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小子,自己三十歲,風華正茂,不自己處理。我都八十多歲了,行將朽木,你還來折騰我。”老人語氣非常嫌棄,表情卻是笑眯眯的,嘴角的皺紋也很歡樂。

此時冷風吹過,章淩碩道,“夜裏風涼,我扶您進屋吧!”

“好。”老人伸了隻手幫章淩碩扶著,緩緩地走進屋內。屋內的擺設多以薔薇花為主,貴的薔薇織錦,便宜的有紙繪的薔薇花,幾乎跟院裏的薔薇花一模一樣。屋內惟一與薔薇無關的家具或飾品則是擺放在正中央一幅陳舊的竹席畫,被恭恭敬敬地供奉著。章淩碩把老人扶在竹席畫前麵的椅子上坐下。

“你看,這竹席畫還跟第一次見到的一樣。”老人幽幽開口,“淩碩,吳家是不是向你要求了什麽你無法承諾的條件?”

“沒有,吳森豪什麽都沒向我要求。隻是請求我等吳洋走出這段傷心往事後再結婚。”他倒是希望能有個具體的要求讓他去做。

“沒想到吳森豪還能幹出這樣的事情來。想當年我退休時,他還是個初出茅廬的臭小子,現在都敢提出這麽無禮的要求!你答應了?”

“嗯。”章淩碩答道。

“你這小子一沾私情就容易做糊塗事。要是吳家小姐一輩子走不出這段往事,你就不結婚了?你這隻笑麵狐怎麽一遇到老點的狐狸就變成擺設了!他是利用你的愧疚,實現他的霸業。”老人無奈地看著章淩碩。

章淩碩有點後知後覺,不見平時冷淡疏理,也不見對莫回耍賴鬧別扭的樣子,現在的章淩碩溫順得不可思議。此時抿著茶,含在嘴裏也不吞下,唇線變成一個漂亮的圈,眼睛瞪得圓圓地看著老人。這模樣要多萌就有多萌。

“我打算把這件事停在這裏,明天把章氏集團百分之十的股份轉到吳家名下,算是一種物質上的補償。我爺爺對這些身外之物向來興趣平平,他從不關心章氏集團會發揚光大,還是默默無聞,甚至破產他也不會皺下眉頭。關鍵是我的父親,他雖不關心章氏的盈利,但把章氏集團看得極重,他才剛消了對莫回的厭煩,如果因為這事章氏集團給了對方百分這十的股份,讓梅爾集團成為章氏的控股方,他心裏難消這氣。到時候,他把這些氣推到莫回頭上,他的氣就難消了。”

“原來是為你的紅顏知己。”老人嗬嗬笑起來,雪白的胡子一顫一顫的。突然他笑意一收,眼鋒一轉,開口道,“我聽聞梅爾集團近幾年打算做私人航空,我肖家的私航又是一家獨大,讓我肖老頭子幫你解決這件事吧。”

“爺爺……”章淩碩明顯不認同,肖家的私人航空一家獨大,一直沒有分庭抗禮的人,要加人梅爾集團,對肖家而言是巨大的損失。

“你啊!當年你把剛到手的竹席畫教給我這個不認識的老頭子,又盡心待我這麽多年,我這個糟老頭子自然知道你的心意。你舍不得你認定的親人去冒險,我這不是冒險,這是感恩。你贈畫的恩情,我還沒有回報你。借這事情,稍微回饋萬一之一吧!”老人說著猛烈地咳了起來。

“您早就回饋了,讓我叫了這麽多年的爺爺。”章淩碩笑笑,輕拍老人的背,端過桌上的熱茶讓老人潤喉。

“爺爺知道。但老人家也不能老厚著臉皮讓晚輩付出。”老人緩過勁,開始閉目養神,“今晚陪爺爺坐坐吧。”

“好。”章淩碩在老人左手旁的椅子上坐下,目光柔和地看著老人合目淺眠。

肖生一今年已經八十二歲了,他的妻子是英國貴族的後裔,德克則他妻子的侍從,標準的英國管家。他和妻子青年時旅美定居,在美國做起了私人航空。儼然已經成了美國最大的私航之一,護送政要,明星,在二戰時期為英美兩國提供了三十多架飛機,慈善事業也做得極大,多次受到兩國最高領導者的接見。可謂是非常榮邀的家族。

而他的家族成員則顯少出現在媒體公眾的麵前,連章淩碩也沒見過。老人對晚輩的事情也不過問,自己也很少見家裏的後輩,覺得是沒必要。隻與家人維持最簡單的關係,這關係的維持者還是德克。這幾年肖家添了一對雙胞胎,老人才留意了自己的家族,不過也隻是見見那對雙胞胎,別的成員依然少見,反而是見章淩碩最多,可能也是投緣。

就跟普通人一樣,合了自己眼緣的人就多相處,不合眼緣相處也沒意思。這個不可一世的老人更是如此,連家人也用眼緣來看待。

肖老爺子是寂寞的,長年的獨居和刻意與家人的分居,讓寂寞隱瞞在這房子的每個角落,但又無法改變。

“爺爺,您心底也有個不愉快的故事吧?”章淩碩問,以前他會認為是性格所致,從未考慮過別的原因,現在他覺得有些異樣了。

“每個人的生命都有不愉快,不愉快的時間長了,愉快的就特別珍貴了。”肖老爺子依然合目相答。

“您說得對。我這次回中國,在一個偏遠的小鎮遇到一位老醫生。她說,醫者能醫病人的身體,病人的心卻是要自己醫治的。時間就是最好的藥,時間長了所以的錯誤或是罪過都可以被原諒的。”

“淩碩,你變得通透和柔軟了。”

“我認為這是一件好事情。”章淩碩答。

“淩碩,你的話我會好好考慮的。”肖老爺子睜開眼睛,看到德克進了院子,對章淩碩說,“好了,我先休息,你在客房裏休息一晚,明天再回去吧。”

章淩碩點點頭。

院外德克正踏著恭敬有禮的步子向他走來,不用看德克的臉就知道他的臉上一定是對自家老爺一臉恭敬,惟命是從的神情。他小心地扶起肖生一進了主臥房,細心為肖生一鋪蓋著被褥。

一切完成之後,德克留了一盞小燈,準備轉身離去。

“德克,你說我是不是太固執了?”肖生一輕聲說。

德克聞言,渾身一僵,老邁的眼裏泛起一層薄霧,他用力眨了眨眼,然後轉身恭敬彎身鞠躬,“先生,您很好!”

“你啊,總是這麽維護我,讓我在頑固的道路上越走越遠了。家裏的人怕都快忘了我這老頭子了。”

“大先生和二先生,每天都打電話來問您的情況,聽到您身體健康都十分高興,想來看您,又怕您會不高興。”

“是嗎?若辰呢?他不是最愛在院外吵吵鬧鬧,這幾天怎麽不見人?”

“三先生說與一個故人有半年之約,這幾天已經去中國了。”

“是嗎?若辰的性子還是這樣熱情,才去過中國幾次就有故人了。”肖生一沉吟,撫額道:“德克,我累了。等我想通了再見他們。”

“是。德克這就出去,您晚安!”說完,輕輕合上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