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三月份,就在三月份的雨夾雪把人們困在家裏的時候,玫蘭尼碰上了她一生中最糟糕最可怕的打擊。

她棕色的大眼睛中淚光晶瑩,心灰意冷的告訴斯佳麗,她不能生孩子了。

“米德大夫告訴我,我是不能生孩子的。哦,親愛的斯佳麗,我是多麽羨慕你!”玫蘭尼溫柔的麵孔上流露出痛苦的神色,“你有那麽健康的身體,你甚至可以一年生一個孩子,可是我……親愛的,我竟然一個孩子都不能生,可是我真想生上十來個娃娃呢……”她把柔軟的小手塞進斯佳麗手中尋求安慰,抱著嫂子的脖子,淚流滿麵。

“別傻了,玫荔。”斯佳麗打斷她。上帝在上,她才不想一年生一個孩子呢!除非她想讓自己的身材變得像母豬一樣!“如果你真的那麽喜歡孩子,我可以跟查理生一個送給你,你把它當成自己的孩子就行了。”斯佳麗沒好氣的說。

“你真會安慰人,親愛的。”玫蘭尼笑逐顏開,她握住斯佳麗的手親吻,“你真的舍得把自己的孩子給我撫養嗎?”

“你會成為一個比我更合格的母親。”雖然斯佳麗不願承認這個事實,可是她不能欺騙自己。她的語氣十分生硬。

玫蘭尼瘦削平凡的麵孔被徹底點亮了,她興奮得像金絲雀那樣,簡直要飛起來似的。

斯佳麗忽然鼓起勇氣,問了一個讓她想把舌頭咬下來的問題:“你是不是不能跟阿希禮同房了?”

一瞬間,血色湧上玫蘭尼蒼白的臉頰,讓那張巴掌大的小臉看上去像熟透的桃子。她結結巴巴的說:“斯佳麗!這樣的問題……”

“好吧,似乎淑女不該問這種問題。”看到小姑子的羞澀,斯佳麗忽然升起了一股逗弄之心,“原諒我的好奇吧,玫荔,告訴我好不好?”她像為了一對耳環衝著埃倫撒嬌一樣,貓一般湊過去,輕輕的晃著玫蘭尼的手。

玫蘭尼麵紅耳赤、舌頭打結:“我們……我們確實很少同房……以後也不會了。”

“你真幸運,玫荔!”斯佳麗不禁叫出來。

“幸運?”玫蘭尼瞪大了一雙棕褐色的秋水眼眸,驚奇壓過了害羞。

“當然很幸運了。”這次輪到斯佳麗不知道如何組織語言,“你難道……難道喜歡受男人擺布嗎?”

“受男人擺布?”玫蘭尼不解,喃喃的重複著。重複了兩三遍後忽然明白了斯佳麗的意思,她瞬間從耳根紅到脖子,像煮熟的、纖弱的蝦。

看到一貫平靜如水的玫蘭尼窘態畢露,斯佳麗來了繼續說下去的勇氣:“查理他……很笨拙,而且莫名其妙,跟他同房我隻會感到痛苦尷尬。埃倫早就暗示過,婚姻是女人必須以體麵和堅忍的態度來忍受的事情。你擺脫了這個命運,玫荔,難道不會深感幸運嗎?”

玫蘭尼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她好像要鑽進被子裏不再出來似的。等斯佳麗說完,玫蘭尼定了定神,勇敢的說:“其實……事情不是像你想的那樣。”

斯佳麗一瞥之下,發現紅暈不斷向下蔓延,玫蘭尼纖瘦的鎖骨、孩子似的胸^脯也染上了紅色。

“查理太年輕,太缺乏經驗……”玫蘭尼鼓足勇氣,一口氣說下去,仿佛生怕斷了就再也沒有膽量似的,“他沒有教會你什麽是真正的……真正的溫存,什麽是……什麽是溫柔的狂熱……什麽是精神……和肉^體的珠聯璧合。”

“嗨,瞎扯淡!”斯佳麗表示她簡單的頭腦無法理解這種複雜的說法。

“正派的姑娘確實不應該知道這些事情,甚至談論都不能談論……”

“就算談論,也要壓低嗓門,用隱晦的說法。”斯佳麗嘟起嘴,“得啦,玫荔,你如果不告訴我到底是怎麽回事,我……我就去問斯科特!”

