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在張青的眼裏演起了默劇,她跑向走廊,走廊裏的人見她都驚恐地往兩邊躲著。

她是惡魔嗎?所有人都怕成這樣,昨天之前那個怕得竄進別人病房的護士不是還偷吃她的零食嗎?那個驚恐地望著她的小男孩,昨天不還抱著她投訴家人的虐、待嗎?

為什麽一轉眼,所有的人都怕了她,都躲著她。她一夜之間變成了惡魔嗎?

她瞪著眼前的人,他們嘴裏說著話,有些甚至尖叫著,卻一句都傳不進她的耳朵裏。到底還是她出了問題,是不?

腳步越走越快,越走越急,終於衝出熙熙攘攘的醫院,卻闖進一場毫無預兆的大雨之中。這是一場盛夏的雨,大而猛烈。

無數的雨點敲打在她的身上,冰冷、刺骨、絕望、恐懼,任她怎麽跑,都跑不出這片突來的雨。

終於,她累了、倦了,跌倒在地上,臉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一陣銳利的痛自臉頰處傳來,漸漸穿過整個身體,直達心髒。

她笑著,聲音蒼涼;哭著,淚雨交纏,分不清是淚是雨。

不知過了多久,她的世界雨停了,眼前出現一雙暗黑色的皮鞋,來人的褲腳被雨水打濕了一圈,卻不見任何窘迫,他直立不動,執意為她擋住雨的侵襲。

她僵直著身體,頭慢慢抬起,目光略過那人的長腿、西裝下擺、他持著傘的大手、他光潔的下巴、他的唇、他的鼻、他的眼、他的眉、他如生絲般的發絲,以及他和她共撐的黑色大傘。

她以為,她已經哭夠了,沒有再多的力氣繼續發泄。

而她隻是看了他一眼,淚決堤,一陣嚎啕大哭。

而吳予燦仍是直直站立著,為她擋住上方的雨滴,靜靜地任她哭,讓她的委屈、她的悲傷釋放。

許久過後,他漂亮的眉開始擰起來,她已經哭得太久了。

“小丫頭,夠了。”他彎腰欲扶她起來,才一碰觸她的肩,她便軟軟地向後倒去。

該死的!

吳予燦低咒著,丟下黑色大傘,彎身抱起她,坐上車子離開。

這是一棟很美的別墅,像極了童話裏的城堡。

而她,並不是公主。她隻是一個將自己的母親留在人間十六年的人,現在她也留不住她稱其為母親的人。

張青坐在屋外樹下的人桌邊,將臉埋進膝裏,一片樹葉掉落在她的黑白的發旋上,不肯落地。

她的身邊是吳予燦,他正對著筆記本電腦忙碌了一天,其間沒有說過半句話。

也好,正好她現在也隻想安靜。

為什麽會這麽相信他呢?他對她而言差不多算是一個陌生人,甚至連名字都不知道,她卻在他的家裏待了三天。

這三天裏,他也沒怎麽跟她說話,隻是埋頭做他的事情,卻從未離開過她的視線,隻要她一抬頭便能看到他,有時候他隻是望著她,漂亮的眸子裏有著她讀不懂的情緒;但更多的時候他總是忙著的。

他,工作時候的樣子,很迷人,像主宰自己國家的國王,一揮手便無所不能。

所以,他也能解決她的傷心,是不?

她有很多的話想問他,想問,他怎麽會知道她在哪裏;想問,明明是陌生人,為什麽要對她這麽好;想問他,這世上有沒有一種藥,吃下後就望了不快樂的事情,讓她可以繼續無憂地過未來的生活……

張青昏沉地想著,在煩亂的思緒中入眠。

吳予燦感覺到對麵的小丫頭的注視的目光,但他暫時無暇理會,也沒有時間跟她說話。明知道她這個時候最需要別人安慰,他卻隻能將時間留給無趣的筆記本電腦。章淩碩的章氏集團開始延伸到美國,他需要幫他打理前期的事務,推托不得,而他自家的梅爾酒店也麵臨危機,一時間,他忙得幾乎連吃飯睡覺的時間都沒有。

吳予燦心想著,他暗暗在心底罵著無數句混蛋之後,心情稍微好轉。

將專注力繼續投放到麵前的筆記本,吳予燦緊盯著屏幕上的數據,眼裏閃過一抹興奮的光,手指又忙碌地在鍵盤上快速敲打了一陣,露出滿意的笑容,合上筆記本。

往後一周的時間都不要再讓他看到這台破電腦,否則他真會翻臉。

吳予燦抬眸,那小丫頭已經趴在桌子上睡著了。才短短三天,她就將自己變成了另一番模樣,圓圓健康的蘋果臉,仿佛縮小了一號,覆上了一抹蒼白和脆弱,微翹的眼睫毛投在眼下,形成青黑的陰影,那陰影從河堤那天之後就沒在退過,連圓潤的小下巴現在變成尖尖的。

她睡得很不安穩,時常不安地動著,秀氣的眉也緊蹙。

這時,她突然在夢裏驚了一下,抖了抖身體,然後張開微帶血絲的眼。

他心裏立刻充滿的成就感,比賺進千萬美金更有成就感,因為她第一眼便是在找他,目光觸及到他時,她緊繃的身體才微微放鬆了下來。

他知道,她剛失去了親人,而他又恰好在這個時間裏出現,才讓她產生了特別的依賴感,但他還是非常高興。

“小丫頭,我們來下盤棋吧!”他像變戲法一樣,從筆記本電腦後掏出兩個小缽盂,棋盒圓鼓鼓的十分可愛,他見到這棋盒時就覺得特別像咬蘋果的小丫頭,雙頰鼓鼓的,要多可愛就有多可愛。

“我不太會。”看到他打開棋盒,是黑白兩色的圍棋,她沒學過,而且圍棋是複雜的遊戲,她更加不會。

“沒關係,我們也不按平常方法下。”他將盛著白棋的小缽盂推至她麵前,鋪好棋盤,“女士優先。”

她忐忑地放一顆白棋,他跟著放顆黑棋在她的白棋邊;她又下一子白棋,結果他還是把黑子放她的棋旁。

她抬頭看了他一眼,他笑得很燦爛,白白的牙整齊地排列著,很好看。

她心裏很納悶,這是他的戰術嗎?她一點戰術沒有,會不會輸得很慘?

她硬了硬頭皮,再落一子,他依然如前麵兩手棋一樣,依著白棋落子,直到最後滿棋盤都是棋子,她的白子落了最後一個空閑的位置,而他手上竟然還有一顆棋子。

他笑笑,直接將黑子壓在最後落下的白子身上。

她瞪著眼,這算什麽棋啊?

看著她錯愕的眼,他哈哈大笑,大手忍不住揉亂她柔軟的發絲,讓她順順的發頓時炸了毛。她瞪他,他不停手,她再瞪,瞪到她雙眼泛紅,他才停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