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回動了動了左手的小拇指,那傷痕早就消逝殆盡了,小時候那麽重的傷疤,也能在**上消逝,現在的傷是不是也可以在未來的時光裏消逝,從此形同陌路,天涯永隔?

“傷心了就哭出來,哭出來才會有人心疼。你們女人有哭的權利!”仍是那抹清雅的男性嗓音,卻早已不是記憶裏的味道,多了一份有禮和疏離。章淩碩微皺著眉,臉上沒太多表情,俊眸卻一直停留在莫回的臉上。

章淩碩的話像一盆冷水澆在莫回冷熱不定的心上。多年後,莫回想著,如果當時的章淩碩不說這樣的話,她是不是會撲上去撕了清雋的男人,為她數年的委屈報仇。可他就一句輕飄飄的話就把她打回原地,讓她對章淩碩打不得撓不得,隻能幹瞪著他。

看著他燦若朗星的眼睛,喃喃問道。千言萬語哽在喉口,翻騰起伏,多少相思、多少煎熬。

莫回轉頭回望,在腦海裏勾勒出山下的風景,這個季節山下綠樹成蔭,高高低低的房子隱在綠樹之間,愜意盎然。這樣的寧靜一直是她所向往的,可是現在她想逃離了,不管他還在不在這裏。她隻想逃得遠遠的,逃到天涯海角,逃到再也沒有見他的可能性的地方。

莫回定定看著章淩碩,眼前的章淩碩與回憶裏的相重疊,交差,讓她分不出是現實還是回憶。握緊身側的拳頭,讓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讓**上的疼痛敲醒自己。

微微回過神,眼神流露出深深的哀傷,眼角猶自掛著一顆淚滴,有種動人心弦的脆弱無助和美麗,瞪著端坐在亭子裏的章淩碩。

“你這樣的人也配說這樣的話?”最終,她隻能吐出這樣平淡的一句話。

“有心人,自然有所悟。”

“你有心嗎?”

“自然。我們不過是初相識,何出此言?你對別人並不冷淡,獨獨對我怒目相向,是看上我了?”

這句話,讓多年後的章淩碩恨不得拿刀砍了自己,他說得什麽狗屁話!

莫回用著章淩碩無法理解的目光打量著他,他是在笑,笑意卻沒有抵達眼底,他的眼底依然有抹清冷的光芒。

她無法錯認那樣的清冷,他即使對每一個人散發善意,他的眼裏還是會有抹清冷,因為他並未真正接納一個人。年少的時光,她就是被他這樣的表情所欺騙著的,以後他在意她。即使他那時對她並不好,但是隻要他用這樣溫和的表情看著她,她就會安靜,就會有被人重視的感覺。

為什麽要這麽了解他呢?

現在被他這麽溫柔的欺騙不是很好嗎?

思及此,莫回的心口更疼了,喃喃自語道:“初相識、好一個初相識……”

莫回的世界突然像破了個大洞,原來他已經忘了她。

是嗬,忘了,都忘了!

人海茫茫,誰遇見了誰,誰離開了誰,誰說了要記得,誰又說了要忘了誰……

初相識……

多麽禮貌!多麽客氣!多麽疏遠!

莫回覺得自己憋了一口很長的氣,幾乎要撐破自己的身體,讓她有些喘息了,喉嚨湧上一股濃稠腥甜的味道,她以為她會吐血,但沒有,隻有被喉內的腥味整得踉蹌了下,步履不穩。

章淩碩上前抱住莫回,這個女人太奇怪,奇怪到他總是能想起跟她沒有半分相像的人身上,一個憨傻,一個冷淡,冷淡到讓人有種心已死的錯覺。

“放開我!”喉裏的腥甜未散,說話都是嘶啞的。

“你要恨人,就好好保存體力!這樣拖著羸弱的身體,恨也恨不起來的。”章淩碩眸底閃過一抹擔憂,口中卻是咽得人無法招架的話。

語畢,他自己也有點懊惱,他很少會情緒失控,卻為了這個女人破了例。

“我是死是活,不需要你來過問!”莫回冷冷地說完,邁開腳步離開。

“倔強的女人,就算不想認識我,也看看時間場合。現在天這麽黑,路又不平,你就不能稍稍放下你的冷漠?”章淩碩跟在她身後,為她打著亮光,口中念念有詞著。

可莫回卻越迫不及待地想逃離這樣迫人的感覺,腳步淩亂,踩空了石階,整個人不受控製地向後滑倒。

她以為自己會摔得很慘,索性閉上眼睛,等待著即將承受的**上的疼痛。**和心靈上的傷哪一種更疼一些,她不知道。

隨便怎麽疼,都好過與他的糾纏。

片刻之後,她沒有等到預期中的疼痛,而是落入身後寬大溫熱的懷抱裏。

“真麻煩!”章淩碩是這麽說的。

意識到自己被他擁進懷裏,莫回用力掙紮著,卻牽動了手上的傷痕,她痛吸著氣,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她卻強撐著不讓淚水滑下,忍得蒼白的小臉兒變得通紅,一時間竟說不出什麽話來拒絕這個讓她無所適從的男人。

“倔強的女人!”章淩碩細看了懷裏的小女人好一會兒,才勉強調轉視線,把負責照明的手機交給她手上,他則將她攔腰抱起,並小心地不碰觸她身上細密的小傷口。她幾乎輕得可怕,纖細的骨架,瘦瘦的身體,輕輕淺淺的呼吸,脆弱得像隨時從他的懷裏消失。章淩碩撫平內心的思緒,抱著懷裏的女人小心地走著崎嶇黑暗的山路。

莫回盡力讓自己在此時摒棄所有的感知,讓自己忘記在他懷裏的事實,忽略他沉穩有力的心跳,忽略他懷裏的溫暖,忽略他們的近距離接觸。隻有這樣,她才可以稍稍安全一點。

而章淩碩則在全心全意地靠著不算太亮的光分辨崎嶇難行的山路,以防不小心兩人都給滾下山崖,無心尋找話題。

所以,他們一路無言。

黑暗漸漸被鎮上昏黃的路燈所照散,將他們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投射在平整的石板路上。

路的兩旁都是高低不齊的房子,都是鎮民們隨意而建,白天看起來各色各樣都有,夜晚便都是暗色的輪廓,靜靜地佇立在道路的兩旁。

因為氣氛太安靜,所以能聽見附近的聲音。

有人外門外潑洗腳水,然後用力關上大門;有人在大聲罵著孩子,孩子一哭卻再也說不了一句重話;有人在愉快的聊天,說著一天的瑣事……

這些,都是一個家該有的溫暖,她的家呢?

莫回悲傷地想著,她從來沒有過一個真正的家,一直都沒有。

她曾經想要的人,都不要她,都不要她!

她低低地垂下頭,像一尊沒有生命的布娃娃,連呼吸都變得輕淺起來。

章淩碩似乎感受到莫回的悲傷,將莫回抱得更緊,加快步伐,向她家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