玫蘭尼大驚失色,她的臉仍舊紅的像一朵剛開放的杜鵑花:“親愛的斯佳麗,你……好吧,我……”

阿希禮比他的表弟查爾斯·漢密爾頓大七歲,這七歲的年齡差足以讓他懂得許多表弟還不明白的事情。他教會了玫蘭尼溫存和激情,查爾斯卻隻讓斯佳麗覺得又好氣又好笑。

玫蘭尼以一種盡可能不那麽隱晦、不那麽結巴的說法給對情^事一無所知的嫂子普及了一番,斯佳麗滿臉“我很疑惑我不明白誰來告訴我”的表情,走向大理石的梳妝台開始梳頭發,準備上^床睡覺。

“你慢慢會明白的,親愛的。”玫蘭尼接過她手中的梳子,讚歎著,“多麽漂亮的頭發,斯佳麗,我猜黑豹的皮毛也不會比你的頭發更烏黑油亮呢!”

斯佳麗不禁有些飄飄然。

她喜歡被人讚美,喜歡聽男人們的恭維和甜言蜜語,可是玫蘭尼溫柔的嗓音卻那麽不同,讓她躁動的虛榮心平靜下來,沉浸在被人真正欣賞和喜歡的甜蜜中。

她替斯佳麗梳理好頭發,又說:“今天讓你擔心了,親愛的,我不該這麽貿然的把自己的傷心事一股腦扔給你,我來幫你脫衣服吧。”

玫蘭尼梳頭的動作很輕柔,很舒服,讓人昏昏欲睡。斯佳麗懶洋洋的點點頭,任憑玫蘭尼溫暖瘦削的小手解開她緊身衣的帶子,脫掉她的襯裙。

屋子裏有點冷,她湊過去抱住玫蘭尼。

玫蘭尼小小的、孩子般的身軀是溫熱的,她雖然比斯佳麗瘦很多,可大腿十分柔軟舒服,讓斯佳麗舍不得把自己的腿挪開。她靠在玫蘭尼纖瘦的懷抱裏,聞著屬於玫蘭尼的、淡淡的、說不出來的香氣,蹭著兩隻嬌笑的、雛鳥似的乳^房,像最無憂無慮的小女孩那樣沉入了夢鄉。

第二天,早飯是佩蒂姑媽準備的,氛圍一如既往的安靜而祥和。

亞特蘭大居民們早就見不到的牛排、羊排、鬆餅和果醬麵包排在發亮的餐桌上。突然有人送來一份電報。

是阿希禮的貼身男仆摩西發給玫蘭尼的。

“我到處尋找,找不著他們。要我回家嗎?”

三個女人麵麵相覷,都不明白這是什麽意思,嚇得瞪大了眼睛。她們早飯都沒吃完就匆匆坐車進城,彼得大叔老大不高興。

她們一進電報局就接到了查爾斯和阿希禮的團長打給她們的電報。

“漢密爾頓上校、韋爾克斯少校三日前執行偵察任務時失蹤,專此奉告,深表遺憾。一俟有信,當即告之。”

回家的路上,馬車裏一派淒涼,佩蒂姑媽掏出手帕和溴鹽掩麵而泣,玫蘭尼臉色煞白,直挺挺僵坐著,斯佳麗癱在車廂角落裏呆若木雞。

一到家,玫蘭尼和斯佳麗就跌跌撞撞的跑上樓,兩個麵色蒼白、神色恐懼的年輕妻子緊緊擁抱著,不由自主倒在**。兩人的臉毫無縫隙的貼在一起,淚水順著對方的臉頰縱橫流淌。

兩人痛哭流涕,難過得死去活來,不過至少比哭不出來好受些。

“我知道,我的丈夫已經死了……如今你是我唯一的依靠了……”玫蘭尼抽噎著,孩子似的乳^房隨著抽泣上下起伏。不知為什麽,她沒有把佩蒂姑媽和亨利伯伯算在“自己的依靠”裏。

聽到玫蘭尼這麽說,斯佳麗一陣難過,哭得更起勁了。

玫蘭尼見嫂子哭得傷心,大驚失色,連忙擦幹了眼淚,兩條胳膊摟緊了她的脖子。

她抱歉的說:“對不起,親愛的,我光顧著自己傷心了,把你的傷心事給忘掉了。振作起來,我最親愛的斯佳麗,你至少還有查理的孩子,不要太難過。”

