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隊人馬都走了,隻剩下平川的公安們,他們覺得非常沒趣,也各自上車離去,往回開了一公裏,抬頭看見巨大的橫幅:“開放的平川歡迎您”,帶隊的領導不禁暗暗叫苦,剛才是在近江市管轄範圍內發生爭執,真鬧大了,對平川警方不利。:

車隊進入近江市區,出租車各自散去,劉漢東安排其他人先將浣溪一家人送往鐵渣街安頓,自己駕駛著富康領著押著囚犯的車駛入巡特警大隊的駐地。

劫車案的罪犯是劉漢東抓到的,這案子歸巡特警處理,不過車裏還有三個被綁的家夥,被提出來之後大家都不知道如何處理。

這三個人,一個是趙默誌,一個是村裏的會計,還有一個居然是大墩鄉的派出所長劉忠文。

中隊、大隊領導都不敢接招,先吩咐把人綁繩解開,好吃好喝伺候著,然後迅速報告支隊領導。

石國平當即命人將劉漢東叫到自己辦公室,劈頭蓋臉的罵了一頓,敲著桌子痛心疾首道:“劉漢東,你能有一天消停的麽?回回給我惹出大亂子,上回你打死藏獒是為了救人,我也就不批評你了,這回又是怎麽了?把平川的警察都給抓來了,你到底想幹什麽!”

劉漢東巋然不動:“報告支隊長,這回也是為了救人,派出所長勾結當地惡霸要殺人滅口,對了,還襲警,濫用警械,我身為公安人員,難道不該抓他,不能抓他麽?”

石國平差氣笑了,這個小劉耿直彪悍,就是心眼轉不過來彎,巡特警支隊的一名普通聘用製警員,是沒有執法權的,隻有現場處置權,他千裏迢迢的把一個村主任,一個派出所長給抓了,這才是違法行為。

不過石國平是個護犢子的領導,又懂得靈活變通,不會不問青紅皂白傻乎乎處理自己的部下,他也不會太把一個偏遠地區鄉鎮派出所長當回事,先安排人問話,搞清楚事實經過再說。

趙默誌等人被留在支隊值班室裏,有床鋪有空調,沒人難為他們,先前被沒收的手機也發還了,除了不能擅自離開,其他隨便。

他們幾個起初驚恐萬分,後來發現事兒沒有想象的這麽惡劣,膽子便大了起來,趙默誌給自己的妹夫,大墩鄉的土霸王鄉長藍文革打了個電話,將事情原委訴說一遍,讓他趕緊安排。

藍文革的媳婦是趙默誌的親妹妹,他有個女兒叫藍莉莉,去年高考隻考了三百多分,本來這也沒什麽,鄉長家的閨女就算考不上大學也一樣能安排進政府機關吃公家飯,可是莉莉尋死覓活鬧著要上大學,而且一定要上江東大學,不然就不吃飯,絕食尋死。

藍鄉長沒轍,就請大舅哥出麵想辦法,趙家在大墩鄉就是土皇帝,跺一腳都得地震的程度,可出了本鄉本土就沒戲唱,人家省城名牌大學才不認你這一套,就算想花錢托關係弄學籍也找不到合適的門路,想來想去,趙默誌就把主意打到本村應屆高考女生藍浣溪身上。

經過一番協調,縣中、教育局招辦、郵局、派出所,全都安排妥當,想辦法不讓藍浣溪查到成績,中途截下錄取通知書,派出所改戶籍,名字,一切都順利辦成,藍莉莉搖身一變成了藍浣溪,以六百八十分的高分被江東大學錄取,這在鄉裏就是公開的秘密,當然隻限於高層小圈子,泥腿子農民是永遠不會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的。

這件事牽扯甚廣,被揭出來大家全都得倒黴,藍文革接到大舅哥的電話後心驚肉跳,立刻連夜協調,統一口徑,爭取把事情掩蓋住。

當天夜裏,趙二虎吊著打石膏的胳膊,領著一夥人來到浣溪家裏,潑汽油火,將三間破屋燒成了白地。

……

浣溪一家人住進了火聯合的出租屋,正好二樓有兩間空房,還有簡單家具涼席子飲水機電風扇什麽的,對一般人來說條件隻能算勉強能過日子,但對藍家人來說簡直堪稱豪華了。

“這怎麽住得起。”浣溪娘愁容滿麵,不敢上床,怕弄髒了人家的床鋪。

“沒事兒,住就是了,房租我出。”梅姐走了進來,一臉的義憤填膺,她在村裏就聽說了這事兒,當即帶著小燕兒坐長途車趕了回來。

“他大姐,又讓你破費,真過意不去。”藍老師搓著手說。

梅姐道:“客氣啥,都是一個村的,現在得趕緊想個法子告狀才行,和他們打官司,打到底!”

藍老師愁容滿麵:“省城就來過一回,還是二十年前的事兒,東南西北都摸不清楚,怎麽告狀打官司?”

