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是有想找東西遮擋的感覺。

那是他第一次覺得她是個女人,一個需要人疼愛的女人。即使有癡憨的外表,不玲瓏的心,她也是個值得有人真心去待的女人。

而一個女人,沒有一個男人肯去疼愛她,任憑她用盡了她不精明的腦瓜也想不出一個可以進入男人心裏的方法。一個女人,無論美醜,隻要有個男人用心疼愛她,她都會有底氣去麵對這個世界上的人,用無畏的態度。可是他總不給她任何疼愛,反而是用態度扭曲他父母本來的善意。

可是,那樣的感動,對一個久居商場的男人,一個從小被她纏得失去耐性的男人而言,就如同大海裏一滴純淨水,很快就被同化了,衝不散海水的鹹味。

況且還有他父母刻意的抹黑她,他更難得想起這偶然的一幕。

章淩碩自那幅畫麵中退出,那個癡胖的身形與現在瘦削的莫回重疊。

是同一個人,沒錯。隻是那個傻乎乎的胖女人,不會笑了,不會跑,不會跳,變成了一個幾乎沒有任何生命熱度的人;以前隻要讓莫回安靜待上一分鍾已是奇跡,現在的她卻是整日整日可以不出半點聲音,躺在搖椅上,靜靜地曬著太陽。

章淩碩地心裏發出鈍鈍的響聲,那是利劍刺進皮肉的悶痛,痛得人幾乎欲死。

莫回,被他裏裏外外都洗湜了一遍,幾乎不像同一個人。

他,當她是一個全新的人在交往著;而她自始至終都知道他,她心裏到底想些什麽。

是報複嗎?不會,一個人再怎麽變,也不會是超脫大自然的極限,她沒有那個智商跟情商。

他知道莫回是為什麽會有那幾天短暫的輕鬆,她的笑容淺淺淡淡,就算是握著他的手臂也是鬆鬆的,不會用力地握,隻要他不刻意握著,她也隻是禮貌性地牽著不鬆開而已。而她,卻隻有一個簡單的要求,合照一張照片,在那條淺淺的溪流裏。

原來,她不是要報複,不是要利用,她隻是單純地想要留一張有他的照片,讓她年少的愛情有個圓滿。

她的愛情,在溪流萌動,現在也在溪邊做個結束。

原來,她一直知道,這裏的工程一順利之後,他就會離開。

原來,她一直不打算綁住他,一直隻想走這一程。

原來,他從未了解過她。

心,痛得幾乎要四分五裂,可神智卻愈加清晰,她要逃開了。

章淩碩眉目驚現一絲狂狷,旋身快步走出亭外,越過刺人的荊棘叢,不理會被這些荊棘劃到身上、手臂的哪裏,隻想立刻飛身跑到莫回的身邊,祈求她的原諒。

她這麽善良,一定會原諒他的吧。

章淩碩笑笑,步伐愈加快速。

“喂,總裁大人,能不能稍微等一下我,我被荊棘劃傷了啊!”張青在荊棘叢裏大叫著。這總裁大人眼睛有問題吧,明明從她身邊經過,卻好像見不到她一樣,踩著荊棘叢跟踩平地似的,難道總裁大人跟她家老板在一起的時間長了,習慣都一樣了。

可是她明明跟她家老板在一起了兩年,為什麽她沒有學到踩荊棘叢跟踩平地似的輕快愉快呢?

唉,她覺得非常有必要好好自我檢討一下。

“喂,等等我啊,你走就走,能不能把我的小電車留下啊!”張青瞪眼,看著總裁大人騎著她心愛的小電車離開。

好毒啊,太毒了!

簡直毒得萬箭穿心!

章淩碩用最快的速度將張青的電動車騎到那家中西合璧的醫院門口,棄了車,跑進醫院的後樓。跑到莫順的病房前,他頓了腳步。

開始擔心起來,不敢推開病房的門。害怕看到她指責的眼,害怕看到兩年前像破布娃娃一樣把她扔在手術台上的殘忍,害怕看到她腹上兩處疤痕,新疤舊痕,那都是他的罪。苦,卻完全由她來承擔。

章淩碩抹了抹臉,推開而入,小小的病床邊圍著醫生與護士。

“她怎麽了?”章淩碩喑啞著嗓子,紅著眼問。

“發燒了。”黃老醫生甩甩手上的溫度計回了一聲,眼睛卻停留在章淩碩的身上,這個男人她真看走眼了?她歎了口氣,摒退了病房人的其他閑雜人等,“你們先出去吧。”

直到病房內隻剩下三個人,黃老太太才再次開口,“人總是希望有始有終的,我行醫了大半輩子,現在走到終點了,就想親手劃下一個圓滿的記號。不小心透露過多病人的秘密,造成了你們的困擾,我向你做出真摯的道歉。”

“您不需要道歉,若不是您,我永遠不會有機會知道我曾經揮霍了什麽,錯過了什麽。”

“這麽說,你心裏有決定了?”

“是。”

“能告訴我這個多事的老人家嗎?”

“糾纏到底,再不放手!”

“我果然沒看錯人。”黃老醫生笑笑,麵容一整,說道:“她燒到了四十一度,情況非常嚴重,需要留院仔細觀察。她的傷口也恢複得不太好,該是場硬仗。”

“好。”章淩碩手握緊了,目光觸及病**那白得透明的破布娃娃莫回,邁著有點機械化的腳步,僵硬地坐在床邊,黑眸不眨地看著床間的莫回。

看著現在的莫回,回憶裏那個癡胖憨傻的身影已經模糊了,隻能通過動作、身影辨別出那是莫回。

章淩碩伸手握緊莫回放至在棉被上的手,這雙手總是主動握著他的,現在由他握起,放至唇邊輕吻了一下,“莫回,對不起,我又傷了你!對不起!以後再也不會了。”

以前的莫回身體比他的好太多,現在的她卻是這麽的容易生病,他不能讓這麽容易生病的莫回從他手中溜走了。

莫回是個很好的病人,一般燒到四十度的病人,都胡話一堆,她卻十分安靜,沒有半句話,閉上雙眼沉睡著。要是不碰她,根本不知道她燒得這麽厲害。細密的汗珠不斷地從皮膚底層冒出,被一雙溫柔的雙手給擦拭幹淨。

可是,隻要稍不留神,她枕著的枕巾便被汗水打濕了。

“怎麽樣,老板的燒退了嗎?”張青小聲地問著,借著清亮的月亮問著身邊俊逸的男人。

本來病房是可以開燈的,但是總裁大人說燈光太亮會打擾她家老板的睡眠,關了燈。她想要是有窗簾,總裁大人估計連月光也給擋在窗外,不讓月光照進來幹擾她家老板。

這總裁大人還挺夠意思,自己受傷了還堅持親自照顧她家老板,連她要打個下手都被嚴厲地拒絕了。

看不出來一向輕雅冷淡的總裁大人竟然也有這麽高調的一麵,看來這年頭還是她家老板這種內斂的女人比較吸引人,她要不要向她家老板討討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