她蒼白得像紙的臉上,流露出平靜安詳的光輝。玫蘭尼幫斯佳麗脫掉衣服,兩個人鑽進被窩,擁抱著彼此,擦幹眼淚,準備相互依靠著麵對今後風雨不定的命運。

“該死的,查爾斯和阿希禮竟然被俘了!”斯科特看著傷亡報告的一欄,對自己的疏忽憤憤不平。

“至少比死在戰場上、埋在哪個不知名的土坑裏強。”瑞特的小胡子一翹。自從某一天開始,隻要斯科特提到阿希禮,瑞特的小胡子就會翹起來。

“除非那個俘虜營叫做羅克艾蘭。”

“我收回剛才說的話,寶貝。”他的嘴角微微下撇,顯得高深莫測。

想想看吧,食物少得可憐,毯子三個人才有一條,天花、肺炎、傷寒蔓延,簡直是地獄版本的隔離醫院,進去的俘虜四個裏就有三個沒法活著出來。

這時候,伊利諾伊斯州一定是冰天雪地。

斯科特並不擔心阿希禮——他身體不錯,福大命大——可是查爾斯這個小家夥……連拉肚子都能要了他的命,何況俘虜營裏蔓延著天花、肺炎和傷寒?

林肯總統不肯交換俘虜,這對表兄弟也不肯宣個誓、開個小差溜回來……SHIT!

“我百思不得其解,寶貝,你為什麽要與米德大夫串通一氣,不準韋爾克斯太太生孩子?”

斯科特冷冷的回答:“因為我不想看著她送命。”

他想起玫蘭尼扁平瘦削的胸部和臀部,她簡直像個十二歲的、沒發育的孩子似的。她那麽弱不禁風,現在的情況又是那麽危險和複雜……他絕不能冒險,讓這個差不多最愛斯佳麗的女人有一丁點危險的可能。

“你的眼睛燒起來了,寶貝,像雪地裏的狼。”

這個時候,南方已經被徹底封鎖,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可是民眾們不知道,他們仍然堅信一個南方士兵頂的上幾十個北方佬,哪怕謝爾曼的軍隊打進佐治亞,在亞特蘭大西北一百英裏外的達爾頓惡戰時,亞特蘭大居民也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他們不知道,如今南方士兵們缺衣少食,可盡管如此,許多傷殘的士兵仍然紛紛回前線找原來的部隊。他們知道,喬·約翰斯頓將軍的兵力不足,人多一個是一個。他們知道,佐治亞絕對不能丟,從達爾頓到亞特蘭大,羅馬城有大炮鑄造廠,艾托瓦和阿拉托納的鋼鐵廠在裏士滿以南規模最大。至於亞特蘭大,這裏不僅盛產□□、馬鞍、帳篷和軍火,還有南方最大的軋鋼廠、幾座主要的鐵路修車廠和幾所大醫院,而且還是邦聯四條鐵路命脈交匯的車站。如果亞特蘭大失守,這場戰爭就再也不必打下去了。

再過不久,十幾歲的孩子和七十歲的老人都要上戰場……斯科特閉上眼睛。

他不得不佩服林肯總統,他是個出色的政治家,林肯綠幣的發行避免了高通貨膨脹,又滿足了戰爭的開支……成千上萬的德國、愛爾蘭和蘇格蘭移民,隻要有吃的,有軍餉,就能加入北方軍隊為他們賣命,可是南方……

先讓查爾斯和阿希禮呆在俘虜營好了,至少他們不用參加最慘烈的保衛亞特蘭大戰役!

亞特蘭大圍城!

想起這件事來,斯科特的手指捏的喀蹦喀蹦響。

現在,北方的軍隊還在亞特蘭大外一百英裏,可再過不了一百天,謝爾曼的軍隊就會兵臨城下。

必須在圍城之前把姑娘們和孩子送出亞特蘭大!

正好埃倫寫信讓斯佳麗回家,玫蘭尼又不肯離開嫂子,於是她們帶著佩蒂姑媽、韋德和普利西,坐上了去瓊斯博羅的火車。

“我不知道你為什麽還要留在亞特蘭大,寶貝,你知道這座城市遲早要丟。”瑞特的臉上有一股刻意做出的疑惑。

“為了看看南方為之付出一切的事業,是如何潰敗的。”這一刻,那張未脫稚氣的麵孔格外憂鬱和冷酷。

作者有話要說:我本來打算寫的更不和諧一點的……又怕把乃們嚇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