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二四章 民國苦命童養媳14

如果不是和秋生顛沛流離背井離鄉到仙陽,她現在或許已經準備留洋了,臨走前父親要和她斷絕關係,還是母親拚命攔下。

家裏將她關在屋裏,她絕食抗議,又買通了下人翻牆跑了出去,和秋生一起私奔到仙陽來。

他們在路上,一切手寫了婚書,海誓山盟約定一生。

門吱呀一聲關上,小婉回過神兒來,兩個孩子不在了,她惆悵的情緒像是潮水一樣湧來,臉色瞬間變得更為慘淡。

“顧姐,謝謝你。”

小婉哽咽著,先道了謝,她一個人坐在屋裏,房間空落落的,她和秋生一起布置的家具和瓶中的插花,都像在惡意的嘲笑她。

她著實有些慌了,小婉性情柔順,從小到大做過最叛逆的事兒就是自由戀愛,違逆家中的意思和秋生私奔。

“坐吧,有什麽坐下說,喝茶麽?”

“不用了,顧姐,秋生他最近不太對,他身上有煙酒味,可他向來不抽煙的,跟我在一起也戒了酒。”

小婉說這話,眼圈又紅了,顧曉曉平和的麵容讓她想起了家中敦厚善良的大姐。

按理說,這種私密話不該跟鄰居說,但小婉一個人飄在外麵,心裏慌得厲害,跟秋生鬧了別扭,也不知跟誰說,這才有些冒昧的和像大姊的顧曉曉提了。

“他這些天,總是晚歸,說什麽找工作,可問他去哪裏找了,又總是搪塞。”

顧曉曉聽著小婉的話,對宋秋生觀感更差,但一時又拿不定主意,小婉到底隻是抱怨還是來求助。

“小婉,你年紀還小,這世道人心險惡,你總要多提防些。若覺得宋秋生不穩妥,兩人分手也是可以的,這年頭戀愛自由,好聚好散也行。”

思量之後,顧曉曉還是做不出勸和的事兒,直接下了一劑猛藥。

小婉愣了下,眼神有些躲閃,雙手擱在膝上,無助的說:“我們可是約定了要相守一生的呀,顧姐,你說我該怎麽勸他改過來。就這樣分開的話,當初信誓旦旦的和家裏說我們是真愛……”

她話說的有些沒邏輯,手指不安的絞著,連分手兩字都很難說出口。

顧曉曉知道小婉雖然後悔,但讓她立馬做出決斷來還是很難的。這就是沉沒成本,她已經將下半輩子的幸福放到了秋生身上,為了他放棄了太多,想要脫身總讓人不甘。

不是所有人在麵對渣男時,都能果斷勇敢的,很久很久以前,顧曉曉也曾因為渣男苦惱過。

“也許你的家人一直在等你,小婉,你也是讀過書的人。人生難免有差池,你還年輕,以後路還很長

。”

小婉有些驚訝,她是心裏憋悶難受的厲害,才會找平時看著和氣善良的鄰居說話,沒想到,看似沒讀過書的顧姐,能說出這麽有哲理的話。

她重重的嗯了一聲,兩手交握:“顧姐,你的話我會記住的,我再好好問問秋生到底怎麽了。”

接著小婉又像是自言自語,困惑又難過的說:“他以前勤學好問,心中有理想抱負,相信民主和科學,不是這樣的呀。

隔壁傳來了敲門聲,伴隨著秋生喜氣洋洋的聲音:“小婉,快開門,我的工作有著落了,過幾天就可以正式上班了。”

顧曉曉和小婉對望了一眼,她慌忙拿手帕擦了眼淚,不好意思到:“打擾你了顧姐,今天多謝你開導,真的太謝謝你了,你很像我的大姊。”

說完話後,小婉微微低頭側身推開門,撩了下頭發,淡淡的說:“你這麽晚沒回來,我一個人害怕,就到隔壁和顧姐說了會兒話。”

大院兒裏是沒有電燈的,但月光很好,顧曉曉視力又不錯,瞧見宋秋生臉上全是笑意,像是被春風揉了一把臉,身上還帶著熏人的酒氣,眸子裏閃著灼灼的光。

小婉隻跨出去了一隻腳,宋秋生就急不可耐的攬住她的肩膀,興高采烈的說:“小婉,我們就要過好日子了。”

