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男人已經捥起袖子,動作俐落的洗鍋,淘米,開火,熬起了小米粥。

隨後他又挑出鮮肉,先切成絲,再剁成肉沫,盛盤放入少許的醬油、米酒醃製肉沫,並把盤子放置在稍遠的一側,伸手在籃子裏取出紫色的茄子,簡單而認真的衝洗之後,幾刀下去就切成了薄片,紫白兩色相間,還未煮,就先讓人食指大動。

看著章淩碩專注的模樣,張青住口了。

每個人都有一段不願向他人解釋的過去,現在的章淩碩怕跟她家老板一樣都無心他人吧。她的老板現在將自己埋進沉默的世界,而章淩碩雖然與平日沒有什麽兩樣,但他的眼神似乎落寞了很多。

“讓一下。”沉穩的嗓音在張青的頭頂響起,張青傻傻地抬頭。

章淩碩已經端著菜和小米粥停在廚房門口,是給她的嗎?

張青傻笑著,準備伸手接過。

“你擋了我的路。”章淩碩移開餐盤,淡淡地說了一句。

嘎!

張青很受傷,還是自覺地讓開,但仍不服氣地問一句:“我的午飯呢?”

她餘光飄了一眼廚房,隻有點小米粥,一點菜都沒有。

“你有手有腳,自己煮。”章淩碩說完,上了樓。

就這樣?!

他就這樣對待他的紅娘?真不給麵子,當初她大費周章地讓他住進來,他就這麽待她,太傷她心了。

張青翻了翻菜籃,還有玉米、豆角、木耳、竹筍、胡蘿卜,這些都比茄子好消化,對病人更好,為什麽他偏偏選擇又硬又難咽的茄子?

他是不知道,還是故意為之?

章淩碩端著餐盤上樓,推開門,床間的莫回還在休息,他輕輕合上房門,把餐盤放置在桌邊的桌子上,靜靜看著她。

她淡眉微蹙著,似乎睡得極不踏實,小小的手不知何時又探出棉被之外,緊緊地將棉被扭成了一個糾結的形狀。

也許是知道他在看她,幾分鍾之後莫回睜開眼。

章淩碩傾身向前,扶她起身,把鬆柔的枕頭拉上床頭,讓她能舒服地往後微靠。

“先喝點粥再睡。”他的聲音很柔很軟,大手端過小粥夾了適量的菜色,往她嘴裏送。

莫回看到菜色,遲疑了下,仍無言地張嘴,吃下。

她吃得很慢,咀嚼很久,仿佛要記取其中的滋味。章淩碩也不急,耐心地等她咀嚼完,再味她下一口。

他們配合得很好,不緊不慢的。

莫回的胃口並不好,隻吃了幾口便不再張嘴,章淩碩也不勉強,快速將餐盤裏的菜色和小粥解決掉。

“你先坐一下,我去洗碗。”章淩碩端著餐盤往外走,在房門外停留了許久,直到聽到房內一聲淺淺無力的歎息之後,才轉身下樓。

她肯歎息,說明他們的局還有希望是不?

莫回抱著棉被,將臉埋進被裏,肩膀微微聳動著。

嗬,時光真的會流轉到從前的話,哪怕是流轉到醫院裏的那個清晨也好,可是為什麽要到現在他才這樣。

他的碎肉茄子與當年的並無他因,那樣的味道她一直小心翼翼地藏在心裏,在他冷淡對她的歲月裏,時不時地拿出來品嚐、回味,說服自己他曾經對她這麽好呢。

那樣一個高高在上的章氏集團的總裁竟然會為她下廚,以前隻要這想到那個畫麵,她的心就好溫暖,又生起無數的動力繼續追逐他的腳步。

可是,現在,她的雙翼已折,再也無力去追逐他的腳步,從此,她一個人待在這寧靜的小鎮,度過餘生可好?

莫回擦擦臉上的淚漬,側身睡下。

這是他的房間,他的床,他的被裏全裏他清爽好聞的味道。他的味道她曾在以前為他清洗衣服的時候偷偷聞過,現在鼻間都是他的味道,連帶身上也沾染上。

心底不是以前的幸福感滿溢,反而是淡淡興不起波浪的平靜,隻剩下平靜,她自以為是的平靜。

深吸口氣,她強迫自己不去感知,不去細想,摒除不該有的想法,努力讓自己陷入睡眠。

章淩碩回房,見莫回已經入睡,輕扯唇瓣,輕輕做在床沿,修長的手指愛憐地碰觸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她不算紅潤的唇,微微探著她的鼻息,輕輕淺淺的氣息,微帶熱氣的吹拂著他的指尖。

心,微地放下,脫下鞋,他傾身上床,舒臂將瘦削的她擁進懷裏。

雙手在她的小腹前交握著,兩年前在她小腹部上的疤痕,透過薄薄的衣物微微抵著他的掌心,讓他的掌心微微熱著,微微燙著,微微痛著……

這幾天,他一直沒有這麽抱著她入眠,習慣性地在睡前探拭著她的鼻息,害怕她消無聲息地離開,而在新的一天看到她仍好好在他的懷裏,輕淺的呼吸,他搖擺不定的心才微微歸位。

這幾天,都是為她換衣、梳洗,但他卻鼓不起半分勇氣去看她腹間的疤痕,害怕看到那條扭曲的疤痕劃在她白白軟軟的腹部上,對他進行著無聲指控。

他相信,這世上最勇敢的人,也未必有這樣的勇氣。

而他,章淩碩,一直都不比莫回勇敢。

現在的章淩碩,就是十七年中的莫回,他要像十七年裏莫回曾經那樣追逐他那樣追逐莫回,這樣才公平,是不?

章淩碩想著,擁著莫回的手臂又緊了幾分。

摟著她閉眼休息了半個小時之後,章淩碩小心的掀起他這一側的床被,輕手輕腳下床,走到桌子邊拿起桌上的藥,倒了杯溫水。

黃老醫生說她不用吃藥,心病需要心藥醫。

她的心病,藥引在他身上。

“來,吃點藥!”隱去純黑的眼眸的所有的心緒,走回床邊,輕搖了不知已經睡著還是假寐的莫回。

莫回不動。

“莫回,乖。起床吃藥了!”他又喊了一聲,她依然未動。

“莫回…...”

回答他的是一個用力的揮手,黃色的藥粒灑落在地,章淩碩手上的杯子跌落在地,劃出手上一個鮮豔的紅痕。

莫回轉過小臉,蒼白的臉上淚漬縱橫,黑白分明的眼裏布滿痛楚,透過迷糊的水霧,她看到那雙漂亮的眼。

那是一雙跟他同樣的痛苦的眼。

痛苦,成了他們的共性!

窗外,冷風、冷雨交會,將兩人的心浸成寒冷的冰窖。

“你走吧,我撐不住了。我無法恨你也無法愛你!我很難受。這裏很難受!”破碎的字句從她嘴裏逸出,表情痛苦地指著自己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