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二零章 小李飛刀之還情19

風雪漸息,零星幾片飄飄灑灑,樓上少年背著光,雪花溫柔的拂過他的臉頰,他聲音如此喜悅,但沒人能看清楚他的眸光是多麽的怨毒。

阿飛不是頭一次見龍小雲,但仍然驚歎於他變臉功夫之強,他從未見過像他這樣工於心計的孩子。

誰也無法想象,一個十幾歲的孩子能那麽惡毒,人命在他眼中輕如鴻毛,他能含笑著將刀鋒插向前一刻還談笑宴宴人的胸膛。

這棟宅子經曆過百年風霜,這棟宅子曾有過無數榮耀,如今的確老了。李尋歡和阿飛踩在木質樓梯上,吱呀吱呀的聲音在雪夜裏,如此清晰如此清冷。

龍小雲看著兩人上了樓,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待他轉過身時,眉眼又出奇的純淨,像是不諳世事的孩童。

他往前走了兩步,仰著頭好奇的問顧曉曉:“仙兒阿姨,這一年來你去哪裏啦,怎麽會和李叔叔他們在一起?”

燈火被風吹的搖搖欲墜,林詩音的影子在牆壁上搖晃著,她蒼白的臉上此刻表情是如此複雜,好像劇烈搖晃的不是她的影子而是她的心。

聽到龍小雲親熱的叫李叔叔,她的心中生出了些許快慰,小雲終於懂事了,他能和表哥和解,她心中是極歡喜的。

顧曉曉朝著龍小雲微微一笑,目光卻是轉向了林詩音,她往前走了兩步,眼神中飽含著熱切和歉疚:‘詩音姐,我當初不該不告而別,你受苦了。“

林詩音也往前走了兩步,她伸手握住了顧曉曉的手眸光柔和的說:“你瘦了,在這一年來我很擔心你。”

她明明坐在溫暖的屋中,但顧曉曉觸及她枯瘦的手指,卻發現她的手比她還要涼。

“也好,回來就好。”林詩音美麗的眼眸終於恢複了生氣,她握著林仙兒的手在微微發抖,是為了和她的重逢欣喜,還是為了另一個人。

龍小雲站在林仙兒身後,微低了頭眸中閃過一絲不忿,她避開他的話題,直接和他善良好欺騙的娘親敘舊,讓他憤憤不平。

“咳。”

李尋歡人還沒到門前,咳嗽聲先傳了過來,林詩音下意識握緊了顧曉曉的手,片刻功夫又鬆弛了下來。

顧曉曉另一隻手也搭到了林仙兒手背上以示安撫,將身子轉向了門外笑著說:“阿飛,李大哥,將門帶上,詩音姐身子弱,莫讓她吹了冷風。”

她話音剛落地,龍小雲已經笑吟吟的將一個舊紅絨鬥篷披到了林詩音肩膀上,自責道:“孩兒該打,竟不如仙兒阿姨細心,險些讓娘親凍著。”

