,看到莫回整個人僵了一下,眼裏忍不住閃過一抹心疼。

莫回捏了捏自己的手,然後握成了拳,細白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在莫悔以為她會拒絕的時候輕聲應了一聲:“好。你說!”

父親的事,她都想知道!

“你走的那天,其實爸爸早早就起來了,躺在**聽著你在廚房弄出的輕微聲響。他那麽聰明,當然看出你不舒服,卻拉不下臉走出去。直到你出了門,他才披起衣服出來!看到一桌他愛吃的食物和銀行卡,眼淚就下來了。我媽說要去把你追回來,他停頓了很久,準備點頭的時候,被我製止了。當時他的臉色變得很難看,甚至有了絕望。他什麽話也沒說,吃了個包子和兩口鹹菜之後,再也忍不住跑了出去。當時下了雨,路很滑,他摔了好大一跤,趴在地頭看著你的背影,又叫不出聲音。而你當時也不回頭,轉了個彎就消失了。”

莫回咬了咬唇,不讓自己哭出來,現在的她還隻習慣在章淩碩麵前流淚,對她的親人,她還不習慣。原來,當時她不是無人可疼愛,是她錯過了回頭的最佳時間,是不?

命運,怎麽能這樣捉弄別人呢?

“然後呢?”莫回覺得自己的聲音很僵硬,一字字像被鞭打出來的。

“等我們找到他的時候,他已經病了,嘴裏隻叫著一個名字‘慧兒’。腿摔斷了,骨頭都露了出來!他的手摳著田邊的地頭,硬生生地往前爬了二十多米,血流了一路,傷口被磨得潰爛不堪。我和我媽還有幾個村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抬回來,回來後。他病了整整一個月,醒來後誰也不認識了,隻記得你三歲前的事情!”莫悔因那段痛苦的回憶被逼出了淡淡的水光。

“……”莫回的指甲劃破了掌心,傳來一陣尖銳的痛楚,卻始終抵不過腦海中浮現莫悔說起那段回憶的痛!

她的父親,原來是她把他害成那般的!她還有臉把自己埋進傷心的往事堆裏,埋天怨地!她早已是不孝了!

“他這兩年呢?還好嗎?”她想聽所有有關她父親,她的這個家所有的事情!

“不知道怎麽說!他的性子變了很大,估計是變回了他原來的性子!即使凶著臉吼人,也不覺得他可怕,也會笑了!他醒來後,開始畫畫,在國內已經開辦了十幾個個人畫展!以明亮色調為主,他的畫行情很被看好!很多的畫都被人收藏了起來,成為在世畫家升值較好的畫家之一。”

“這真好!”她的父親原來這麽優秀,他之前的人生算是被她給毀掉的吧?二十多年,他的生命價值得到體現的絕佳的二十年,因為她而滯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