小婉被他揪到了頭發,哎呦了一聲,宋秋生這才鬆了手,口中也沒問上一句,兀自滔滔不絕的拉著小婉說他的宏圖大業。

顧曉曉搖了搖頭,隻看宋秋生到底是什麽樣的人,小婉又能不能醒悟過來了。

楊大旺和花兒聽著動靜,眼巴巴的拿了作業本子,又到顧曉曉屋裏開始寫,很多字母和單詞,他們寫著寫著就忘記怎麽念了,要時不時的開口問。

接下來兩三天,秋生出門的時候晚了,顧曉曉沒怎麽和他碰上。

現下是新曆十一月,舊曆十月了,離過年還有兩個月的光景,顧曉曉手頭攢了筆錢,心中盤算著過了年是不是該去星海市了。

秋風吹的一日緊過一日,顧曉曉給花兒和楊大旺都買了新衣裳,冬衣也預備好了。有中式的也有西式的,小孩子總圖個新鮮。

燕女士對顧曉曉很有好感,到時候應該會給她寫介紹信,工作不用發愁。玉清鎮那邊也沒什麽消息,顧曉曉替楊大旺往家裏寄過兩回信,每次寄信地址都不一樣,報個平安讓桑二娘安心,也沒留收信地址。

楊大旺完全淡忘了在鎮子上,被人嫁禍殺人的驚慌,個子長高了,人也沒那麽毛躁了,在顧曉曉的教導下,品貌都有所長進。

到了第四天,顧曉曉回家時,宋秋生和小婉都不在家,南頭住的劉嫂子和李嬸兒,抓了把瓜子過來,神秘兮兮的跟顧曉曉說起了這對年輕鴛鴦的閑話

“顧娘子,我跟你說,那隔壁的白麵學生,興許不是個好人。”

入鄉隨俗,大院兒裏的人雖然管不住嘴,但心腸不壞,顧曉曉平時常給街坊鄰裏互相送吃的,關係卻是不錯的:“怎麽說,先前你們不說挺好的麽。“

顧曉曉不喜歡宋秋生,但擱不住大院的婆婆媽媽和大小姑娘們喜歡啊,歸根結底還是看臉,一張小白臉加上一本書,還有一副金邊眼鏡兒,宋秋生和大院兒賣苦力的青年人,胡子拉碴的中年人,氣質截然不同。

李嬸兒拍了下大腿,恨鐵不成鋼的說:“顧妹子啊,你就是心眼兒太實在,這不是知人知麵不知心麽。前不久,小宋不是常說出去找工作麽。咱們街口第一家大院兒裏,一個老嫂子的兒子在賭場給人看場子,撞見了小宋去那裏玩兒彩。”

劉嫂子趕緊補充:“說來也巧,那小子十天半月才回來一次,偏就來咱們院裏替他娘借東西,看到了小宋,回去說一嘴。”

“你說,這小宋看著是正經讀書人,怎麽會賭博呢?”

“也不知小婉知道不。”

兩人說到這讓好生唏噓,瓜子皮吐的利索,顧曉曉心裏納悶,她仿佛之前也沒透露過欣賞秋生的意思,怎麽現在反倒成了她太年輕。

閑著沒事兒,顧曉曉也抓了把瓜子,聽著李嬸兒和劉嫂子,從宋秋生和小婉,八到了哪個房東跟房客不清不楚,不收房租了不說還給房客買起了花兒。

哪怕時局不穩,隻要活著,老百姓的生活就少不了茶米油鹽娛樂八卦,家長裏短的事兒就像插了翅膀。

不過,每次人來時,顧曉曉就將花兒和大旺趕到隔壁屋子裏寫字兒,他們年紀還小沒有明辨是否的能力,將這些亂七八糟的話兒聽過去不利於身心健康。

兩人說到快吃飯時,瓜子嗑完了,人也告辭了。

顧曉曉做飯時,瞧著隔壁小婉和宋秋生還沒回來,想起兩人的話,有些擔憂小婉。

連花兒在吃飯時,都問了句小婉姐姐阿姨怎麽沒回來。小婉性格好,常悶在家裏,閑了會把孩子們聚在一起,教小朋友唱歌跳舞背唐詩,花兒很喜歡她。

顧曉曉摸了摸花兒的腦袋,安慰道:“快吃飯吧,待會兒就涼了,花兒阿姨出去有事兒,很快就會回來了。”

