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辛苦你了。他來了,記得叫醒我。他不喜歡等人,讓他等上一分鍾,他就會氣得跳腳的。”莫回嘴角上掛著虛弱的笑容,聽話地合上眼,不到五分鍾便再次沉入夢境裏。

小護士看著沉睡的莫回,低頭擦拭了自己眼角的淚,悄悄地從口袋裏掏出寫著巨額數字的支票,細心地平鋪在桌上用水杯壓住一角,以防支票被夜風吹走。

她起身,悄悄帶上病房門,她沒有勇氣看病**的女人如何麵對她深愛的人留給她的失望與打擊。

這一次入睡莫回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夢裏是從八歲之後每一次與章淩碩的離別,是章淩碩每一次離開的情景。以前她總是隻見到章淩碩離開的背影,這一次她卻能看到他的正麵。她流著淚,哭著跑著追他,他的臉上卻掛笑輕鬆、愉悅的笑容,甚至步履都比她的輕快很多,那是她從未見到的一麵。

原來,他每次離開都是這般的快樂嗎?跟她在一起就像帶著枷鎖般的沉重嗎?

夢的最後,是章淩碩攬著一個漂亮的女人,笑著跟她說:這是我的未婚妻。她看到章耀陽和何言臉上的笑容也是快樂的,沒有在麵對她時的不屑和鄙視。

……章淩碩、章淩碩……

莫回是哭醒的,她的眼淚浸濕了大半的枕頭,潮濕得令人心煩。她不敢動,怕牽扯腹部的傷口,依然保持著用濕透的臉頰緊貼著潮濕的枕巾的姿勢,一動不動。

病房裏沒亮燈,窗簾也拉上了,整個病房被黑暗填得滿滿當當。莫回張大著眼睛看著眼前的黑暗,黑暗裏浮現起章淩碩燦爛的笑臉,眼神裏卻沒有半分笑意。

他,一直就這般不快樂嗎?為什麽?

莫回是個很傻的女人,她學問也很低,她不知道自己被厭惡,不受歡迎,隻隨著自己內心的初心而發,按自己的想法對待別人,並希望獲得對方同等的對待。這就是現在的莫回。

沉思間,病房外的談話傳進她的耳內。

“護士長,你說,她知道了會怎麽樣?”這聲音是照顧她的小護士的聲音,聲音裏有濃濃的擔憂。

“要是我,我看到那麽多錢肯定會樂瘋,從此過著富婆一樣的奢侈生活,到時候什麽樣的男人沒有啊。誰會傻到守著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這個聲音是負責照顧何言的護士長,嚴厲而冷漠,每次看到她總是用鄙夷的目光巡視著她。

“她應該很愛那個男的,不然不會睡夢裏都喊著他的名字。”如果不愛,誰願意冒著生命的危險切掉一邊的腎?

“愛?真是笑話!愛情是什麽,不過是有錢、有閑的白癡想出來忽悠平民老百姓的東西,吃不飽、穿不暖的,頂什麽用?還不如錢實在!”護士長的聲音很冷淡。

“可是,她真的不是這樣的人。她……”小護士還想解釋些什麽,話未到半便被護士長的話語給打斷。

“行了,你的職責是照顧病人,病人的**跟我們沒關係。”之後便是長長的腳步聲和靜默。

莫回心想,她們所說的病人一定像她愛章淩碩一樣的愛那個男人,要是不愛誰會想念到一到夢裏就喚著另一個人的名兒呢。

病房的門被輕輕推開,光亮像一把把尖銳的刀刺穿病房內深沉的黑暗,直接而銳利。莫回微微側了一下身體,將剛才淚水浸濕的位置擋住。

小時候章爺爺說過,眼淚是流給愛你的人看,讓他心疼的。她的眼淚,她隻想讓章淩碩看到。

小護士撚亮房內的燈,見莫回醒了連忙走到床邊,眼神有些閃爍,害怕她聽見剛才的對話,於是開口詢問,“你醒啦,有沒有覺得不舒服的地方?”

“我很好。就是傷口疼得厲害。”莫回笑著,肚腹間火辣辣的疼感十分明顯。

“這是正常現象,因為麻藥退了,疼痛的感覺就會出現。不過你放心好了,過兩天就不會這麽疼了,需要耐心地忍一忍。”小護士口中說著,佯裝忙亂地整理病**的床被,和並無太多東西的小桌子,刻意略過水杯壓著的紙張。

“嗯。”莫回輕應一聲。

病房裏一陣靜默,莫回有點不自在,她一向待不了太安靜的地方,因為心底容易出現恐慌,特別是現在。她每次剛睡醒都很害怕,尤其是在醫院裏,周圍所有的人都陌生,她的身體又疼得不能動的,更加深了她心底的恐懼,尤其現在依然沒見到章淩碩,她的心底更加的恐懼。

可是,她能如何,他總是忙著的。

為了打破沉默,她主動開口。

“你剛才跟護士長說的病人是女的吧?”她問,主動尋來一個小護士可能感興趣的話題。

“……是啊。”小護士暗暗吃驚,她還是聽到了。

“我真希望能和她交朋友,我和她的感情經曆很相似,我相信如果可以選擇,她會選擇和愛的人在一起,而不是巨額的金錢。畢竟再多的金錢也買不了愛情。你說呢?”莫回轉頭看小護士,眼角的餘光觸及到水杯下的紙張,上麵的字體分外眼熟。

“是啊,女人總是難放下一些。莫小姐,你和你愛的人是怎麽認識的?”小護士拉過椅子,坐在床與小桌子之間,遮擋住了莫回探詢的視線。

“我們是青梅竹馬。”莫回憨憨地笑著,眉目間是小女人的甜蜜。

“真好啊,我最羨慕從小一起長大的情侶了。他對你一定很好吧?”小護士雙眼亮晶晶,表情誇張得有些假。

“嗯,小時候我常常被人欺負,都是他在旁邊幫我。我們的婚約還是他的爺爺幫我們訂下的,我手上的玉鐲還是他爺爺給的呢,他老人家說是專門給孫媳婦的。”莫回語氣稍微輕快了些,胖臉上掛著淺淺的笑容。

緩緩抬起手臂,發現左手手腕上空無一物,完全不見她十分寶貝的玉鐲子,怔愣了一下,胖臉上的笑意差點掛不住。

“後來呢?”小護士明白她在想什麽,因為她知道手鐲的去向,趕忙問了個問題想轉移莫回的心思。

“後來,我就來這座城市找他,他也接受了我,他對我很好很好。如果不是他母親生病了,我們可能已經辦婚禮了。你應該也見過他,很帥,又高,人也很溫柔,能遇上這樣的男人是我的福氣……”莫回笑著,語氣慢慢地,像在重新感受那份珍貴的回憶,字裏行間都是濃濃的愛意。隻是語氣間再也沒有剛開始那抹不可忽視的快樂,隻剩下一份空洞的平淡與心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