林詩音用手將鬥篷圍緊,慈愛的看著龍小雲,目光中充滿了愛意也充滿了憐惜。

她就這麽一個孩子,她人生的希望,她無法割舍的牽掛。

明明李尋歡走在最前麵,但在進屋時卻是阿飛先邁了進來,李尋歡在遲疑和猶豫中落到了後麵。

他壓著胸腔內的咳嗽聲,緩緩的抬起了頭,他在樓下抬頭時看到窗欞上有近百條裂紋,每一天裏都藏納著歲月的痕跡,連那燈光都是那麽孤寂寥落。

冬日裏盈滿燈光的小屋,本該是溫馨美好的。

屋內的陳設泛著陳舊感,缺乏溫情和光澤,桌角椅子腿掉了漆也沒人打理,李尋歡的目光徐徐上移,最後才迎上了林詩音的目光。

當看到她披在身後的紅絨鬥篷時,李尋歡沉靜的眸中終於流露出一絲痛苦之色,即使他很快掩飾了心情。

林詩音眸中閃現出怨苦之色,兩人的目光竟是如此相像,她定定的看著他像是在控訴。

李尋歡在和林詩音對視的一瞬間,想起了那年冬天,梅花開的正開雪花飛揚,他在梅樹下堆雪人。

他多病鮮少出現在庭院的母親,突然出現在他的麵前,手中還牽著一個披著紅氅的女孩兒。

那是他第一次見到林詩音,猩紅的風氅比梅花還鮮豔,她在蕭瑟的風雪中臉色慘白似透明,那時的她是那麽的稚嫩天真。

李尋歡忍住咳嗽的衝動,目光落在林詩音的肩膀上,舊了的鬥篷顏色有些黯淡,好像十幾歲那年鮮活的記憶褪了色。

“大嫂,”李尋歡頓了下,還是叫出了這樣的稱呼,哪怕他在心底叫了無數次她的名字,哪怕他這一聲“大嫂”喚的痛苦和辛酸。

他想起剛從關外回來時,那時林詩音瞪著他充滿怨恨的樣子。

轉眼一年多過去了,林詩音眼中的怨恨少了許多,但她整個人透著死氣沉沉的氣息,即使她拉著林仙兒的手,小半邊臉還帶著笑意。

誰又能半邊臉笑呢?

除非,她根本就是在假笑。記憶中那個天真可愛的小女孩,眼角添了皺紋,歲月對她著實不夠優待,她的愁苦又有多少是因他而起,李尋歡心中惻然。

一聲大嫂,讓林詩音的心突然就墜到了懸崖之下,她冷冷的笑著唇角上挑,一雙美麗的眼睛中卻無半點笑意:“好久不見,表哥過的可好。”

阿飛抱著劍在旁邊站著,每當困惑的時候,他常無意識的將劍抱在懷中。

他能感覺到兩人之間的暗流,卻琢磨不透到底為什麽,這世上還有什麽話是不能直接說出口的呢?

阿飛看向默默站在林詩音旁邊的林仙兒,胸膛中湧起一陣熱流,和李大哥相比,他是多麽的幸運。

“多謝大嫂掛念,風平浪靜的日子,應當是好的。”

龍小雲看著兩人互動,看到他們眼底深處的痛苦和掙紮,藏在袖子中的手握成了拳頭偏著臉無辜的問李尋歡:“李大叔,你知道爹爹去哪兒了,這一年多來他無半點音訊。您是江湖上有名的大俠,一定會知道他的消息。”

他睜大了眼睛,黑白分明十分靈動,龍小雲很滿意自己這點兒小聰明,讓李尋歡身子僵到了那裏。

他倒要看看,李尋歡該怎麽回應。

“小雲,不得無禮,你父親走時娘親都不知道,你李叔叔又知道什麽。”

即使看出了龍小雲在擠兌李尋歡,林詩音仍然不舍得嗬斥他,隻是稍微加重了語氣。

李尋歡目光從林詩音身上移向了龍小雲,他搖了搖頭非常幹脆的說:“這一年多來,我遠離江湖,著實忘了江湖事,不知大哥下落。”

他的確遠離了江湖,但卻一直沒有離開長安,他在離興雲莊最近的地方,一直默默守護著他們母子倆。

但這些,李尋歡不能說,他心中即使有萬般放不下,卻沒有任何一個身份可以讓他放不下,隻有一個身份逼著他敬而遠之。

聽到李尋歡還叫龍嘯雲大哥,林詩音比他叫自己大嫂還要失望,心中還要苦澀。

她就知道,像他這樣的人,隻要被對方救過一次,哪怕被辜負多少次都會心軟。龍嘯雲設計陷害於他,他還能不計前嫌的叫他大哥。

龍小雲眼睛眨了眨又要開口,顧曉曉實在看不下去這個狡猾狠辣的熊孩子,故意在兩人傷口上撒鹽,主動打圓場道:“詩音姐,天色已晚,日後敘舊的時候還有很多。如今金錢幫橫行霸道,我和阿飛闖了禍多虧李大哥解圍,但他們行事猖狂。仙兒怕連累了詩音姐,所以請阿飛和李大哥回來幫忙,以免金錢幫找上門來。”

顧曉曉一個人說的話,幾乎比李尋歡進門之後,他和林詩音兩個人說的話加起來還多。她特意避開了容易讓兩人敏感回避的話題,將金錢幫之事全攬到了自己身上,雖然最初也的確是因她而起。

聽到三人要暫時在興雲莊住下來,林詩音下意識朝李尋歡望去,他目光依然沉靜,並沒有反駁林仙兒的話。

“仙兒阿姨,李叔叔還有阿飛叔叔要在莊子上住下了,真好,我與娘親相依為命,如今總算有了依靠。”

林詩音再次握緊了林仙兒的手,平和親切的說:“也好,隻是莊子上清冷,仆役又被我打發走了,你們住著不要嫌棄條件簡陋才是。”

