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經驗豐富?不,喬納斯,你不能這麽認為。可憐的斯科特因為嫌棄白種女孩多毛黑種女孩太黑(絕對沒有種族歧^視之嫌,僅就事論事),一直到14歲還是個處的呢。

他知道白種人的欲^望比中國人要強,不過斯科特才十四歲,並沒有甚可地體會到這種差異。

斯科特告別了戀戀不舍的監工,跨上馬匹一路絕塵而去。黑媽媽扯開的大嗓門順著風追著他不放:“斯科特少爺!別學奧哈拉先生那樣騎馬跳過圍欄!”

斯科特嶄新的灰色絨麵呢禮服在四月的和風裏扭擺,亞麻皺邊的襯衫簌簌作響。田野上彌漫著令人陶醉的氣息。陽光溫暖而柔和,佐治亞明媚的春光在他眼前展現。好久好久,都沒有看到這樣溫暖寧靜的春天了。

大路旁一叢叢黑莓已一片嫩綠,綠的像姐弟倆的眼睛,把冬天雨水衝洗下來的紅土溝壑都掩蓋起來了。金櫻子花蔓延到裸^露的花崗岩上,周圍是淡紫色的野紫羅蘭。河岸高處林木蔥蘢的小山上,山茱萸開滿了晶瑩耀眼的白花,仿佛殘雪還在萬綠叢中戀戀不舍。開花的山楂樹正迎風怒放,一串串嫩白變為粉紅。在樹下閃耀著光斑的枯鬆枝間,野忍冬織成了一張深紅色、桔紅色和玫瑰的斑斕地毯。微風裏摻和著新灌木和野花的淡淡清香,整個世界都是秀色可餐了。

斯科特覺得肚子有些餓,他萬分期待著韋爾克斯家的燒烤和燉菜,並為自己是男人而再次感謝上帝。

他揮動鞭子,衝到載著埃倫、斯佳麗和卡麗恩的馬車前,聽到斯佳麗與傑拉爾德高唱《身穿綠衣》,斯科特也忍不住跟著大聲合唱,博得了埃倫充滿疼愛的縱容一笑。

他們駛近一個從茂密的山岡下來的交叉道時,馬蹄聲和車輪聲漸漸靠近,同時從樹林背後傳來越來越響亮的女孩子們嘁嘁喳喳的爭吵和歡笑。走在前在傑拉爾德勒住馬,也示意斯科特停下,向托比打了個手勢,叫他把馬車停在岔路口。

“塔爾頓太太!”傑拉爾德欠身脫帽,向親自駕車的塔爾頓太太致意。

她揮動鞭子拉住那兩匹撒歡的紅馬,一抬頭看到了笑吟吟向她問候的斯科特。塔爾頓太太說:“上帝啊,斯佳麗,你今天的表現真讓我吃驚!居然騎著馬!親愛的,你真是越來越漂亮了……”直到後麵女兒們的手不確定地拉著她的衣擺,塔爾頓太太才住口。她上下打量了斯科特一番,驚叫道:“老天爺!莫非是斯科特回來了?!”四個姑娘從馬車裏探出身子齊聲嚷叫,七嘴八舌地說:“真的是斯科特!”

“四年不見,你已經變成帥小夥了!”

“你跟斯佳麗活像一對雙胞胎!”

“斯科特你越來越像洋娃娃了,好可愛……”

俗話說得好,2個女人=1000隻鴨子,此時此地此刻,誰能數出有多少隻鴨子?

這群活潑的、性格像她們的紅發一樣炫亮的姑娘們把斯科特團團圍住,問東問西。四年來一直作為“傳說中”的人物如今出現在她們麵前,姑娘們沒有理由不徹底地滿足一下自己的求知欲和好奇心。作為南方紳士,斯科特不能拒絕她們,隻得保持著還算熱情的微笑,作出感興趣的樣子,極其耐心地講解。其實,他已經笑得嘴角快要抽搐了。

最後是塔爾頓太太美救英雄,把他從姑娘堆中解救出來。塔爾頓太太一句“我們快遲到了,在十二橡樹莊園還有時間不是嗎”,才讓紅毛小貓般的姑娘們放開吸引她們的毛線球。

願上帝賜福與你和你的馬駒,讓我怎樣感謝你,塔爾頓太太!

