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間的女了昏睡依舊,莫德先生皺眉凝神,是少有的正經模樣。

“莫德醫生,情況如何?”肖若辰下意識走到床邊,握住吳洋的手。

“三先生,這位小姐的病情,恐怕不會太簡單。”莫德冷淡陳述,並沒有多少焦急感。

肖若辰臉色鐵青,“能說明白點嗎?”

“這位小姐有無意識踱步,神經衰弱、嘔吐和胸悶的症狀,可能是心裏和精神壓力造成的。剛才照過腦電波,發現她腦中的淤血,淤血範圍在逐步擴散,久而久之會壓迫視覺神經,導致失明,偏身癱瘓及感覺障礙,是死亡率極高的病症。”莫德醫生認真說道。

這消息如晴天霹靂,劃過肖若辰的意識,他不敢相信她竟然有這樣的疾病,平時她都怎麽忍的?

“血塊能清除嗎?”他的聲音十分幹澀。

“她腦中的血塊已經有幾個月的時間了,應該是被劇烈撞擊形成的。一般的情況,腦組織會自行修複,將血塊清理。但我目前並沒有看到血塊減小的情況,反而有越來越大的可能性,情況不容樂觀。”

“該如何治療?”

“初步判斷需要做開顱手術,如果情況更糟的話,開顱也沒有用處。”

“你先下去吧!”肖若辰揮手。

莫德醫生點點頭,收拾東西離開。

“你這模樣會讓我認為我有了不治之症。”吳洋不知在什麽時候醒來,看著一臉嚴肅的肖若辰。

這幾個月的朝夕相處,讓她習慣醒來身邊能看見他,習慣跟他說起不大不小的玩笑。他們之間說友情好像更深,說親情又不夠,就這麽不深不淺的相處著,有種安心的情緒。

“你以為你是小說的女主角啊,還有機會得不治之症。”肖若辰還是習慣對這個女人沒有禮貌,他的教養一麵對她就崩潰。

“我不是,所以我可以活得長長久久的。”吳洋笑道。

“祝你做一個千年老妖婆,永遠年輕美麗的那種!”

“那你也要陪著我做個千年老妖,我們一起找個沒有人煙的地方生活。”

“你的未來有我了嗎?”肖若辰細心發現她話中的含義。

吳洋微微停頓了下,緩聲答複:“……當然,我們是朋友。”

“真殘忍的詞匯。”

“你不是這麽想的嗎?你愛莫回,我愛章淩碩。”吳洋勾出一個絕美的笑容,惹人心憐。

“如果我說不是呢?”肖若辰問,這幾天他發現對梅爾的感情不隻是朋友,她吐得昏天暗地時,他的心也跟她一起糾著。夜裏在腦海中自動回放著在英國的時光,他發現他們是如此的合拍,像一對最有默契的情侶。

“那你一定是在騙我。”吳洋閉了閉眼,“若辰,我剛才突然好想家,暈倒之前想著,要是再也醒不過來,他們會不會傷心?會不會根本不知道我已經不在人世了?”

“你要回去嗎?”雖然不舍,但她的心願他可以為她實現。

“我想等精神好一點再回去,這樣回家會讓他們起疑心。”吳洋嘴上如是說著,她心裏卻是另外的想法,離開這裏,離開所有曾經認識的人,離開有她愛的人的地方。

“我同意,不過這幾天先去莫德醫生就職的醫生仔細檢查一下。”

“也是。希望不是不明不白能讓我消失的病。”吳洋笑道,並沒留意到肖若辰的黯然眸子。

住了幾天醫院,吳洋精神恢複一些。莫德醫生並沒有對她隱瞞病情,一開始就向她說明所有的情況。她哭過,怨過,恨過,逃避過,害怕過,當所有的負麵情緒過去之後,她還是隻能接受這樣的結果。

這幾天,人在醫院,閑暇多想得也多, 一定要想開、看開,生死由命不由人,她能抗爭什麽?不服什麽?時間到了,任是叱吒風雲的人物,也不能不對死神俯首稱臣。

她哭、她嚷,她在沒人看得見的角落裏怨盡世界不公,她放不下情孽恩怨又如何?生命終是要往前走、繼續走到盡頭,然後化成一縷輕煙,消失在茫茫人世間。

害怕嗎?當然!誰知道死亡是怎麽一回事?吳洋告訴自己,她害怕的不是死,而是死後的世界,那裏沒有任何疼愛她的人。

在人間卻有太多她放不下的人。

她一個人耗了章淩碩幾年,也該讓事情圓滿落幕……苦苦一笑,她的淚染上蒼白的頰麵。說得再豁達,她仍然無法放手愛情,她愛他啊!不想放、不願放……她多希望自已有權牽絆他一世……

不懂得為什麽有人在死前會叮囑親密愛人另覓幸福?那種胸襟氣度她做不到!她想他握住她的手,陪她度過一次又一次的磨人治療;她想在離開時,有他陪著走過最後一段。是不是她太自私?或者是愛他不夠?她就是想待在他身旁每分每秒,直到死亡來臨。

自私!她一直都是自私的,自私地逼他與她訂婚,自私逼他履行結婚的承諾。現在,她不能再自私了,她該給他一個圓滿的答案。

拿起發梳,刷幾下洗淨的頭發,頭發竟纏滿梳子,靠近鏡子,她可以看到頭皮上幾個光光的洞。吳洋愣了一下,淚水在眼眶裏打轉,最後她隻歎了口氣,斂下眼皮。早晚要掉光的,放下梳子,連吹幹它們都懶。

吳洋趁著肖若辰出去的空當,偷偷還下病人服離開。拿著化妝鏡,仔細打量鏡中的自己,看著是不是露出了病態的蒼白。

她化了很美的妝,比健康時的她還要美麗幾分。

穿著薄外套,戴上呢帽,她優雅地坐在咖啡館裏,靜靜地看著窗外穿梭往來的人群。大家都好忙,為生活、為工作盡力,隻有她是悠閑的,因為,再沒有東西是她必須努力的部分。

把餐巾紙折折疊疊,疊成長方形,拆開,再折成正方形,再拆開,一條條橫橫直直的線在紙麵上交錯。

“我是這一條線。”她畫畫紙上最右邊的線,“他是這一條。”她再摸摸最左邊的線。“我們在最遙遠的兩端平行,有一度,我還以為我們已經垂直交錯,弄清楚了,才知道那隻是錯覺。”

“你自言自語在說什麽?”章淩碩不知何時坐到了她的對麵,眸光柔和地看著她。她漂亮的手背上的青筋浮現,精心妝點的臉孔隱在濃厚的化妝品之下顯出一抹不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