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不是偽更,點進來看作者有話要說)

自從十年前瑞特·巴特勒離開查爾斯頓,再也沒有比北佐治亞十二橡樹莊園的燒烤宴會上心情更糟的時刻了。

薩姆特堡!哼,南方的傻瓜們,是準備以堂吉訶德式的勇氣同風車作戰嗎?

弗蘭克·肯尼迪摸著從來都不曾濃密過的薑黃色胡須,接過了瑞特的支票。他們談妥了生意,瑞特從這個老實的農場主和商人手中買下了足夠的糧食和棉花,很快就會有一大筆錢翻倍著流回他的腰包,所需要的隻剩下等待。

瑞特本應感覺良好,可實際上他覺得糟糕透了。

查爾斯頓受人尊敬的市民們點燃了戰爭的□□,這一群沾沾自喜、得意洋洋、自以為是的傻瓜!

其貌不揚的生意夥伴提議說:“我說,巴特勒,今天下午你有什麽安排嗎?我的老朋友約翰·韋爾克斯的獨生子要訂婚了,十二橡樹莊園要舉辦燒烤宴會。”

“我知道這個家族,他們盡可能的避免把任何新鮮血液帶入本家族。”

肯尼迪尷尬的笑了笑:“他們的殷勤好客也同樣著名。我們一起去參加燒烤宴會吧,我不會讓你誤了晚上十點半的火車。”

瑞特撇了撇嘴:“我不確定紳士家庭會歡迎一個被紳士趕出紳士家庭的叛逆者。”他情緒越是低落,笑容就越是燦爛和嘲諷,言辭也越刻薄。

肯尼迪是個心地善良的老好人,他原諒了瑞特的無禮言語,並強行把他帶上了通往十二橡樹莊園的路。

後來,瑞特不得不承認,一些看似無關緊要的機緣巧合,往往會改變人的一生。

弗蘭克·肯尼迪的輕便馬車載著主人和客人,駛過柔嫩的紫荊花叢,路過幽靈般閃爍不停的山茱萸,聞著空氣中彌漫的山胡桃的氣息。

這是佐治亞最美的春天。

瑞特收起了刀鋒似的伶牙俐齒,一路沉默。

好心的主人把他的沉默理解為不速之客擅闖聚會的不安——事實上,瑞特的字典中永遠也查不到“不安”這個詞。他不會為年少輕狂時毀了姑娘的名譽而不安,他不會為決鬥中開槍打死了姑娘的哥哥而不安,他不會為背叛了生他養他的南方的傳統而不安,他不會為賺南方傻瓜的錢而不安。

林肯——這個長著瘦長臉孔的危險的西部人——很快會派海軍封鎖住南方的港口。到時候棉花的價格會一路飆升——上帝在上,南方的棉花產量占了世界的三分之二!——而那時瑞特的船早就到了巴哈馬。

可這一切根本就不算什麽,金錢和權勢對瑞特來說早就沒有吸引力了。他覺得自己在看一群孩子玩遊戲、過家家,他們尖聲大叫,他們吵吵嚷嚷,他們揮舞著樹枝和木棍,他們大搖大擺、不聽勸阻的玩著戰爭遊戲。

有的人因悲憫而傷感,瑞特卻因悲憫而冷酷。

麵對客人的沉默,肯尼迪隻好接過談話的重擔,喋喋不休:“別看他們住在鄉下,巴特勒,約翰·韋爾克斯可不是鄉巴佬,絕對不是!他的圖書館裏有上千本書,他和他的兒子讀過紳士該讀的每一本書……你還會在宴會上遇到大嗓門的愛爾蘭農場主,傑拉爾德·奧哈拉。我對愛爾蘭沒有任何成見,傑拉爾德的大女兒是全縣聞名的美女,每個年輕的小夥子都向他求過婚;而他的二兒子更是被人津津樂道的傳奇……”

瑞特似乎並沒有聽到對方殷勤詳細的介紹。

在查爾斯頓,他一起上課、打架和喝酒的同學正攻擊著薩姆特堡,而他們狂熱的長輩則做著一次比一次火藥味更濃、一次比一次更煽動人心的演講。

他們渡過富林河,爬上一個高坡後,科林斯柱子支撐的白色屋頂就出現在眼前。

“你會親眼所見,”肯尼迪興高采烈的說,“十二橡樹莊園的殷勤好客,的確是佐治亞的傳奇!”

車道拐彎處鬧哄哄的,先生們下馬,太太小姐們下車,黑人馬夫趕著車馬,賓客們熱情親昵的招呼著上個周才一起吃飯的朋友,仿佛好幾年不見似的。

山胡桃木的味道與烤肉的香氣混合著飄來,盛裝打扮的漂亮姑娘們在遊廊上與情郎打情罵俏,上了年紀的先生太太們自在的閑談,孩子們像低空飛行的燕子那樣在草坪上竄來竄去。

眼前這幕場景,就像南方的尊嚴的葬禮,最後的榮耀的挽歌。

瑞特維持著優雅和禮貌,向門口迎接賓客的主人打了招呼,就進入大廳,把高大的身軀藏在陰影裏,不動聲色的冷冷的打量著來來去去的人。

他的目光落在一個烏發碧眼的孩子似的人身上,不由自主眯起了眼睛。

這個孩子個子不高,身材纖瘦,笑容滿麵的與男主人的兒子交談。他很漂亮,太漂亮了,漂亮得令花枝招展的姑娘們全都相形見絀。他的下巴尖尖,弧度卻是柔和而有力的,他白皙得令人吃驚,他的綠眼睛非同尋常。這個年紀的孩子本該嬉戲玩樂,他卻穿著一絲不苟的禮服,打著精挑細選的領結,與年輕人談笑風生——笑容卻絲毫沒有深入眼睛,孩子的眼睛像湖底一樣平靜無波。

男孩身上,傳遞出一種與年齡不符的冷靜、無可奈何的隱憂,以及聽天由命的悲憫。纖細漂亮的男孩像個騎士,用瘦弱的手臂,不動聲色的守護著他想要守護的一切……這個神奇的、仿佛被仙女偷換了的孩子。

“天哪。”瑞特喃喃自語說。

男孩非常敏銳,當察覺到瑞特的注視時,便轉過頭來。他迷惑的綠眼睛直視著瑞特,他雪白的胸口和優美的鎖骨從解開的領口裏露出來,他直勾勾的打量著瑞特,一時間忘記了招呼和微笑。

忘卻了迫在眉睫的戰爭,忘卻了毫無未來的荒蕪,希望像清泉一樣在瑞特心口洶湧,他深吸一口氣,喃喃道:“上帝啊,你讓我從一個孩子身上找回了自己。”

他的心跳逐漸恢複了正常。

看到男孩繼續與阿希禮交談,瑞特自嘲的笑了。他都已經很久沒為女人犯傻發瘋了,卻在一個完全陌生的莊園,為一個完全陌生的孩子激動不已。

這個綠眼睛的孩子與他根本不是一類人,瑞特卻從他身上找到了共鳴的頻率。

於是,瑞特理所當然的誤了今晚的火車。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親們還沒有忘記這個文章。它注入了小風是心血和愛,小風是絕對不會坑掉它的。

這一章,是從船長的角度來展示兩個人的初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