吃過飯,楊大旺洗碗,顧曉曉將兩個孩子的衣服修了下,那邊還是靜悄悄的,小婉和宋秋生一直沒回來。

等到快十點的光景,顧曉曉才聽到了動靜,她將門打開了一條縫。

今天是半月,朦朧光影中,宋秋生扶著穿著繡花旗袍的小婉,她鬢發散亂著,嘴唇嫣紅臉頰也紅的厲害,步子有些踉蹌,揮著手說:“不喝了,秋生,回家吧,回,嗝

。”

小婉是個注重儀態的人,要不是喝醉,絕不會失態在人前打嗝。宋秋生也喝了酒,隻是臉色微紅,走路還正常。

他此刻臉上終於沒有那抹標準化的笑,皺著眉頭哄著小婉:“不喝了,不喝了,就要到家了,來,抬起腳。”

小婉喝了酒大約是不舒服,身子一直在往外倒,不配合宋秋生的動作,他不耐煩的用力想將小婉推進門去。

顧曉曉打開了門,拿出不久前買的笨重手電筒,朝宋秋生眼睛照了下,問到:“才回來啊,小婉怎麽醉的這麽厲害。”

宋秋生被她這麽一照,不由拿手遮了下,在很不舒服的情況下硬是掛上了一抹得體的笑:“有朋友到仙陽來,今天帶著小婉和朋友聚了聚,沒想到小婉不勝酒力喝多了。”

他笑的如春風拂麵,將小婉扶在臂彎中,眸中露出愛憐的神色。

顧曉曉這才將電燈收了回來,黑暗中麵無表情的注視著宋秋生提醒到:“天太冷了,小婉體寒,酒還是少喝些好。”

“謝謝顧姐提醒,我記得了,以後有機會讓小婉跟您學做飯的手藝,您可別嫌棄。”

宋秋生在麵對女子時,總是彬彬有禮眉眼帶笑,不管是二八少女還是年長翁媼,這也是他先前討人喜歡的原因。

但也許是夜色朦朧,顧曉曉從他眼中看出連些許輕佻的意味,嗯了一聲後將門關上。

待門關上後,宋秋生收斂了許多,將小婉扶著帶進了屋中。

情況有些不對,顧曉曉暗自記了下來,打算第二日找小婉問個清楚。

也許是受上個任務中徐離明信念的影響,顧曉曉做不到“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小婉是個善良的人,花兒也很喜歡她,如果能幫一把,顧曉曉不想看著她跳到火坑裏。

是什麽樣的朋友,會在飯桌上勸朋友的妻子喝酒,還要將對方灌醉才罷休。

宋秋生這人慣於偽裝,周身上下除了一副好皮囊,叫人看不出其它長處來。以顧曉曉的眼光看,他是如何也配不上小婉的。

夜色如墨,燈塔矗立在黑暗中,如明星一般為過往船隻導航。

風掀起浪花,吹得林木嘩嘩作響,空氣中浮蕩著淡淡腥味,水藻和水草纏在一起,暗沉沉一片,海中像是有一個更為複雜的世界。

淩晨一點了,岸上一片靜謐,除了星星點點的燈火,人和動物都像睡了過去,萬籟俱寂秋風浩蕩。

船舷上站了幾個穿著西裝馬甲的年輕人,他們都生著黑發黑眼,身高不一年齡不等,麵情都是欣喜的。

這些都是留洋的學生,在洋人的地盤上讀書雖然太平,但受的歧視也不少,有的人在國內已經有了妻子兒女,除了家鄉父母外,又多了重掛念

“終於到星海市了,天籟,你是否迫不及待的想要到仙陽,見一見讓你寤寐思服的MISS宋了。”

幾人說話作風都帶著洋派,雖然即將歸國時改回了國語,但調侃同窗時,特地用了西文。

說話的人神情揶揄,拍著身旁穿著白襯衫呢子大衣,帶著一頂黑色禮帽,麵龐白皙五官斯文俊秀,但勾起唇角笑時,又帶了一絲絲不羈。

和西裝革履的同伴比,他一身黑色呢子大衣,掩去年齡中的稚嫩,將他襯得成熟了些。

“還是關心你們那些MISS追求者們吧,我記得永明兄家中還有未婚妻子,這次回來大約是要成婚的。”

秋風吹過,他的聲音細碎灑在海麵上,路永明伸手拍了他的肩膀,船猛的晃了下。

“先進船艙吧,就要靠岸了,明日誰也不準走,必須先在一起聚一起場。”

此話得到了大家一致讚同,他們說笑著走進了船艙,楊天籟刻意落在最後,唇角勾著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抬頭望向天上朦朧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