龍小雲嘴角掛起了油瓶,悶悶不樂的牽住了李尋歡的袖子:“李大叔,娘親說的沒錯,爹爹走後我們就斷了家用,如今全靠娘親變賣首飾和衣物,加上平時做的一些繡活維生。”

他模樣很是可憐,林仙兒麵上露出慍色難得斥責到:“小雲,娘親平時教給你的道理,難道你都忘了麽。”

龍小雲鬆開了李尋歡的衣角,露出不高興的神情,滿懷委屈的說:“李叔叔又不是外人,家中情況為什麽不能讓他知道。”

哪怕生活過的再潦倒艱辛,林詩音都不希望讓李尋歡知道,她的人生已然沒了樂趣,又何必再遭人恥笑。

“住口。”林詩音說的有些急,她已經生氣了。

李尋歡心中湧出自責的情緒,他早該想到,龍嘯雲離開,林詩音孤兒寡母如何能撐得起偌大家業。他渾渾噩噩度日,卻忽略了興雲莊早就艱難到遣散下人之事。

“小雲說的對,大嫂莫要見外,明日我就找來工匠將園舍修繕一二,在此叨擾家用理應由我來出。”

李尋歡溫潤的笑著,龍小雲轉嗔為喜,撲向林詩音抓著她的胳膊撒嬌:“娘,李大叔對我們真好,等爹爹回來,一定要讓爹爹好好謝謝他。”

聽龍小雲提到龍嘯雲,林詩音的心情再也難好起來,但她又如何能阻止一個孩子思念父親。

李尋歡神情黯然,他們才是一家三口,他的關心隻能藏在暗處,是那麽的見不得光。

一個人不喜歡一個人,那個人縱然呼吸也是錯,存在更是一種錯,林詩音忽然覺得心累,精神也有些倦怠,她眼皮垂了垂:“仙兒你們來的匆忙,今晚隻能將就一下了,冷香小築我沒派人動過,你們三個人不如今晚先在冷香小築安身。噯,我這做主人的著實太不稱職。“

林詩音偶爾會散步到冷香小築坐坐,她會將那些忙著結網的蜘蛛清理下,偶爾也會拂去書架上藏書的灰塵,那邊也夠寬敞,三人住下來也不局促。

顧曉曉點了點頭,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姐姐千萬別自責,要怪也該怪我們來的太倉促,今夜晚了,明日我們再來尋姐姐說話。”

龍小雲將手一拍,發出清脆的擊掌聲眉開眼笑的說:“真好,娘親,外麵天黑路滑,我提著風燈將李叔叔他們送到冷香小築可好?”

林詩音見他主動擔負起送人的差事,神色緩和了些:“去吧,路上一定要小心,走的慢一些。”

“不用那麽麻煩,小雲年紀還小,我帶阿飛和仙兒過去就好,總不至於迷路。”

李尋歡聲音柔和低沉,林詩音掃了他一眼,嗯了一聲走到門後拿起燈籠,親手點著後遞了過去:“路上小心。”

“詩音姐和小雲也早些安歇,明日我們再來問好。”

顧曉曉笑著推了阿飛一把,阿飛悟了過來出言道謝:“阿飛謝過夫人收留之恩,日後定當拜謝。”

門開了,林詩音牽著小雲的人,目送著李尋歡提著燈籠,送阿飛和林仙兒去冷香小築。

李尋歡走了不到五步,回頭叮囑到:“你身體單薄,小雲年紀還小,莫要在風口處久站,回去吧。”

風雪已經完全停住了,天地之間銀白一天,興雲莊銀裝素裹,那些老舊的腐朽的小樓,也被裝飾的如水晶宮一般。

三人很快下了樓,出現在蜿蜒小道上,龍小雲拉了拉林詩音的手:“娘,您早些睡下吧,孩兒也要睡了,明日再和李叔叔敘舊。”

林詩音有些感慨的看著龍小雲,伸手撫摸著他的發端,慨歎到:“娘知道你還記恨著你李叔叔,但大人們的事,你不懂,你爹爹他——總之,你莫要再記恨你李叔叔了。”

她終究沒在龍小雲麵前說出龍嘯雲的不好來,或許做為男人做為兄弟,龍嘯雲不稱職,但作為丈夫作為爹爹,他卻比這世間大多數男人都要稱職。

龍小雲神態茫然的抬起頭,乖巧的說:“娘,您錯怪孩兒了,我長大了懂事了,李叔叔是真心為我們好,我怎會記恨他呢?”

(喵嗚,今天背好疼啊,嗚嗚,沒有大神的命,先得了大神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