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一四章 小李飛刀之還情13

油膩膩的桌子,油膩膩的袖子,李尋歡每日昏昏沉沉,隻需幾壺酒就是一天。無論何時有客人來,他總趴在角落裏,要麽在喝酒要麽已經喝醉。

很少有人看到他的正麵,他總是壓低了聲音咳嗽,咳起來好像連肺都要咳出來了,讓人疑心他是得了不好的病,沒有幾個人敢近身。

這個客人實在太古怪,孫駝子忍不住記下了他,每天都是一碟豆幹一碟牛肉,還有兩個饅頭和七壺酒,喝完之後就到後麵屋子歇下。

他這樣破舊的店裏,碰到這樣長情的客人總歸是一件稀奇事。

直到來往的客官談起了最近江湖上發生的大事兒,唾沫橫飛的說起了阿飛還有林仙兒金錢幫追殺追趕之事,一時興起,恨不得自己就是江湖人參與其中。

趴在桌子上咳嗽的李尋歡身體突然僵住了,他慢吞吞的直起了腰,單手拎著酒壺,走到了高談闊論的幾人麵前,用略帶嘶啞的聲音喊道:“店家,再上一壺酒,一碟牛肉幹,我請客。”

他抬起頭時,隻是一個清俊消瘦神情略帶憂鬱的中年男子,幾人麵麵相覷後,哈哈大笑後拱手相謝。

進這種粗陋的小店的人,平白得一碟牛肉幹一壺酒,心情自然是極好的。

李尋歡看著他們挨個斟滿了酒,神情懨懨的問到:“我聽幾位兄弟說,金錢幫如今正在追捕快劍阿飛和林仙兒,他二人銷聲匿跡已久,這又從何說起?”

他突然想起那夜分別時阿飛明亮的眼睛,還有他離開時憤怒的神色。

他終於還是選擇了林仙兒,劍雖無情人卻有情,他到底沒能過這一關。

在阿飛轉身離開那一刻,李尋歡其實已經猜到了這個結果,他隻是沒想到,阿飛會不告而別。

他總要和他說一聲的,但李尋歡又明白,他是心中慚愧無顏與他見麵。

但對李尋歡來說,阿飛不僅是他的朋友,更像一個單純的孩子,他不忍苛責他,也難以放棄他。

如今聽到阿飛和林仙兒有難,李尋歡心中生出了濃濃的擔憂。他是一個重感情的人,隻記得旁人待他的好,從不去記別人的辜負和虧欠。

“老兄,你有所不知,這江湖第一美人絕色妖嬈,無數裙下之臣拱手獻上家產,她的身家可是連金錢幫都垂涎不已的。快劍阿飛與她私奔歸隱,結果被人發現,如今豈不是招惹上了大麻煩。”

冷切牛肉端了上來,眾人紛紛舉筷,話匣子一打開,就再也收不住了。

“是也,是也,自古美人鄉英雄塚,這阿飛帶著一個弱女子能逃過金錢幫的追捕也是了得。”

“嗬,老兄這話就落後了,聽金錢幫底下辦事的小卒子說,那林仙兒可也是一位蛇蠍美人,一把劍奪人心魄,和她的美貌一樣毒辣哩。”

眾人不敢深談金錢幫下去,話題又轉到了林仙兒的美貌上。

李尋歡得到了想要的消息後,神情有些委頓,他叫來店家結了賬,鮮見的大白天走出店門。

孫駝子手裏拿著銅錢,看著這一失意落寞的中年人走在塵土飛揚的弄堂裏,忍不住道:“客官,您晚上還回來麽,不知如何稱呼?”

李尋歡身子頓了下,沒轉頭,朝孫駝子擺了擺手:“老人家莫要擔心,我隻是出去一陣。”

他說著話,又咳了起來,單手握成拳頭湊在下巴下,整個人看起來還是那麽蕭瑟萎靡,但背影中又流露出一種無比堅韌的氣質。

有時候牆裏牆外就是天上地下,有時候有的人做了幾十年鄰居,卻不知隔壁人的樣貌。

有時候,人人都聽過有關小李飛刀的江湖傳說,卻有許多人相逢不相識。

孫駝子將擦桌布搭在了肩膀上,目光變得悠遠深邃,一直看著那個挺拔的蕭條的身影消失在巷口處。

他不需要再問他的姓名了,因為他已然猜出了他的身份。

快劍阿飛為人清冷,初入江湖豔驚四座,一把快劍留下許多成名已久的好漢性命。

但他除了武林第一美人林仙兒這個紅顏知己,還有一個肝膽相照的好朋友——義薄雲天的探花郎李尋歡。

他竟然為了他的名字,孫駝子咧嘴一笑,遙望著興雲莊上瓊樓玉宇中高高聳立的小樓。

刀在鞘中待的再久,待出鞘時仍然是一把鋒利的銳不可擋的刀,孫駝子突然不擔心離開的人了。

他會回來的,孫駝子篤定,也許還會帶著聞名江湖的少年孤膽英雄。

到時候,他要請他吃一碟豆幹一碟牛肉,還有兩個饅頭和七壺酒,肉要堆起來,酒水要清亮,分文不取。

走出小巷的李尋歡有些茫然,觸目所及屋舍儼然,那麽熟悉又那麽陌生。

他許久沒有走出過巷子了,他許久沒有感受過外麵的涼風和秋意了,自從那個飄雪的冬天。

要去哪裏找阿飛和林仙兒,李尋歡又咳嗽了一聲,蒼白的臉色激起一層紅暈。他在想著阿飛他們的下落,他的腳卻邁向了興雲莊。

他每天都在喝酒,每天都在清醒中遺忘,在混沌中想起,在悲傷中落寞。

李尋歡不願出門,更不願來到興雲莊的門前,隻會讓他想起那個讓人感慨,讓人難以釋懷的重歸。

那一次,他廢了最心愛女人孩子的功夫,那一次他的結拜兄弟與人聯手加害於他。

但是李尋歡不恨也不願,他默默的朝前走著,直到一座巨大的宅院出現在麵前。

枯黃的落葉被秋風卷過,門前落滿了淒涼的葉子,兩扇朱漆斑駁大門從去年冬天開始,就鮮少打開了。

那扇門,那個宅院,就像這個秋天,秋蟲寒泣鳥兒啁啾,爬山虎失去了鮮活的顏色,整個宅院多在凋零著。

門上的銅環生了鏽,李尋歡站在台階下遠遠望著,明明隻有幾十步的距離,隻有十幾個台階。

對他來說像是隔著天塹,他在這裏逗留著,他在這裏荒唐著,但他卻從不敢敲響這扇門。

如今他就要暫時離開了,這扇門該由誰守護。

(麽麽噠大家,今天陵子空調吹多了頭疼,大家要小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