梅姐說:“這個你不用操心,省城專門有人常年上訪告狀的,我就認識一個,有的是法子,等下我給他打個電話,問問路子。”

“麻煩你了,他大

姐。”藍老師道。

梅姐立刻拿出手機,她說的這個老訪民也是她的客戶之一,上訪之餘會到梅姐洗頭房放鬆一下,他接到電話,不到十分鍾就趕了過來,這也不奇怪,花火村本來就是訪民的根據地之一,這裏房租便宜,管理鬆懈,有幾個上訪專業戶常年住在這裏。

這位大哥四十來歲,穿的衣帽整齊,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幹部,一根接一根的抽煙,就沒停過,他聽藍老師說了情況之後,皺眉道你們這個事兒不好弄,為啥捏,沒證據,沒證據就不好打官司,律師不願意接,法院也不會受理。

“妮兒大活人在這裏,難道不是證據?”藍老師很不理解。

專業戶說:“老大哥你太老實了,這是你家閨女你當然認識,可是別人不知道啊,你的戶口本身份證呢?對吧,你沒有證件,就等於沒有身份,另外這些學籍、準考證、還有冒名頂替者的身份,這些證據你都不掌握,拿什麽去告?”

藍老師一想,確實是這個道理,頓時絕望起來,兩手抱頭蹲在地上。

梅姐道:“別賣關子了,有啥好招趕緊說。”

專業戶說:“辦法當然有,就是直接去省政府大門前攔車喊冤,隻要碰到清官大老爺,你們這事兒就有希望,畢竟不是涉及到當地雞的屁的官司,不算難。”

“那就這麽定了,明天去省政府大門口喊冤去。”梅姐拍了板,並且出錢買了幾米長的白布,請人用墨汁寫了字,準備明天使用。

第二天一早,梅姐早早起床,浣溪一家人也起來了,整理好狀子出發,打了一輛黑車直奔省府。

省政府在中央大街上,是一個民國時期的建築群,裏麵樹木繁茂,大門兩側站著威武的武警戰士,巨大的牌子上寫著江東省人民政府的字樣,進進出出都是黑色的小號段轎車以及考斯特、碧蓮之類的高檔麵包車。

藍老師一家人下了車,看到威嚴的政府大門,腿就有些軟,鄉政府大院他都不敢進,何況是省府!

“想想妮兒受的苦,還有啥不敢的,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梅姐給他們加油鼓勁。

一家四口戰戰兢兢往前走,藍家人不是那種滾刀肉的刁民,第一次上訪,心裏七上八下的。要不是梅姐跟著,興許早就打退堂鼓了。

忽然有幾個人比他們先抵達了省府大門口,從包裏取出橫幅,剛要喊冤磕頭,忽然從大門內迅速衝出一群戰士,將這幾個人抬起來就走,旁邊駛出一輛麵包車,訪民被塞入車內開走,整個過程不超過一分鍾,反應速度之令人目瞪口呆。

大門口還有一些二三十歲的便裝男子,目光銳利,手插在褲兜裏,隱約能看見耳朵後麵的空氣耳筒,剛才戰士們抓人的時候,他們製止了路人的拍攝,動作利索,態度堅決,想來是便衣警衛。

藍老師嚇傻了,再也不敢向前。

梅姐也有些傻眼,打電話谘詢專業戶,問他這些被抓走的人會怎麽處理,專業戶回答說沒事,一般就是遣返原籍,或者交給地方上接訪的人員,好吃好喝伺候著,沒啥大不了的。

梅姐是知道趙家的能量的,藍家人被遣返原籍就是一個死,看來堵政府大門這條路行不通了,得再想辦法。

一家人垂頭喪氣回了鐵渣街,正好劉漢東打來電話,問安頓的怎麽樣了,梅姐靈機一動:“大東不就是警察麽,看他有什麽好辦法。”

劉漢東也沒有好辦法,不過他認識有辦法的人,就是宋雙。

宋雙接到電話後說:“這件事我已經告訴爸爸了,我爸說不太好辦,起訴的話也要先去地方法院,不能越級起訴,目前最合適的辦法是去信訪辦,相信平川市會給他們解決的。”

劉漢東半信半疑:“信訪辦能解決問題?”

宋雙說:“有時候也是起作用的,我爸爸現在省委政策研究室,他會打招呼的。”

於是,中午吃過飯之後,藍老師帶著一雙兒女,再度來到省信訪辦遞交材料,這回倒是很順利,信訪辦工作人員收下了他們的申訴材料,並且告訴他們,會盡給予答複。

藍老師重燃起了希望,他卻不知道,信訪材料在第一時間就被打回平川市處理,平川市信訪機關又把材料發到大墩鄉,交鄉長藍文革處理。

藍文革早已擺平一切,藍浣溪一家人的戶口都注銷掉了,房子也被燒掉,從法律意義上來說,根本不存在這樣一家人,當然“藍浣溪”這個人是有的,但是他藍文革的女兒,現在江東大學讀書。

同時,平川市教育局招辦也發了個文,以大學在校生不能參加高考為理由,取消了藍浣溪今年的高考成績。