她把黑色的小黑帽向上抬了抬,黑色羽毛下麵,一對熱情的、閃閃發亮的棕褐色眼睛顯露出來。塔爾頓太太指著十二橡樹莊園的方向說:“先生們,十二橡樹莊園見!”

斯科特目送一堆純紅、銅紅、草莓紅和胡蘿卜紅遠去,不為人知地輕聲歎氣。那樣耀眼蓬勃的紅色,不會再戰爭的陰霾中暗淡,不會的。

傑拉爾德一夾馬腹,衝到前麵,軟磨硬泡地求塔爾頓太太賣馬,斯科特拉緊韁繩,慢悠悠地跟在奧哈拉家的馬車後麵,馬蹄揚起紅色的塵土,空氣中是越來越濃鬱的夏天氣息。南方的四月,差不多就入夏了。而英國一年四季陰雨連綿,潮濕的讓人的靈魂長滿青苔甚至生鏽;大西洋上隨時海風呼嘯冰水刺骨,寒冷的海水讓斯科特甚至不敢下水遊泳。

他們過了河,馬車向山上駛去。十二橡樹莊園還沒進入眼簾,斯科特就已經看見一團煙霧在那些高高的樹頂上悠閑地飄浮著,也聞到了那股混合著燃燒的山胡桃木和烤豬肉羊肉的香味。斯科特扇動鼻翼,仿佛看到了金黃的油脂從烤肉上滴落,落入玫瑰紅的炭火,發出噝噝的聲響。雖然他更喜歡吃水果蔬菜,不過韋爾克斯家的烤肉味道實在不錯,而且早餐沒填入多少的胃,已經發出了求救信號。斯科特用靴子上的馬刺刺了刺馬腹,馬領悟了主人的意願,加快了奔跑的步伐。

斯科特回憶起四年前到韋爾克斯家做客的時候。他不記得見過什麽人,說過什麽話,記憶如同一張色彩斑斕的薄紗,他隻有朦朧的印象,關於那個莊園,那種生活方式的記憶和懷念。

女眷們精心照料的玫瑰園,潮濕的土麵上看不到任何雜草,甚至沒有一片枯黃的葉子。

十幾個黑人忙碌而快活地穿梭著,為客人們端上各色美味的燒烤和時令水果。歡快的喧鬧聲在十二橡樹莊園上空飄蕩著,濃密的枝葉在地麵上投下濃濃的陰涼。

花枝招展的女孩子與男孩們調^情,蝴蝶一般,陽傘晃動,絲帶飄浮,還有五彩繽紛的羽毛、花結、帽子和珠寶。成群的孩子,無論黑的白的,都在新綠的草地上嚷著跑著,玩斯科特從未參加過的遊戲,並且競相誇口要在野宴上吃多少多少東西,誇耀自己的胃口有多麽好。已婚婦女穿著深色綢衣搖著扇子,在客廳裏正襟危坐,說著人盡皆知的八卦和閑話,談論著嬰兒、孩子或誰誰誰的婚姻。膳事總管湯姆在大廳和門廳裏穿梭,他手裏端著一隻銀托盤,不停地鞠躬微笑,向那些身穿淡米色或灰色褲子和皺邊亞麻布襯衫的青年,端上點綴著薄荷的高腳玻璃杯,杯中的美酒宛如女孩子的眼波蕩漾……

如同春天盛開的嬌豔的山茱萸終究會凋謝,這種柔和而莊嚴的美麗,終究會被戰火焚毀。

他想起《亂世佳人》這部影片,影片開頭,白色的大字緩緩移動,Gone With the Wind,白色的粗體字母,宛如被風吹過,白色的細絲向後拖延著,宛如在布滿水氣的玻璃上吹出的窗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